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山胆子一寒,嘴顿时吐噜了:“贫道招,贫道全招!贫道是凭着察言观色外加套话,判断出那人家里有病人。但凡要抓药的,贫道全指去东边药铺,铺子卖药所得,贫道能提二分分成!” “仅仅如此么?本官看到你写给买药男子的符,方小杞有张一样的。一张破纸,最初买它的人花了三钱银子呢,可真不便宜。同样的符,你卖了多少张,骗了多少钱?” 沈星河每说一句,青浸浸的铁锥便在听山的肩头敲一下。 听山颤声道:“十……十几张吧……” 铁锥触到了听山的脸,仿佛下一刻就要洞穿他的腮帮子。 听山一动不敢动,闭着眼招了个底朝天:“卖了七十八张!富裕的买主我就多报些价,穷人来买我只收几个大子儿,赚来的钱全藏在我租住屋子的床底下!” 沈星河满意地移开铁锥:“如此,也够你服刑几个月了。” 听山眼泪长流:“大人,贫道是照着正经道书上画的护身符呀,也不算纯骗吧……” 沈星河压低声音:“听山,你是鬼道的徒弟,谁知道学了他多少歪门邪道,本官不能容你回归世井!” 听山悚然:“您……难道要关我一辈子?大人!我跟着师父真的什么也没学到啊!” 沈星河不理会他的辩解,话锋一转,“本官看你那符纸上的字倒写得不错。” 沈少卿拿着铁锥夸人,令听山毛骨悚然。 沈星河问:“读过书吗?” 听山老老实实道:“贫道家道败落前念过几年书。” “本官正缺个打下手的。你便给本官当笔杆子,做义工代替服刑吧。”
第69章 以箭捕鼠 沈星河抬高声音:“来人。” 守在审讯室外面的季杨应声而入,沈星河吩咐道:“带他去换身衣服,押去我的公事厅。” 季杨把听山从地上拎起来时,听山还是一脸懵,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星河朝外走去,又记起什么,回头问道:“对了,听海死之前,说乌涧已不在人世?” 听山茫茫然答道:“是,师兄骂我时提过几句,我听那话中意思,好似是说师父的哪个徒弟害死了师父,还没来得及细问,师兄就让薛家夫妇杀了。可是,我只有听海一个师兄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记起了什么:“对了,当年有个人总去找师父,想拜师父为师,师父疑心他目的不纯,将他拒之门外。难道,那个人后来拜师成功了?” 沈重河蹙眉:“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少年人,我记得模样比我大几岁,却不知姓名。” 十年前的无名少年,更是无从查起。沈星河又问:“你可知乌涧是何方人氏,他可有长住之处?” “师父是个游方道人,做的是坑蒙拐骗的行当,从来不在一处长住。我跟着师父的时间太短,对师父的来历知之甚少。”听山一问三不知。 沈星河沉吟一下,没再说什么,抬步走出审讯室。 出门往右是走出监牢的方向。不过,沈星河听到几声细碎的吱吱声,忽然记起什么,顿住脚步,目光投向走廊的幽深处。 他记得方小杞第一次被关进牢室时,就表现异常,对着墙角神神叨叨。等她二进宫,他又听到她跟老鼠说话,好像是在说,老鼠偷了她的什么东西,她试图要回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他转身沿着走廊走去,墙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将监牢照得深不可测。前方地面上忽有个灰扑扑的小影子蹿过。 沈星河眼底一凛!常年练箭令他目力极强,虽然光线昏暗,也看清那是一只大老鼠,而且,还看到老鼠的脖子上套着一圈什么东西! 沈星河凝住脚步,抽出了背上的月钩弓。他来提审听山之前,去后院射了一会儿箭靶活动筋骨,来时佩在身上的弓箭没有卸下。 他死死盯着那只老鼠,利箭上弦,嗖地射出! 箭钉在了地上,尾羽铮铮震动。那只老鼠吱吱叫着拚命挣扎,在沈星河走过来之前,把脑袋从绳圈中拔了出去,鼠蹿而逃。 一个贴在墙上的狱卒目睹了一切。他之所以贴在墙上,是因为刚看到沈少卿弯弓搭箭,还以为要取他小命! 狱卒惊魂未定,擦着冷汗问道:“少少少卿大人,杀鸡焉用牛刀?不是,杀老鼠犯得着动用弓箭吗?吓死卑职了。” 狱卒瞄一眼竖在地面的箭,老鼠早跑了。他惋惜道:“这也没射中啊。” “你懂什么?”沈星河弯腰拔出箭,箭头上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绳圈,“我射的本来就不是老鼠。” 沈星河踩着银杏黄叶走回公事厅,乌靴一顿,看到方小杞坐在阶上。 常镛见他来,招招手道:“星河,审案累了吧?来来来先吃个柿饼,我去厨房看看鸡炖好了没有。” 说罢起身离开。沈星河站在阶前,与方小杞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官袍一撩,坐在了常镛空出的位置,扫她一眼:“找我有事?” 方小杞摸出了黄金笛子。沈星河微抬眉:“用它换你的竹笛总够了吧?” 方小杞早就知道她的小笛子要不回来了。她叹口气:“您要是喜欢就送您了,不必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换。” 小竹笛的所有权终于得到确认,沈星河心情大好,把小竹笛拿出来把玩:“金笛不是我给你的,是圣上给你的。” 方小杞困惑道:“可是,这金笛怎么会跟我的竹笛长这么象?” 沈星河在阶上坐得端正,理直气壮:“是我跟他订制的。” 前一日。 因沈星河成功解救普宁公主,德宗帝特意召见,当面嘉奖。 沈星河应诏进宫,德宗帝已摆好了棋盘,一见他就兴致勃勃招手:“来来来,星河,来陪朕下盘棋。” 沈星河拱着手淡淡道:“微臣连日破案劳累,有些头疼。” 德宗帝被拒绝了,好在因着普宁公主的事,他心情甚至好,没有生气。只遗憾地将棋盘推到一边:“你上次陪朕下棋,还是你十四岁那年呢。” 沈星河垂眸不语。他并不是故意扫德宗帝的雅兴,只是自己时不时失明,万一赶上发作,怕被德宗帝看出端倪。 德宗帝给沈星河赐座赐茶,感叹道:“星河啊,多亏了你,普宁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要是普宁有个三长两短,不但要了倾妃的命,还会要了太后的命,也要了朕的命啊。” 沈星河躬身:“圣上言重了。解救普宁公主并非微臣一人功劳。” 德宗帝挥了挥手:“朕知道,大理寺所有有功者均重重有赏!” 沈星河握着茶盏,自以为不动声色,其实非常明显地递话:“除了大理寺的人,还有个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德宗帝靠着软枕笑眯眯问:“哦?是什么人?” “大安城中有个飞燕帮,专做替酒楼送餐的跑腿生意。飞燕帮的一名飞燕帮微臣找到关键线索,才锁定了普宁公主被掳去的方向。”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回话,沈星河说起“那名飞燕”时,不自觉地垂眸,眼神都柔和了一分。 德宗帝问了细节,也觉得这飞燕伶俐能干,很感兴趣:“小小年纪会轻功,脑子还灵光,有点意思!朕想见见这个飞燕,传她来宫里,朕当面赏赐!” 沈星河神色淡淡:“圣上就不必见她了吧,皇宫这种地方,我怕吓着她。” 他的语气,显然不是在夸赞皇宫气魄威严,倒像在说什么龙潭虎穴。德宗帝第二次被拂了颜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沈星河却不觉冷热,变本加厉:“但赏赐还是要的。” 德宗帝嘴角抽了抽:“赏赏赏,朕就赏她……” 沈星河适时拿出一根小竹笛:“麻烦圣上令人照着这根笛子,以黄金复制一根一模一样的赏给方小杞。” 德宗帝隐约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他叫来了迟小乙,没好气地吩咐道:“按星河说的办,让少府监的金匠照着星河这根笛子连夜打个金的,赏给那个飞燕!” “谢主隆恩。”沈星河第一次谢恩谢得这么真诚。
第70章 又不是提亲 沈星河眼角那抹得意,从昨日一直挂到了今天。 皇帝赐的金笛,方小杞敢不要?她只要收下,就等于默认接受补偿,落在他手里的小竹笛,她就休想要回去了! 他再也不怕竹笛被方小杞抢回去,一边跟她复述皇宫里发生的事,一边大大方方拿出来在她眼皮底下把玩,颇有炫耀之意。 方小杞一脑门无语。为了一根简朴的小笛子,沈星河竟打出天大的算盘,皇帝都成了他的算盘珠子!这说出去谁信呢?! 沈星河见她发愣,以为她气到了。他稍稍收敛了嚣张,反思自己用皇帝压她,是不是有些仗势欺人了。 他瞥她一眼,试图弥补:“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在牢房里?” 方小杞心中一凛,猛地转头看着他。不过旋即又摇了摇头,掩饰道:“没,没有啊。” 沈星河困惑了。难道是自己弄错了?他从袖口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绳圈挑在指上:“你不是在找这个吗?” 方小杞忽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伸手来抢。沈星河却缩手躲开:“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 “是,是我的,给我。” “你不是说没丢东西吗?”他狐疑地打量着她,冷笑一下,“支支唔唔,前后矛盾,心中必然有鬼!等本官查清真相,再给你不迟。” 说着,竟把手环收回了袖中! 方小杞惊呆了。这人怎么这样?他不占她一样东西,浑身难受是吧?!手指动了一下,按捺不住想抢回来。 沈星河看出她的意图,嚣张地扬起了脸:“抢劫四品朝官,知道是什么罪吗?” 方小杞看着他一身耀眼的绯色官袍,除了七窍生烟,什么办法也没有! 这时廊下走来两人,走在前边的是季杨,后面跟着一个人,身穿简朴的文吏衣袍。方小杞看着那人眼熟,惊呼出声:“这不是听山道士吗?!” 沈星河纠正道:“他是个假道士。” 听山缩手缩脚地给沈星河行礼。他虽换了衣服,手里却拿着一根拂尘。 沈星河盯了一眼那拂尘,听山慌得把它直往身后藏:“贫道……平时拿惯了拂尘,求着季班头要回来的。” 沈星河原想斥责他毛病不少,忽然记起什么,低眼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小笛子,顿时有了共鸣,深以为然:“本官拿这笛子也拿惯了,一时不拿着手里就空荡荡的。” 方小杞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您才拿了几天,就习惯成这样? 沈星河回过头,她赶忙收回白眼,扭得眼珠子生疼。 沈星河对她解释道:“我手底下缺个文吏,就把听山从牢里调出来帮忙整理卷宗,干点活儿将功抵过。当然,他现在不是正式文吏,用用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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