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被其继母怂恿夫君送进宫来的,不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勾结,属下尚未可知。” “既然这般,顺理成章。”卫衣双臂搭在两边的椅子扶手上,眼帘微垂,不知是在想什麽。 依着督主的性情,倘若繁缕此人真的在欺骗他,想一想便觉不寒而栗。 很多事,贵在顺理成章,也败在顺理成章,繁缕来到西厂的整个过程,看起来没什麽蹊跷之处,自己亦绝无被算计的可能,卫衣是个多心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卫衣略蹙了蹙眉,又舒展开来,道:“就先这样,继续去查。” 陆午走到庭院里,往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冷光乍现,亦比往日多了几分警惕,没想到督主随便点出的一个宫女,竟然有这样复杂的关系。 这其中,是否有人为的算计,尚且不知。 繁缕的过往被人查了给个底朝天,许是入宫之後的经历太过顺遂,饶是自负如卫衣,此时也疑窦丛生,对她保持了怀疑的态度。 繁缕也没有办法,她除了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着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出了实话,必死无疑,这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她这样天真的想着,殊不知,卫衣却不打算放过她了。
第32章 桔梗 “呃……”陆午离开後, 卫衣骤然蹙紧了眉, 俯身缩下肩去, 面露痛楚之色。 一道影子极快跃出, 到卫衣身边扶住他, 低声道:“督主, 您怎麽样?” 卫衣自然是负了伤的, 昨夜他就在到了重华宫後,自然也要跟着保护陛下的,十个刺客, 竟然一个也没活捉。 不仅如此,还被人突然袭击撞在右肩,本就不好的右肩伤上加伤, 疼得此刻动弹不得, 卫衣眼帘垂下微寒,低声发笑, 他还没这麽狼狈过。 他心头含了几分恼意, 轻轻摇头, 只是冷然吩咐道:“没事, 去诏狱把那个家夥剁了, 拉去兽园饲虎吧。” 兽园顾名思义, 自然是指饲养野兽的园林。 不过兽园是原本的名字,先帝不喜,遂改之为御兽山。 後兽园废弃, 卫衣便把它当成了另一处诏狱, 朝臣之中不少人借此参他,言其行径残暴到令人发指。 卫衣当时什麽都没多说,转头就扯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这些多嘴多舌的家夥头上,差了锦衣卫上门,拉了这些人进诏狱里溜了一圈,出去的时候看起来毫发无损,却个个都是皮包骨头,半死不活。 自此,朝臣鸦雀无声,只对他更加忌惮三分。 卫衣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宦官一样,作恶的时候根本不信自己会受到报应,他想,自己既然都已经担了这奸佞的名头,怎好不坐实。 本就是一池浑水,污浊不堪,卫衣不介意自己再搅乱一些。 “是。” 诏狱里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没有人在乎进了诏狱的人,因为,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这皇宫里,在繁缕眼中春和景明,在卫衣眼中风云诡谲。 “本座,若是真的被骗了,”心情不好,所有不痛快的事一连涌上心头,想起繁缕素日里的乖巧,卫衣狠狠掐住了椅子上的扶手,咬牙道:“把她也扔去兽园饲虎。” 暗卫没有应声,从匣中取出伤药,运力为督主疗伤止痛,即便是那个传闻中如恶鬼投生的西厂提督,此刻也只是个会疼痛的凡夫俗子。 半晌,暗卫推拿过後,询问道:“大人,可要请太医前来?” “不用,来了也没用。”卫衣摇头,他身为习武之人,也略知药性。 这金创药中的三七粉活血祛瘀疗效最佳,即便是太医来了,也不过是推拿一番,拿出同样的药罢了。 “你退下,本座休息了。” “是。”暗卫应了一声,嗖地一声就已经消失不见。 卫衣的右肩被细棉纱斜着层层缠绕起来,淡棕色的药透了出来,浓郁的药气飘在鼻尖,他对此已经习惯,但每一次受伤还是一样的痛,不过,说起来,这些都比不过年少受的苦楚。 他不想回头看,回头的一条路都是鲜血淋漓的,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可八岁那年的记忆,别样的清晰,他躺在那个严实的屋子里,满是草灰的炕上,那痛彻心扉的一刀。 分明,已经记不清是谁把自己送进去了,窗户纸外似乎有人在哭,又好像没有,可能有的,但不是在为自己哭。 他当时年纪小小,只是觉得生不如死,十三四岁的时候,懂得了事情,难受得吃不下饭,又觉得有些淡淡的恨。 为什麽进的宫,也记不得了,许是穷。 没有人来看过他,他有没有爹娘,也记不得了,卫衣试着想起过,但实在是模糊了,他自诩记忆力好,偏偏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爹娘又是什麽人。 十五岁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即便是太监,他也要做最位高权重的那个。 这样的卫衣,变得聪明至极,知道怎样让自己讨得别人的欢心。 他在女医馆看到繁缕的时候,想,如果自己十七或者十八岁遇到她,一定很喜欢她的。 喜欢一个人一样的喜欢她,而不是如今这般,只是当成了一个物什。 那时的他已经懂得了不择手段,与现在最不同的是,他可能还会喜欢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并没有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出现。 其实也可以说,幸好没有遇见,不然就不会有今日的功成名就,虽然是恶名,若不如此,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天怎麽这麽热。” 酷暑炎炎,繁缕待在值房里趴在桌子上,被热得几乎摇破手中扇子,袖子也挽上去了一些,露出手臂。 她不知道督主是不是真的信了她的那番说辞,而今想来,真是漏洞百穿,她自己都不信。 一时间心浮气躁,值房里的热茶也换成了紫苏熟水,繁缕连连喝了两盏,她本就惧热,偏生心中揣着心事,又不知能与何人诉说,若是以前,还可与师父和紫苏她们说一说。 现如今,却莫名的觉得不一样了,自己不好麻烦她们的,这种事情,即使是和她们说了,也没人能有办法。 门房来传话道:“白医女,内宫来人了。” 繁缕连忙退下袖子,放了扇子出去迎接,一看便知是翠羽宫的宫人,果然,那小太监道:“白医女,小的奉翠羽宫桐嫔娘娘之命,请白医女前去问诊。” “是,我知道了。”繁缕很快去拿了药箱回来。 小太监很有眼力见儿,也很机灵,扶着繁缕上了马车,道:“白医女,请上马车。” 繁缕冲他点了点头,道:“有劳了。”提裙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就往行驶翠羽宫去。 繁缕记得上次给桐嫔娘娘诊脉的情形,再一次到了翠羽宫,她对桐嫔娘娘含了几分好感,脾气好的人总是多得人喜欢。 宫殿的雕花门紧闭,随着小太监到了宫门口,早有宫女推开了门,但并没有大开,此时清平从里面出来,见到繁缕唤她随自己进来。 “白医女,请进来吧。” “是。”繁缕随清平躬身进入殿中,殿中扑面而来的清凉气息夹杂着花香,如同进入了冰宫一般,令繁缕浑身一震。 她们这样的宫女,甚至是姑姑都没有资格用冰的,殿中摆着一只剔透晶莹的小冰山,殿中四角也摆放着盛满冰块的铜盆。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小冰山上如雪花般洒着片片白茉莉花,使得清香四溢,沁人心脾,繁缕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清平、碧秀这样的宫女,虽说使不上冰块,但日日随侍在桐嫔娘娘身边,这日子过得,也和主子一般享受无异了。 桔梗想必也是过得这样的日子,她应当是高兴的吧,桔梗也是很怕热的。 她现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敢提让督主帮忙打听桔梗的事情,桐嫔和庄嫔两位娘娘之间斗得如火如荼,繁缕偶尔会想,也许这里面还有桔梗一星半点的功劳。 她说不出来什麽感觉,只是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碰不见摸不着,她始终只是这样不起眼的普通人。 梅花朱漆小几上摆着金丝党梅,芙蓉卷和切了小块的淡黄色香瓜,沁甜的味道分外清香。 桐嫔倚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身形曼妙,一袭绯霞千色梅花长裙,裙角从塌上落下来一片,有些慵懒妩媚的样子,碧秀跪在一旁拿了签子喂给桐嫔娘娘。 繁缕看着都觉得很美,这殿里舒适至极,待了一会,也变得浑身清凉舒适,之前的那些头昏脑胀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奴婢见过桐嫔娘娘。” 桐嫔摆了摆手,淡然的声音含着几分悠然道:“无需多礼了。” “奴婢为娘娘把脉。”繁缕拿出药枕,因是女子倒也不必避嫌,直接为桐嫔把脉。 殿中清凉,此时完全没有了燥意,指下脉相浮如滑珠,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繁缕心下有了几分数。 不过她也是头一次把这种脉象,为了保险起见,又问了清平等人,桐嫔娘娘这几日的状况,除了嗜睡,也会出现头晕的症状。 繁缕的唇边绽开一抹笑意,撤下药枕後,退後一步,躬身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而是有孕了。” “恭喜娘娘,娘娘自从那次承宠後月信便一直没了,原来竟是怀有龙胎了。”清平一脸喜色,恍然大悟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喜得龙子。”碧秀和清平当即跪下,满殿的宫女也跪下跟着贺喜,恭贺着满怀喜悦之情盼来的小主子。 桐嫔喜气盈腮,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怜爱万分,扬唇对清平道:“清平,赏。” 不多时,繁缕便捧着一大堆赏赐便出了翠羽宫,桐嫔娘娘的反应并没有她想象中那麽激动,其实估摸着她心里早已经有数了。 再然後到了晚间,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也被请去了翠羽宫,紧接着桐嫔有孕的消息便似乎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六宫。 江月宫自然一夜不能安眠,据说庄嫔一连砸了半个殿的东西,怒火难消,翌日被太後召去一番安抚。 幸而繁缕没有住在女医馆,而是人人避之如虎的西厂里,否则今晚就不要想着睡觉了。 而後的几日就陆续有消息传来,帝闻桐嫔有孕大喜过望,诺其若产子,则晋封桐嫔为妃。这消息是翠羽宫派人来赏的公公告诉繁缕的。 繁缕的名字在後宫传的更加响亮了,不过最摄人的还是西厂提督夫人,繁缕对此并不自知,她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忙了起来。 很多人都召她去看病,难道这还有什麽吉利可言,繁缕只是觉得哭笑不得。 从许贵人那里出来,不知是暑伏天热,这些人都是心浮气躁的。 繁缕自然不知道,陛下除却翠羽宫就是江月宫,而今桐嫔有孕,她们却还没有承宠,这麽人怎麽能不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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