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个女子身上穿的是男装的束袖衣,绑的也是男子的发髻, 但是从身材上依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子。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眉眼看上去和那名女子长得很像,怯生生地坐在她身后,小口小口地啃着店里的点心。 女子喝了一口茶, 把佩刀放下,搁在椅子边上, “北方出了点问题, 你应该也知道, 朝廷封不住消息。” “就是骷髅兵那些事, 我这一路下来, 绕了不少的远路, 但总归是接到货了, 这不正准备给人送过去, 走完这趟以后, 商铺也算是有了存货,可以歇一歇,现在世道不太平, 元元年纪太小,我还要把她带在身边, 她吃不消。” 老板听她说,也忍不住叹息,“是呀,世道不太平,多少得谨慎些。” 两人一阵叹息。 老板很快就提到了温宜笑,“最近我这儿有个小姑娘,她也想去蜀州,你顺路,方便的话就捎她一趟呗,她是个术士,随你们车队走,不会令你们吃亏,你应该有收到消息,蜀州现在有鼠患,那都是妖化了的山鼠,不比北方的骷髅兵弱。” 说着,恰巧瞥见温宜笑,连忙朝她挥手,“喏,绥绥呀,过来。” 听他喊到这个名字,温宜笑心脏一颤。 她出门在外,用的都是余绥的名号。 老板格外平易近人,而且放得开,别人都会格外有分寸感得喊她“余姑娘”“余娘子”,但是老板不一样不一样,另辟蹊径地唤她一声绥绥,和她对余绥称呼重合。 听起来,当真是怪别扭的。 和余绥熟悉起来以后,她有些不太喜欢别人用余绥的名号来称呼她。 她心里默默想着,等以后她一定换个假名。 老板介绍道:“这位是徽州商行的于老板,于淮,那位小姑娘,是她妹妹,于元,她们两姐妹出门走货,商队同行的护卫多是女子,你跟着她们,会比较方便。” 于淮也是在商场里摸爬打滚多年,见到温宜笑,脸上立刻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见过余姑娘了。” “姑娘与我一路,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我们队伍中多是女子,姑娘不必有太多忧虑。” 温宜笑恍然大悟,为什么老板之前拍着胸脯说这商队会靠谱,原来她们一行人都是女子。 她孤零零一个姑娘,比起跟着一堆三五粗的大男人,自然跟着女子比较安全可靠。 温宜笑没有迟疑,弹袖挥出一个小纸人,送到于元身前,小姑娘约莫才十岁大,看到小纸人格外新奇,高兴地去捞。 她温和地笑道:“在下余绥,于老板,近来请多多关照。” 两人间也不拐弯抹角磨磨唧唧,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商队在客栈歇脚一天,明日出发。 也许是因为初见时温宜笑送了于元纸人,表达了善意,小姑娘挺喜欢来找她玩耍的。 她绑着双髻,本来温宜笑以为她是个安静的孩子,没想到她很快就和她熟了起来,小嘴吧唧吧唧说个不停,“我爹娘很早就死了,是我姐姐照顾我长大,家里叔伯都是坏人,我姐姐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所以每次出门都带着我!” “绥姐姐!”于元嘀咕着嘀咕着,忽然拿起一张纸,“你能教我叠纸人吗?” 温宜笑虽然不喜欢陪小孩子玩闹,但是她最近和余绥处于一种互不理睬的状态,她一个人成日闷在房中无人说话,憋久了也难受。 于元像是被她姐姐保护得很好,天真活泼,说起话来率真可爱,和于元说说笑笑,反而能令她心里舒服一些。 温宜笑用最简洁的方法叠好了一个纸人,用食指点了一抹诛杀,在纸人脸上轻轻戳了两个点。 纸人瞬间就有了活力,从桌子上立了起来。 “这叫点睛。”温宜笑对她解释道,“只有点了眼睛,纸人就会活了过来,你想要学的话,就试试。” “好神奇!” 于元捧着纸人高兴地惊呼,“我试试!” 说着,就像模像样地学起了温宜笑。 温宜笑单手撑下班去,在烛火中看着于元,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刚刚学会叠纸人的时候。 她是学符咒入门,在神山的时候,余绥曾经手把手教她画过一枚符文。 这是召唤的基础符文,只好画下这枚符文,余绥就会出现在她身边。 那本意是用来保护她的,余绥担心她乱跑,担心自己不能及时赶到,山林险恶,担心她尸骨无存。 她害怕或者预知到危险的时候,就可以提前呼唤余绥。 后来,她失去记忆,回到元京的时候,她的意识混沌,一片空白,尚未恢复作为人的理智。 那时候,她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影子,抓不见,摸不着,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捞到一片空白。 御医都说公主精神失常,可她知道她不是。 她拼命地在纸上写呀,画呀,反反复复,写着那个符文。 她想要见他,想要见他。 后来,久而久之,记忆淡化,她也不会再想他,因为她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遗忘之中。 她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努力学习这些符文。 按照元京贵女的标准,她身为锦衣玉食的公主,应该去学习琴棋书画,然后找一个门第与她相匹配,才华出众的公子嫁了,享受世俗中所谓富足美满的人生。怎能连字也写不好,还天天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前元京中的一些贵妇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让她不要做这些丢脸的东西。 或者有的同龄的世家贵女疑惑,她为什么总是爱研究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她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对别人说:“因为我喜欢呀!” 她脑海中总是潜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喜欢。 除了喜欢,她似乎已经找不到别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自己要学画符,叠纸人。 可是真正的原因,早已经被她忘记了。 她画了符文还不够,还学会了叠纸人,一个一个地叠着,似乎能够填补心口的空虚与落寞。 她从始至终,不过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失落了很久的人罢了。 所以她一定会去蜀州。 于元在这里呆了许久,然后被她姐姐令走了。 “叨扰姑娘了。” 于淮看起来有些疲惫,刚刚她把于元放在这里的时候就下楼去去问有关蜀州的消息,看样子,不太乐观。 临走前她瞥了一眼温宜笑的弓,目光有些迟疑,但是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 次日一早,温宜笑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北方的道路都是陆路,马车颠簸。从北方一路去到蜀州,也得有十几天的距离。 温宜笑数着日子,等到蜀州,可能已经快到谷雨了。 出发的前几天,路途还算安稳,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元喜欢黏着她,与她同车,让她教自己画纸人。 于淮觉得这样麻烦温宜笑,很是不好意思,几次想要把于她拎回自己的马车里,但是于元不乐意,死也要跟着温宜笑,没有办法,她只能给温宜笑换了一辆更大的马车。就这样磨蹭了几日。 就在,他们出行的第三天,天下起了大雨。 今年的雨水来得迟,但是下得很急,春雷声隆隆,劈开天地,道路变得泥泞起来。 暴雨阻路,于淮唯恐行至山前经历山崩落石,商队一行不得不暂时歇下来,在沿路小镇的客栈中休息。 暴雨一连三天。 商队的人望天嗟叹:“这雨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完呀?” 不过这个感叹很快就被人反驳,“下雨也是好事,不下雨才令人发愁,你们不种地的不知道雨水贵重,种不出来粮食你们吃什么,今年雨水来得这样慢,可真是令人着急,不过还好,现在总算是来了。” 温宜笑打开窗户,任飘落的雨丝晕湿自己的发丝,凝望着天空之中的雷鸣电闪。 于元好奇地问她:“绥姐姐,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温宜笑摇摇头,微笑道:“无事。” 大雨连下三天不歇,土地浸满了雨水,变得松软起来。 第三天,温宜笑教于元画符的时候眼前猛地一黑,冷不丁吐出一口血,喷湿了层层叠叠的白纸。 于元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吓呆了,哭着喊着说:“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呀?” 说着,就要冲出门去,“我去给你请大夫!” 温宜笑却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别去!” 她冷静地把血迹擦干净,动作熟稔,像是重复过很多遍,“你先回去你房间休息,今夜让我一个人歇一会。” “可是……” “去吧。” 温宜笑将于元推出了房间。 在她离开以后不久,一团青色的鬼火在她眼前跳跃起来。 崔灵姝被两只小蝴蝶托在翅膀上,幻化成少女的模样,在她的掌心,捧着一滴悬空的水滴。 “行了,已经足够了,再淹下去,只怕旱灾过了要闹水灾了。” 第89章 鼠妖 即便在和余绥赌气, 但温宜笑也不能真的完全不管即将到来的天灾。 所以前些天,她让崔灵姝带着一部分的神泽路过江南。 余绥融入她体内, 那镶嵌在纸人上的眼睛也化为一团可以分割的水。 崔灵姝把水滴分成许多部分,分别埋藏在不同的河湖中,雨露均沾。自己带着最大那部分,走过钱塘苏杭等粮食重要产区,降下雨露。 这本来是温宜笑亲自来做的事情,但是她赶不及了, 良驹尚且做不到日行千里,可魂魄几乎没有重量,能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千里。 此事交给了崔灵姝,也算是她将这个气运让了出去, 今后钱塘等地,很快就会出现供奉雨神女的画像。 温宜笑不必在乎, 反正只要最后不要将这份气运落到假冒的崔灵姝手里就好了。 …… 雨下三日, 崔灵姝带着神泽归来。 第四日, 天终于放晴。 雨后当真是好天气, 放眼望去, 天空中一片云也没有, 阳光洒落下来, 天光明媚, 可以一眼望进衔接天际的山川。 商队继续出发, 刚步入蜀州,温宜笑就看到了连绵的山脉。 秦岭为天堑,蜀道艰险, 难于上青天。 最艰险的地方甚至都不能过马车,商队走蜀道走习惯了, 很熟练地把货物从马卸了下来,单纯依靠马力驼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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