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阴沉地看着那滩血迹。林场中的事,显然,未按照他的计划发展。郑执锋这个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让他干掉沈星河与钟馗,也不知是否得手,竟还跑到德宗帝面前大呼小叫! 德宗帝脸色十分难看,营地短暂地陷入寂静,大家交换着眼神,气氛微妙。 过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哎呀,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林场的主家啊!” 众人的视线集中过去,原来是挤在大臣们中间的商州刺史魏有路。魏刺史话说完了,才发觉自己的发言太突兀,十分尴尬。 德宗帝叫他过来:“你说他是什么人?” 魏刺史急忙跪下:“此人是楠山林场的郑场主。下官还是上次去采买金丝楠木时,有过一面之缘。” 德宗帝看向窦文:“窦爱卿,郑场主为何称你主子?” 窦文摊开两手,一脸茫然:“老奴哪知道啊!他分明已经疯了,疯子的话,圣上可不能信啊!” 一阵寒渗渗的笑音响起。声音不高,却似带着阴冷的钩,钩得人心神不宁。 众人惶恐四顾,守卫眼尖,先找到了声音来源。长矛指向不远处树林间的身影,喝道:“什么人?出来!” 白不闻从树影间缓步而出,腥红的袍由鲜血染成,如地狱里走出的凶神厉鬼。 “钟馗?”窦文不由低声吐出两个字。 他第一次看到“钟馗”真容。 传说中的钟馗,该是高大威武,凶神恶煞的形象。可是,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一身血衣,更加阴森,更加凶煞。窦文莫名觉得,钟馗,或许就该是这个模样。 白不闻隔着人群看向窦文,声音不高不低,带着阴沉笑意,随着山风传进每个人耳中:“窦将军,郑执锋为你训练杀手无数,在安西贡品玉石劫案中,为你立下大功。他身中麒麟血引,找你来求解药,你如何忍心见死不救?” 窦文心中片刻的惧意一闪而过,恢复了气势。他指着白不闻:“他——他是钟馗!杀了他!” 羽林军应声而动,一丛长矛围成半圈袭向白不闻。德宗帝厉声道:“住手!” 密集的矛尖停在白不闻身前。 德宗的目光扫向窦文:“窦爱卿,中了麒麟血引的人,为何会找你讨解药?” 窦文急忙辩解:“圣上休要听信妖人一派胡言!那个什么郑场主,状似疯狂,定是中了钟馗的邪术,来陷害老奴的!” 德宗帝抬眉:“若果真如此,便把钟馗拿下,慢慢审问!” “圣上,大意不得啊!”窦文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妖人狡诈,定是图谋以邪术谋害圣上!唯有杀了他,方能确保圣上万全无虞!” 不待德宗帝发话,窦文已发令:“本将军有令,杀!” 窦文御下有术,羽林军唯命是从,齐齐举矛!忽听马蹄声急促,一支利箭“锵”地撞偏最前面的矛尖。紧接着林间奔出两匹俊马,每匹马背上乘着两人,分别是沈星河与方小杞,宋明汐与卢含雪。 四人下马,沈星河与方小杞拔刀挡在羽林军与白不闻之间,沈星河喝道:“我看谁敢动手!” 宋明汐朝德宗帝跑去,跪倒在他脚前:“父皇!” 德宗帝赶忙扶起他,上下打量:“明汐有无受伤?” 宋明汐摇头,喘着气,抬手先指住了窦文:“父皇,儿臣亲耳听到郑执锋招供,窦文是安西玉石劫案的主谋!” 百官一片哗然。 德宗帝缓缓抬首,看向窦文。 窦文一脸茫然之状,抖着袖子道:“辰王啊,你也中了钟馗的邪术,开始胡言乱语了啊!” “放肆!”德宗帝出声喝斥,脸上阴云密布。 卢含雪上前跪拜:“启禀圣上,郑执锋的确招供过,我们四人都可以作证!” 窦文缓缓挺直了身,一身紫袍神态狂肆:“什么作证?分明是串通构陷老身 !” 沈星河和方小杞护在白不闻身前,沈星河扬声道:“钟馗便是玉石劫案的幸存者,窦将军若有不服,可到大理寺公堂上与他对质!” 沉默良久的白不闻忽然出声:“对了,我这里有一份霍槐亲笔书写的《窦文罪行录》,过堂的时候,或许用得上。”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册子的边缘已经浸染血色。 沈星河回身去接,白不闻却将它递向方小杞,眼中笑意盈盈:“小杞,拿去记功。” 沈星河无语! 方小杞接过册子,深深看白不闻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窦文远远盯着那本册子,五官扭曲,挥着袖子指过去:“大家都看到了吧?沈星河、方小杞跟钟馗是同伙啊!” 他脸上写满孤注一掷的狠戾,陡然拔高了声音,嗓音苍厉:“羽林军听令!即刻诛杀妖人钟馗及同伙,拿下中了邪术的辰王和卢小姐,回京找大师驱邪!” 羽林军齐声应答,队形调整,军甲发出齐刷刷的金属摩擦声。 宋明汐脸色雪白,把卢含雪护在身后,指着窦文:“你敢!” 御前侍卫见情势不对,喊了一声:“护驾!” 两百名侍卫佩刀出鞘,刀尖向外。诸位官员和子弟一时不知所措,混乱地簇拥一团。 羽林军包围在外,人数上万。御前侍卫只有两百名,两方对峙,实力悬殊明显。 德宗帝脸色铁青:“窦文,你要造反吗?!” 窦文目光阴鸷:“老奴不敢!自圣上登基,老奴始终忠心耿耿,今日,老奴为圣上斩妖人,依然是出于一片忠心!”说话间,他已退到羽林军中,“动手!” 羽林军的长矛与侍卫的刀兵交错,如酒坛打翻,凛冽杀意猝然大盛,混战将起。 一声震天吼声突然响起:“谁人敢反?!” 一匹披甲战马轰然跃出,马上之人,竟是不久之前被押起来的刘参军。
第303章 凤驭金蟊 刘参军骑在马上长刀耀目,大声道:“咱们羽林军乃是皇城禁军,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圣上!敢问诸位同袍,将军之令与圣上旨意,当遵从哪边?” 众军士手中兵刃滞住。先前窦文把刘参军推出去顶罪,已令刘参军的部下不满。此时,其部下立刻怒声应和:“自然是遵从圣上旨意!” 窦文阴狠的目光盯着刘参军:“姓刘的,你好大的胆子!自己不要命,也不顾及家人么?” 拿捏部下的老小,一人有罪,祸及妻儿,这是窦文毒辣的御下之术之一。 刘参军毫不退缩地回视,将胸口护甲拍得咣咣响:“回将军,属下怕,属下怕的要命!唯有将军下台,属下一家老小才能安枕无忧!” 羽林众将士苦窦文霸权久矣,这句话,说到了许多将士心坎里。 刘参军大手一挥,指向军士们:“身上中了那什么麒麟血引的兄弟们!窦将军为引来狼群,往你们身上点这玩意儿,让你们差点喂狼!将军何曾把部下当人看?” 羽林军一片哗然,已然动摇。 然而窦文手握羽林军权二十余年,根基深厚,岂是刘参军三言两语能拉拢的。德宗帝这边本就人少,就算一部分羽林军倒戈,也难占上风。更何况还有许多文弱官员和宗亲子弟,随便几个落进对方手中成为人质,更会束手束脚。 窦文也看清了局势。他隔着林立的刀丛与德宗帝对视:“圣上为妖人所惑,老奴都是为了圣上!” 他刚欲催令,忽然,传来一阵十分悦耳的声音,如鸟鸣,似凤吟。那调子是如此清亮透耳,婉转动人,即使在大乱一触即发的时刻,人们也不由抬眼寻觅,看是不是有神鸟凤凰降临人间。 他们很快发现,声音是从方小杞和沈星河身后传出来的。沈星河回头,看到白不闻手握一只五彩小埙,表面绘着凤纹,正在悠闲吹奏。沈星河皱眉:“你哪来的闲情逸致?” 白不闻不答,只垂眸吹奏,仿佛一切混乱与己无关。 有人忽然抬头,指向天边:“那是什么?” 此时已日上三竿,春日晴空如水。天际似出现一片云团,不断浮动变形,伴随着一阵嗡嗡声,朝这边迅速飘来。 方小杞眯眼看去,见那云团隐隐泛着金光,甚是华美。是一大群金色的飞虫! 她突然记起祭祀仪式上,看到的那只金翅飞虫。 一个词跃出脑海:“凤驭金蟊”。 听山曾说,凤驭金蟊之术,并非是往肚子里塞包毒虫的糖球。而是另有其法。 她又记起林场大院里,那几个莫名化作白骨的人。 “凤驭金蟊!”她低呼出声,猛地转头看着白不闻,“你能用埙控制金蟊,食人血肉!” 白不闻仍在吹奏,微微歪了歪头,眼里含着赞赏的笑,仿佛在说:小杞真聪明。 沈星河也忽然记起,华灯宴那夜,白不闻站在烟火堆上,曾经说过—— “我看到五具尸首被焚烧过,已认不出谁是谁。一对对绿莹莹的眼似鬼火,豺狼正在撕咬他们……好不容易赶走了狼,又听到密集的嗡嗡之声……虫蝇如潮如浪,嗅着尸气蜂拥而来……” 沈星河想通了什么:“你处决罪人的规则,不是对应驿馆五人的遇害方式,而是对应的……他们经受的痛苦。郑执锋被狼群撕咬而死,现在,你要用飞虫处决首恶窦文。你驿馆的亲友受过的痛苦,你都要让凶手一一品尝!” 白不闻奏乐不停,也给了沈星河一个眼神,却是充满鄙视的,仿佛在说:现在才想明白,真笨。 窦文手搭凉蓬,困惑地望着迅速靠近的金色云团,耳边响着悦耳的埙声。他的脸上突然露出恐惧,记起来了。 “凤驭金蟊……凤驭金蟊!”他惊恐地喃喃。 二十年前,鬼道乌涧恶名远扬,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窦文却十分感兴趣,设法联系上鬼道,两人私下会面。乌涧心知遇上了大金主,一样样摆出看家本事,请窦文挑选。 其中,就有“凤驭金蟊”之术。此术,需搭建密封的虫棚创造特定环境,于开春雨水时节种下一对虫卵,精心培育,养至惊蛰时节,破蛹成虫,以新鲜血肉供养,培育出第一对金蟊。 金蟊繁殖迅速,一对很快能变成千千万万。在此期间,主人要用凤埙吹奏特殊曲调训练金蟊。训成之后,可以用凤埙声指挥虫群,精准攻击某个活物,片刻之间就能将猎物食尽血肉,只剩白骨。 不过,一批春季养成的金蟊,到立秋时就会死去。 当时,窦文就没看上这个邪术。他对乌涧说:“又要搭屋子养虫子,又要学吹埙,当真麻烦!好不容易训成了,虫子还活不过两季,也太亏了!不要这个,下一个……” 窦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亲眼看到金蟊。更可怕的是,他十分清楚,这些金色的食人虫是冲他来的。 他第一个恐惧地喊叫起来:“防御!防御!”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6 首页 上一页 172 173 174 175 1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