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淮的笑凝在嘴角, 那双与裴湛如出一辙的眼眸中,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他敢携带我的女人和孩子私逃, 我不能放过他,况且万一你同他说了什么……” 褚瑶使劲摇头:“没有,我什么没有没有和他说……” “阿瑶,我不能冒险,”他微凉的手,覆上她的眼睛,“别看,会吓到你。” “不要!”褚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即推开他的手,想要去救那无辜的车夫。 可是陆少淮已经给一位侍卫递了眼色,不等褚瑶跑到车夫身前,那侍卫便拔剑凌空挥去,剑身回鞘时,车夫捂着脖子倒下,喷涌的血色映红了褚瑶的眼睛,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马车中,褚瑶被鸣哥儿的哭声吵醒。 她已经很久没有犯过晕血的毛病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面对如此血腥残忍的事情。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下令杀人……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陆少淮抱在怀中,心中狠狠惊颤,立即挣脱出来。 鸣哥儿正趴在她的腿上嚎啕大哭,见她终于醒来,立即钻入了她的怀中。 褚瑶低头去安抚着小人儿,不敢抬头去看陆少淮,也不想去看他的脸,即便他如今的模样几乎与裴湛一模一样。 可就算面庞再相似,他终究做不成裴湛,裴湛只是脾气躁了些,性子自负了些,可他从不会伤害无辜,也不会随意迁怒别人,更不会不顾她的意愿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抱歉,方才吓到你了……” 他伸手,欲将她松散的碎发掖到耳后,可指尖还未触及她,便被她躲了过去。 她在害怕他,还是在厌恶他? 他的手滞在空中片刻,随即执拗地往前探去,落在她的后颈上,扣住她的后脑勺,温柔地箍住了她,另一只手终于如愿地将她额边的碎发捋到了她的耳后。 他说:“阿瑶,你别怕我,我付出了很多才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以后不会再有人来阻碍我们,你不要躲着我……” “太子殿下呢?”她颤抖着问他,“他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阿瑶在说什么,”他故作听不懂的样子,分明还在笑着,却让她觉得异常森冷,他说,“我不是就好好的在你面前么?” 即便在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不肯承认他是陆少淮,而非裴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褚瑶想不明白,从前温润良善淑人君子,如今却变得冷血阴鸷,他不是她认识的陆少淮,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且是我间接害死了你,”褚瑶沉痛道,“那时在绥州,太子殿下要带我回京城,我不肯,他便带走了你,随后你们就出了事,我很愧疚,很自责,若非因为我,你就不会与太子殿下一起回去,就不会遭遇刺杀一事,你也不会为了保护殿下而身亡,如今却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死,难道那场刺杀……根本就是你们的阴谋吗?”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他微凉的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耳后,引得她又偏开头躲他,于是他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阿瑶,我们来日方长……” 褚瑶自这日回去之后便病了,内心的恐惧与焦灼郁结于腑,当天晚上便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浑身无力。 陆少淮给她请了宫外的郎中为她看病,可她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不能轻易用药,只能靠她自己扛过去。 陆少淮为此发了脾气,一连请了好几位郎中,皆是一样的说辞。 他亲自照顾她,拧了湿毛巾给她擦拭,她分明已经烧迷糊了,却还是躲着他,瑟缩在被子里:“你走开,别碰我……” 他攥紧了毛巾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那我叫婢女进来……” 褚瑶这一病,便病了七|八日,却也算因祸得福,他顾及着她病弱的身子,并未对她做什么逾越之事。 只是她彻底成为了一只笼中鸟,这座皇宫别院里除了奶娘与鸣哥儿,其余的全是陆少淮的人,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她,她走不出这座宅院,也找不到人帮她传递消息。 曾有一日惠仁公主来看她,陆少淮的人不敢阻拦公主,只能迎她进来。 褚瑶得知惠仁过来了,偷偷用眉黛在纸上写下陆少淮假扮裴湛一事,藏在身上,准备伺机递给惠仁。 陆少淮与她一起见了惠仁公主,期间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将纸条塞给惠仁公主,直到惠仁公主与她准备回宫时,她自袖中暗暗掏出纸条来,正欲拉过惠仁的手,假借与她辞别之际将纸条塞到她的手中,却不曾想一只大手截住了她,将她那只攥着纸条的手牢牢握住,面上仍是笑着与惠仁公主告别:“惠仁,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日后有时间常过来玩,阿瑶她一个人在这里陪着我,很是无聊呢……” 惠仁公主揶揄笑道:“太子哥哥莫要怪我打搅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才是。” 褚瑶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惠仁公主离开后,他举起她的手,自她的手心一点一点的抽出那张纸条来,并未展开来看,便将其撕地粉碎。 “阿瑶,乖一点,”他笑如新月,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过些日子,我便向父皇提出改立我为藩王的事情,你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褚瑶身体颤抖,如秋风落叶,几乎站立不住。 * 绥州。 洪杉站在一家质朴素雅的私塾前。 窗牖开了半扇,淡淡的檀香逸散出些许,不算大的屋子里只摆放了八张书案,所坐的学生皆是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俱是捧着书,聚精会神地听着女先生为她们讲授书中内容。 洪杉觉自己粗莽,不忍坏了里面书香安逸的氛围,便站在外面安静等着。 苏念讲授完两页的内容,正欲喝杯茶水润润嗓子,不经意瞥见窗外站着一个人,复又定睛瞧了一眼,竟是位熟人。 目光撞上,苏念愣了一下,让学生们暂且自行看书思悟,这便走了出去。 “洪大哥,”她走到他的面前,又惊又喜道,“你怎么来了?” “是褚娘子叫我过来的,说是……” 不等他说完,苏念便庆幸道:“幸好你来了!” 这话说的洪杉有点懵。 “怎么了?”他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跟我来……” 她带着他往甜水铺子走去,边走边与他道:“一个多月前,阿瑶的大哥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重伤的人……” “谁啊?” 她面色凝重,小声道:“是太子殿下。” 洪杉诧异道:“怎么可能?我前些日子才见过殿下,他确实受了重伤,不过已经醒过来了,还与褚娘子一起去邸馆看望我和程鸢……” 苏念扭头看了他一眼:“褚大哥说,京城中的那位太子殿下……是假的。” 洪杉惊愕不已:“不可能吧?” “你先前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应该很是了解殿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念带他去了甜水铺子,她们将后面的铺子也盘了下来,开了一道暗门,将太子殿下藏在里面。 至于为何不敢藏在褚瑶家中,是怕有人盯着褚瑶的宅院,所以只能暂时藏在这里。 洪杉与苏念一起过去时,那位自称是褚瑶的大哥的人,褚彦也在那里。 据苏念所说,褚瑶的母亲与褚彦相认了,所以他确实是褚瑶的哥哥无疑。 洪杉在那里见到了裴湛,相貌与京城中那位太子殿下几乎一模一样。 褚彦说,那日的刺杀他也参与其中,他一直在高处观察着,刺客们为了这次行动,无所不用其极,裴湛身边的人不断倒下,直到他孤身一人被刺客追杀至山崖处,褚彦射杀了纠缠裴湛的两名刺客,并将其中一名刺客与裴湛交换了衣服,再用石头毁去其面容,扔到山崖下。他将裴湛暂时藏匿起来,回去与其他刺客汇合。 待他们确认“裴湛”已死,便有一位长相与裴湛几乎一样的人,做出重伤的模样,被裴湛的随行侍卫找到并抬了回去。 而真正的裴湛因为失血过多,不久之后陷入了昏迷,直到现在还未醒来。 “阿瑶让你来这里,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京中那位太子殿下有异?”褚彦问他。 洪杉听得惊心动魄,将信将疑:“褚娘子让我来此,说是为了帮她看顾三味古董羹的生意,我也不晓得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却没想到他来到这里,竟误打误撞地遇到了这件天大的事情。 倘若京城那位太子殿下真的是假的,那褚娘子和小殿下岂不是危险了?
第79章 荒唐 苏念同洪杉说, 她每半个月会给褚瑶写一封信,告诉她关于铺子的一些事情。以往信寄出去四五天后,便能收到褚瑶的回信, 可前些日子她又寄出去一封, 如今已近十日过去了,却并未收到她的回信。 洪杉道:“褚娘子如今与京中的那位太子住进了皇家别院中, 许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收到信……” “是这样啊, 可是他们怎的搬到皇家别院去了?” “说是为了让那位太子安心静养身体……” 究竟孰真孰假,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一直昏迷, 洪杉也不敢贸然断定, 只不过, 他心里确实更倾向于眼前这位是真的, 因为上次在邸馆见到的那位太子殿下,有那么一瞬间, 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为今之计, 还是要尽快让这位殿下苏醒过来,”洪杉问他们,“请郎中来看过了吗?郎中怎么说?” 褚彦道:“请过几位郎中, 都说是当初失血太多, 错过了最佳医治的时间, 他们医术有限,让我们去京城找名医试试, 可京城……唉, 实在是去不得……” 京城有另一位太子, 他们实在不敢贸然前去。 洪杉沉思片刻,道:“我这便回京城, 去宫里请柳太医秘密前来为殿下医治……” 事不宜迟,他即刻便要出发。 “洪大哥,”苏念喊住他,虽有些羞涩,却并不忸怩,叮嘱他,“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洪杉心头一暖:“嗯,我知道。” 洪杉不敢耽搁,顾不得身上未好利索的伤口,这便翻身上马,抄小路折回京城。 抵达京城已近黄昏,他暗中回到邸馆,找到程鸢,问她下一次柳华来为她复诊是哪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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