白不闻护着药碗,生怕被沈星河碰到:“沈大人说什么胡话呢?” 沈星河一把揪住白不闻的衣领:“钟馗,你想为方家父子雪冤,何不堂堂正正来?如今还来得及,如今……” 白不闻猛地推开沈星河,终于打翻了药碗,褐色药汁沾污他的白袍衣摆。 阴郁瞬间爬满白不闻的脸。 “沈大人说冠冕堂皇的话,说得真是义正严辞。您说得没错,堂堂正正的光明大道谁不想走呢?”白不闻缓缓笑了,脸上仿佛有张面具裂开口子,“小人猜着,那位钟馗,他或许是走不通呢?” 沈星河盯着他:“你还不承认你就是钟馗?!” 白不闻轻笑:“我不认。沈大人可有证据?要不,干脆拘了白某,刑讯逼供?” 沈星河气结。 白不闻低下身去捡碎碗,碎块碰撞着发出叮当轻响。 沈星河按捺心中暗火,咬牙道:“玉石劫案的线索已然有脉络可循,假以时日,定有办法揪出窦文!就当为了小杞,你不要再造杀孽,行不行?” 白不闻站起身,把碎瓷丢到一边,转回身时,神情恢复如初,无形面具的裂痕已悄然修补好:“大人说话高深莫测,草民听不懂。医者父母心,草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何来杀孽之说?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白不闻装糊涂的样子,撮得沈星河头顶火星直冒:“我问你,梁木匠的儿子可还活着?他可在这些琉璃人中?十丈崖马车坠崖案的凶手是谁,他是不是玉石劫案的参与者?你若知道,不妨说出来,也省些弯路!” 白不闻眼角含笑:“沈大人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了。沈大人查案查不明白,竟来逼问我一个无辜的药师?您怕不是能力不足,急得失心疯了吧?” 沈星河气得要炸开:“白不闻!你藏不了多久的,终会被我们抓住破绽。小杞……迟早与你狭路相逢,说不定会亲手抓捕你。你难道愿意走到那一步吗?” 白不闻惊讶道:“我一个遵纪守法的草民,小杞为何要抓我?” “你……”白不闻油盐不进,沈星河气得伤处痛起来,捂着肩站立不稳。 白不闻看着他,摇头叹气:“唉,沈大人身子如此虚,如何能照顾好小杞?” 沈星河怒道:“你说谁虚呢?” 白不闻把幸存的几碗药搁在托盘上,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他:“沈大人,草民给你诊脉时,察觉你的眼睛……” 沈星河没好气地呛道:“我要你管!” “算白某多管闲事。”白不闻嘴角撇了撇,端着托盘脚步稳稳地走了。 * 方小杞领着听山来到琉璃仙宫的账房。一进门,见摊开一地的账册被翻得乱七八糟。 方小杞蹙眉:“怎么弄得这样乱?” 有个人从账本堆里抬起头,她这才看清那是卢含雪,她眼下乌青,是熬了通宵的模样。 方小杞吃了一惊:“含雪?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卢含雪捧着一本账册,嘴巴一抿,哭了出来:“官差姐姐,我找不到阿松,找不到阿松呀。” 昨晚卢含雪上岛之后,发现“琉璃仙子”们其实是些格外孱弱的人,又听白药师说,琉璃人是被从小刻意养成这副模样的。 卢含雪记起梁木匠在遗书中提到,“阿松身体孱弱”,希望她能照料阿松。卢含雪便觉着,幼年失踪的阿松,很可能也被养成了琉璃人。 她拿着观音木坠,问遍岛上被抓住的那些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坠子,它的主人是谁。但所有人都否认了,包括琉璃人们,也茫然地摇头。 岛上管事交待,每批琉璃人被运来之后,一年半载,差不多就会被客人虐杀贻尽,每年都有新的琉璃人源源不断供应而来。卢含雪推算年纪,阿松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就算被养成琉璃人,恐怕也在前几年的批次当中。 卢含雪心中冰凉,预感阿松凶多吉少。但不论是死是活,她总要找到阿松的踪迹,否则,无法跟九泉之下的梁木匠交待! 好在,账房先生在刑讯之下,交待出账房里墙壁夹层里的密室。密室里,竟保留着自仙宫开张以来的所有账册,有几本记录着琉璃人的“来货”和“减货”。
第249章 扔下他 账簿封面上写着“琉璃货品账”。账房先生交待,“琉璃”指的就是“琉璃人”,账册上的“来货”,是琉璃人成批运来。被“减货”的琉璃人,则是非残即死。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当成毫无尊严的货物商品。 账册内,标注着每一个琉璃人的名字,多数都是好听的单字,比如阿琳的“琳”。 几本账册,二百多名脆弱又美丽的生命。 方小杞蹲下身,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看着那些漂亮的名字后面标的黑漆漆的“亡”或“残”字,每个笔划背后,都是不忍想象的残忍。 看着卢含雪苍白的小脸,方小杞不忍道:“看这个没什么用啊。阿松就算在其中,也未必用'松'字做名字。等我们查明琉璃人的来处,或许能找到阿松的消息。你先回家休息吧,别累出病来。” 卢含雪摇摇头,擦擦泪珠,徒劳地翻着帐册。 方小杞无奈,只能由着她。起身迈了一步,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回头一看,宋明汐从一堆册子底下翻身坐起,眼睛未睁,手已开始翻册子,嘴巴里含糊地说:“含雪别急,我帮你,我一定帮你。” 方小杞叹口气,转过身去对听山说:“听山,琉璃仙宫所有带字的书册、纸头都集中到这屋了,你整理的时候,要格外留心琉璃人的来处的线索,以及一个名叫阿松的人。” 听山应着,一头扎进了书堆里。 方小杞也随手翻了一阵书册,无甚收获。一抬头,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日光照在她背后,把整个人照得似半透明。 方小杞认出她来:“阿琳?” 阿琳徐徐施了一礼,风卷起她的衣裙,卷得她摇摇晃晃站不稳。 方小杞怕她被一阵风吹跑,赶忙道:“阿琳快进来。” 阿琳迈进门槛,又差点被地上的书册绊倒。方小杞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不小心摔断骨头。她赶紧腾了块安全地方供阿琳容身,问道:“阿琳,你过来有事吗?” 阿琳指了指听山。听山正在一边整理账册一边做记录,茫然道:“干什么?” 方小杞发现阿琳指的其实是听山拿着的毛笔。她赶紧把笔要过来,递到阿琳手中。阿琳握着笔,握笔的姿势很笨拙,在纸上东一笔西一道,写下一个大字。 写完了,握着笔杆,充满希冀地看着方小杞。方小杞拿起纸,看着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琅”字。 方小杞有点明白了:“这个名叫琅的人,也是个琉璃人吗?” 阿琳浅色的眼睛睁大,缓缓点了点头。方小杞指了指琉璃人聚居的那个院子:“阿琅在那些人当中吗?” 阿琳眼中忽然盛满悲戚,摇头否认。方小杞又拿过一张纸:“你既然会写字,就把知道的都写下来!” 阿琳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表示自己只会这一个字,又亮了亮自己的腰牌。方小杞明白了。阿琳是照着腰牌学会的这个字。 阿琳是聪明的,懂得用摇头点头表达是与否。方小杞就耐心地一句一句地问,慢慢弄懂了阿琳想表达的事: 阿琅是个男琉璃人,是跟阿琳一起长大,一起来到琉璃岛的。做为世间可怜的异类,他们相依为命,情同手足,亦互相爱慕。然而他们不得不接受命运,成为客人的玩物。 若在夜宴上有幸遇上心软的客人,能暂时逃过一劫。但下一次,下下次,不会每次都幸运,每个琉璃人最终都逃不过变成残废、痛苦死去的结局。 琉璃人们早已接受这样的命运,阿琳和阿琅的唯一心愿,就是能死在一处。可是,就在这一次夜宴的前几日,阿琅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官府的人解救了琉璃人们,阿琳希望也能找到阿琅。 阿琳不会说话,只会写一个字,几乎不会用手语,沟通明白这点内容,方小杞累得灵魂出窍。 她长出一口气:“你想找到阿琅是吗?” 阿琳睁着漂亮的眼睛用力点头。 方小杞赶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轻点点头,别闪着脖子。” 方小杞记起见过这个名字,去翻自己刚刚看过的账册。果然,在琉璃人的“来货”里找到了名叫“琅”的男琉璃人,在“减货”里,也有阿琅的名字,后面标注的不是“亡”或“残”,而是一个“离”字。 “离?必是离岛的意思!”方小杞再翻其他账册,陆续看到之前的五年里,有数名琉璃人以“离岛”的方式从人员总数中消失,其中有男有女。加上阿琅,共计十二人。他们再也没有归来的记录。 琉璃仙宫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生意,琉璃人又相貌特异,他们必然会严禁琉璃人外流离岛,让所有肮脏血腥的事全部埋葬在岛上。客人就算开出天价,他们也不敢让客人带走琉璃人。 那么,能将阿琅带离琉璃岛的,必然是岛上最有权力的人。 方小杞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左眼,模仿戴独目眼罩的样子,问阿琳:“带走阿琅的,是这个人吗?” 阿琳连连点头,激动得嘤咛出声。 方小杞了然:“岛主沈兴芒带走了阿琅!” 五年里,离开岛屿的琉璃人,包括阿琅,是不是被左兴芒卖给了什么特殊的买家?若万幸那买家没有凌虐的恶习,或许,他们还活着! 阿松有没有可能在这些琉璃人当中? 方小杞看了一眼在另一边埋头翻册子的卢含雪。决定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先不跟卢含雪提,免得她再次失望。 当务之急,是尽快抓捕沈兴芒,让他交待离岛琉璃人的下落,更重要的,是要问清琉璃人的“供应者”,连根掘起,再顺藤摸瓜,弄明白此案与玉石劫案究竟有何关联! 不过,抓沈兴芒的事,她不想让沈星河参与。 那是沈星河的大哥,想置他于死地的大哥,让沈星河情何以堪? 不久之后,方小杞跟听山交待了一下,没跟沈星河打招呼,独自悄然离岛。 沈星河与白不闻一番交锋,没能诈出什么,还落了下风,最后被扣上个“体虚”的诊断结论,顶着一头晦气来账房这边找方小杞,却扑了个空。 听山抱着账册,怯怯地说:“小杞让贫道跟大人说一声,她有急事要回大理寺一趟。她说岛上风景秀美,请您在这边安心养伤……” 沈星河呆住:“她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扔下我走了?” “小杞可能……比较忙吧,”听山硬着头皮把方小杞的吩咐说完,“她还说,请大人不要忘记吃药……” “我不吃!”沈星河大发雷霆,“方小杞怎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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