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道:“先前褚娘子过来时,还信誓旦旦地说只是单纯地来照顾小皇孙殿下,等小皇孙身体好了就离开,如今却又缠着太子殿下不放,想来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宫里的富贵,从前那副清高的样子也都是装出来的……” 皇后便是因为这件事忧虑过重连着几日失眠,才又犯了头疾:“本宫先前便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对她说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罢了。她不是蠢笨之人,如今这番做派委实张扬了些,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把她叫过来,本宫再问问……” 嬷嬷应下,这便安排人去东宫。 沈方妤也是在这个时候插进话去:“皇后娘娘,我方才在太医院遇到褚娘子了。” “她去太医院作甚?” “说是昨晚小皇孙夜啼,担心是受了惊吓,特意来太医院询问……” “小儿夜啼罢了,太子小时候晚上也没少哭闹,都是本宫亲自哄着的,”太子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幼时她亲自带了三年,如今想起仿佛并不是很久远的事情,可转眼间自己的孩子都有孩子了。 母性相通,皇后倒也能理解褚瑶为着这么一点小事就紧张到去太医院亲自询问,“且不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总归对待鸣哥儿是真心的……” 诚然皇后是不喜欢褚瑶一直留在宫里的,上一次她以退为进,主动提出纳她做承徽,不出意料的,她果然拒绝了。 今日皇后便不打算与她虚与委蛇了,直接问她何时离开,她若愿意离开,便赏赐她些银两,派人送她回去,她若不愿意离开,那……自然也由不得她不愿意。 褚瑶自太医院往回走,才至东宫没多久,永和宫便来人,说皇后娘娘请她过去说话。 上次也是这般,裴湛才出宫,皇后娘娘便要见她,仿佛故意躲着裴湛似的。 奶娘正给鸣哥儿喂南瓜玉米羹,小人儿自个儿拿了一个木质的勺子,吃得香甜。他如今已经吃得很好了,很少撒在衣服上,只是嘴边脸上都是糊糊,褚瑶也不嫌弃,叫奶娘等鸣哥儿吃完了再给他擦脸,免得扰了小人儿吃饭的兴趣。 而后便去永和宫的人一起出去了。 因着上次见面还算融洽,所以这次褚瑶心情放松了许多,心中猜测皇后娘娘想必也知道了这些时日她主动向裴湛示好的事情,所以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想着说辞,等见到皇后娘娘也好与她解释清楚。 却是没想到,这一次皇后娘娘竟并未谈论其他,只是简单关心了几句鸣哥儿的身体状况后,忽而问她:“本宫瞧着鸣哥儿的身体确无大碍了,你也离家许久了,想必惦念家中,可有打算何时回去?” 褚瑶被问得一怔,随即如实道:“皇后娘娘,我暂时不回去了。” 皇后微哂,看她的目光显然没有先前那般和善了:“不回去了?所以是打算留下来做太子承徽?” 褚瑶恭敬道:“我与太子殿下有约定,倘若殿下能帮我找到亲人,我便留下来……” “呵……”皇后笑中带着讥讽,“先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先前……”褚瑶正要解释,却被皇后抬手打断。 “本宫头疼,你先回去吧。” 这些事情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褚瑶自认没有能力让皇后信服,她既不想听,自己便也不多费口舌了。 于是比手行礼后,恭顺地退下了。 她一走,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便立即凑了上来。 “娘娘,这褚娘子都亲口承认了,她不想离开太子殿下,而且她竟连承徽的位子都看不上,还用太子来堵您的话……” “本宫原不想因为她而伤了与太子之间的母子情分,如今她野心昭昭,意图蛊惑太子,本宫不能留她继续待在宫里了。” “娘娘,老奴倒有一办法,可以将这位褚娘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 “说来听听……” * 鸣哥儿的夜啼又持续了两个晚上,不过一夜只一两次而已,有柳华的保证,褚瑶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一日她正教鸣哥儿拔萝卜玩儿,用布缝成萝卜的样子,埋进装满豆子的盆中,鸣哥儿拔一个,笑一会儿,再拔一个,再笑一会儿。阿圆忽然过来说,永和宫那边来人,说是请了一位道长来宫里做法祛除邪祟,各宫苑都会去,半个时辰后来东宫这边…… “挺好的,正巧鸣哥儿这几日睡不安稳,道长过来瞧瞧也好……” 半个时辰后,道长姗姗来迟,褚瑶怕吓着鸣哥儿,便抱着他暂时去了屋内,等道长做完法事后才出来。 难得遇到道长,她自然要抱着鸣哥儿叫对方看看:“这孩子连着几个晚上夜啼,道长瞧瞧,可是让什么东西吓到了?” 道长敛了佛尘,屏息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道:“小殿□□弱,最近确实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贫道今日做法已耗费太多精力,怕是一时不能将小殿下身上的东西祛除干净,这位娘子改日可以亲自去道观拜一拜,去求一道开过光的平安符给小殿下佩戴,那些邪祟自然不敢再靠近小殿下……” 褚瑶闻言也是吓了一跳,邪祟之物虽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最让人害怕。道长既说有,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还是尽快去给鸣哥儿求个平安符才是。 当晚焚香沐浴,次日便要去道观给鸣哥儿求平安符。 东宫的护卫听说她要出宫,立即招手叫来了六个护卫,让他们随褚瑶一起出宫。 褚瑶摆手说不必:“只是去求个平安符而已,不必这般兴师动众。” 那护卫却道:“太子殿下临走时吩咐过,若褚娘子要出宫,随行护卫不得少于四人!” 褚瑶无奈道:“那我只带四个人便好了。” 于是那护卫便点了四人出来,与褚瑶一起出宫。 洪杉亦和她一起出来,说是在宫里憋得慌,出来透透气,顺便给她做车夫。 去时的路上两人还聊起以前在绥州城的事情来,洪杉问她什么时候回绥州,他还想喝甜水铺子里的那道牛乳薄荷呢。 褚瑶笑说这个好办,等回宫就给他煮,不用非得回绥州城才能喝到。 洪杉爽朗大笑:“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城郊桐山郁郁葱葱,抬眼望去,崇真道观半隐于层峦叠嶂之中,青瓦白墙之上氤氲着袅袅香火,石阶铺就得小径狭长,马车自是不能上去,于是褚瑶与洪杉他们便一道儿往山上走去。 大抵是因为下元节还未过去,来道观中上香的人颇多。 尤其是褚瑶上山的这一路,摩肩擦踵,很是拥挤。 忽有两人起了摩擦,吵嚷了几句后动起手来,随后又牵累一位老人从石阶上摔倒,人群登时乱成一团…… 洪杉等人被冲散,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却是找不到褚瑶的身影了。
第30章 贵客 午时阳光正好, 天色蓝得纯净,桂花已谢,菊花却是开得正好。 永和宫中, 嬷嬷让人搬来了几盆开得正好的金铃菊, 花朵黄而圆润,开得甚是娇憨好看。 皇后却是无心欣赏, 撑着额头闭目小憩。 有人轻声唤嬷嬷,两人走到殿外的庑廊下说话, 那人说今早安排的事儿出了一些变故。 嬷嬷脸色一凛:“怎的?没把人弄走吗?” 那人道:“弄走了,但是半路被一伙蒙面人给劫走了?” 嬷嬷心头一惊:“老天爷哎, 别是太子殿下的人给劫回去了吧?” “应该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嬷嬷这会儿着实有些心慌:她原本只是给皇后出主意把褚瑶弄走, 以为只要把人送回绥州就没事了, 没想到后面会横生枝节, 竟将人给劫走了。 她忙进去向皇后禀报,皇后得知这件事亦是十分诧异:“若对方来者不善, 她岂不是凶多吉少?” 皇后虽不喜欢褚瑶, 但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今日之事让嬷嬷仔细嘱咐办事之人,须得将人安全送回绥州, 不得损伤分毫, 没成想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还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日后太子追查起此事,很容易便能查到永和宫里来, 届时只要褚瑶人还在, 就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该如何向太子解释呢? “派人去寻寻看, ”事情脱离了控制,皇后也颇感无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实在寻不到,就算了。” “是。”嬷嬷领命下去,立即去安排人搜寻了。 * 褚瑶从昏迷中醒来,觉得自己大抵是遇到拐子了。 她记得自己正往山上走着,人群中忽然起了争执,有人摔下了石阶,有人则趁乱用一块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身上被绳子绑着,眼睛上蒙了黑布,嘴巴也被堵住了。 此时她正身处一辆极速行驶的马车中,她不知自己要被送去何地,也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劫难,反正大抵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不过她想,幸好今日她没有抱着鸣哥儿一起出来,不至于让鸣哥儿和她一起遭难。 只是不晓得,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儿子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她被颠得七荤八素之际,终于停了下来。 她假装仍在昏迷,有人进来将她扛下了马车,她听到了对方拍门的声音,门开后走了一段距离,便闻到了浓烈的胭脂香气与酒气,那人扛着她拾级而上,转弯走了些许距离,推开门进了一个房间,将她放到了床上。 那人试了试她的鼻息,见她没事,才坐下来休息。 不多时房间中又进来一人,听声音是个年岁不小的妇人,未语先笑带着习惯性的谄媚与油滑,鼻音稍重像是还未睡醒。 “怎的这么早就送来了?还以为要许久呢,我这才睡了一会儿……” 那人笑道:“遇到帮手了,事情比想象的容易……” 褚瑶感觉得到那妇人在打量自己:“不晓得你家主子怎么想的,我这楼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犯得着去外面现绑一个么?” 那人道:“这位小娘子可非比寻常,要紧得很,你千万将人看住了,若弄丢了,你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那妇人似是有些胆怯:“怎么?难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可别连累了我这花楼……” “放心,只在你这里放一个晚上,明早儿天不亮就弄走,日后不管何人问起,只咬死了说没见过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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