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秘密?”繁缕不解,但还是依言凑近了耳朵。 桔梗的声音带着孩子劲的调皮,在她的耳畔轻声带笑道:“我告诉你哦,我真正身份其实是桐妃的人,一切都是我在背後出谋划策的呢。 你看,她们都瞧不起我这个卑贱的人,而我却把她们这些贵人,都耍的团团转呢。” “桔梗,你……”繁缕震惊到无以复加,这竟然是桐妃娘娘自己跳进去的,不,不对,应该说这是桐妃娘娘的苦肉计吗。 “是不是,很吃惊,我也很厉害的。”桔梗脸上带着笑意,有血从唇瓣上流了下来,殷红刺目,又晕染成一团,和上那璀璨的笑容,几分艳丽夺目。 “桔梗,你很难过吧!”难过自己变成这样,难过自己的手段恶毒,难过一身医术终为害人。 倘若不难过,又为何还要这样勉强自己笑出来。 “走吧,快走吧,你再哭,我就舍不得死了。”桔梗握住繁缕的手,又似乎怕自己太脏急忙松开,嘴中这样说着,那一瞬间,繁缕似乎失去了什麽,心中空落落的。 “这皇宫,我下辈子,可不想再进来了。”她语气里带着释然,又闭上眼睛,似乎不是去死,而是能够出宫去。 繁缕缓缓站了起来,这一别,许就是生死离别,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塞进去留给了桔梗,是宫女平素常穿的。 繁缕离开後,桔梗微笑着抱紧了怀中的斗篷,还带着繁缕身上的药草香,这是何其熟悉的味道,她也曾拥有过。 她用干冷的脸颊贴了贴厚软的斗篷,之前身上冷得发僵,此时生了些许暖意,低声喃喃着说:“繁缕,繁缕,真好,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这下,我也心满意足了。” 不是这皇宫不好,而是住在这里的人太坏,这宫墙深深,繁缕走得筋疲力尽,她心累,她再也走不下去了。 一步便跌倒在厚厚的雪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却忽然被人一只手就给搀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墨色的大氅,映着身後白雪皑皑,督主目光沉寂,垂下眼帘看着她平静如水。 “督主。” 卫衣看她只一身单薄的宫衣,萧瑟凄冷,想必是留给了里面的宫女,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暖意的大氅将繁缕裹得严实。 “走吧。” 卫衣脊背挺直,即使是冷风阵阵,也不肯弯曲片刻,他在陛下面前是谄媚卑微的奴才,可有时,又是这样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般。 “这玉钩,是大人您给我的?”繁缕展开手中的玉钩,还带着暖暖的余温,在纤白的手中愈发好看。 卫衣稍稍挑眉,这的确是他要送给繁缕的,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繁缕的手,道: “好看吗,本是想过年的时候送给你的,没想到落了别人手里,居然没送到你手里。”卫衣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潋灩生辉,雪落满了他的肩上。 繁缕垂下眸去,捧在手心里紧紧握了起来,点头道:“好看。” 繁缕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一次督主愿意开恩,她自是感激不尽,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付出,便是督主喜欢她,也不欠她什麽。 她此刻只觉得从所未有的头脑清楚,从前过得混混沌沌,什麽都是得过且过,即使告诉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也说过要活得好,可仍然是混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桔梗今日的话让她明了,这是个何其残酷的地方。 天气一直阴晦不明,雪花漫天,萧瑟寒风,不过几日,便传来桔梗的死讯。 说是那天突然好好吃了一顿饭,又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了一些,然後就撞墙自尽了。 繁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什麽都没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像是什麽都没发生一样,也像是早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依旧如常该做什麽做什麽。 宫里也是不兴哭的,带了晦气是该罚的,她一丝眼泪都没掉,只是对着墙角的枯树愣愣的发了一会怔,眉尖微微蹙着,似有什麽不解似的。 庄嫔被降为采女,事情就这样结束,卢国公府越发落了下乘,摄政王从不管束陛下的後宫如何,只是让陛下抄了十遍书。 这一年的寒冬,终於即将过去了,随之逝去的,还有那个同她们一起进来的少女,繁缕没有梦见过桔梗,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坐到天亮。 繁缕一直住在卫衣的房间,夜里,按照习惯,只外间里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卫衣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她怔怔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掀帘随步进来,问道:“繁缕,你怎麽了?” 繁缕怔怔的转过头,已然泪流满面,轻轻的说:“督主,您说,是不是因为桔梗不愿意再进入这皇宫里,所以,她也不愿意到我梦里来了。”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而他们却是这里最卑微的人。 卫衣呼吸一噤,他不知道该说什麽,面对繁缕,他总是会无言以对,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良久,才淡淡答道:“也许吧。” 头发遮住繁缕的面庞,可透过她颤抖的肩膀,卫衣看出了她在哭。 “你不冷麽?”过了一会,他说,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声音很平和。 冬夜里虽然是在屋子里,但只穿着中衣也很凉,繁缕缓慢的点了点头,说:“是有一些。” 卫衣透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瞧这她这个样子,一手揽过她的肩膀,缓声淡淡道:“想哭就哭吧。” 繁缕猛然抓紧了督主的衣袖,强忍着抽泣一声,随後放声大哭了出来,泪如雨下道:“我不想哭的,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一到晚上,满脑子都是桔梗以前的样子,还有她说过的话。” 最难过的不是死去之时,而是在此之後的触景伤情。
第43章 懊悔 断断续续的哭了大半个时辰, 繁缕伏在督主的肩上倒是睡着了, 她并非真的盼着桔梗能够入梦来, 而是找个理由哭一顿。 卫衣轻轻的将她放下, 压上了厚实的被子, 颊边尚有泪痕犹湿, 软软的发丝贴着脸颊, 窗外明月西斜,东边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 “记得叫夫人起来。”卫衣临走前吩咐了一声,小平子敛了敛袖子, 低头应是,打心里觉得督主对夫人真是上了心。 往前督主哪会管这些,不缺吃不缺穿活着就行了, 如今这贴心无二人, 着实令小平子目瞪口呆。 繁缕倒也没有用人叫,毕竟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医女, 起来的时候, 卫衣已经起床离去, 屋子里静静的。 她自己也稍觉尴尬, 督主不在正好省得了, 坐在床边怔了一会, 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麽,夜晚的悲伤随着晨曦的普照, 也渐渐散了去, 只余淡淡怅然。 小平子在外面听了听,里面的人似乎已经起来了,便扬声道:“夫人,小的给夫人送水来了。” “啊,进来吧。”繁缕道。 小平子端了温水进来,她已经穿戴好衣裳,洗干净了脸,照了照铜镜只是眼皮下有些红肿,其余的倒也看不出来什麽,慢慢梳理着一头长发,铜镜里看着温婉乖顺的样子。 指尖拈了粉轻施薄黛,宫里下来的脂粉总不算太差的,轻轻匀了两回,眼下痕迹便遮得差不多了,看上去气色也好了许多。 “唉,怎麽会这样。”繁缕越想越懊恼起来,在督主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她不记得自己是有多伤心了。 女医馆这厢,栀子得知桔梗死讯,倒是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恹恹的几天神思恍惚,紫苏也跟着落了泪,到底是相识三年的小姑娘。 繁缕去看她们,栀子拉着她说:“怪不得,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麽?”繁缕问她。 “半个月前,她曾经来看过我,我叫她注意身体,她却说,说自己不会吃这样的苦头。” 栀子痛苦的呜咽着,後悔不已:“我当时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是有心显摆,却没想到,她指的不会吃这样的苦头,是这个意思。” 所谓一死百了,自然什麽苦头吃不到了,心下一片苍凉凄悲,繁缕突然有点莫名的恨,恨这皇宫无情,恨这老天不公。 想来想去,又具体不知该恨什麽人,主子哪里是她们能恨的人,就是桔梗自己也说是自寻死路,最後自杀身亡,连怨怼的人都找不到。 她除了被关在翠羽宫时的畏惧,从未产生过这样剧烈的感情,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又隐隐夹杂着悲愤。 “我真後悔,繁缕,我後悔极了,为何没有多同她说两句,兴许她就不用走上这样的绝路了。” 繁缕已然无泪,咬着牙沉下心来,宛如浸入冰冷的雪水中,目光漠然,轻轻的抚上栀子的肩,几乎以一种局外人的口吻去劝她,说: “桔梗既然没说,自然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你说与不说那几句话,又有何用,她早已经决定了。”决意去死,决意与这世间轰轰烈烈的诀别。 繁缕起初并不理解桔梗,路有那麽多条,为何要去走这死路,自以为聪明的在桐妃与庄嫔之间游走,最终丢了性命。 这一刻蓦然清明,桔梗没有那麽短浅。 她也恨这命运不公,也不曾甘心妥协,桔梗其实是个如此性烈的女子,沉默并不代表着怯懦,腼腆不代表单纯,可她们就是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 桔梗曾经的房间早已住了新人,一切一切,那般干净,就如同没有过桔梗这个人一样。 宫里就是这样,想要一个人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桔梗是有罪之人,连全屍都留不得,只是一领席子过了屍身扔到乱坟岗去,往前留下的东西更是一并都没有了。 繁缕回去翻了翻自己放行李的箱笼,半个身子埋了进去,直接将整个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最後直起腰来,面对乱七八糟的衣箱,颤颤的呼出了一口气,异常失落的坐回了红木椅子上,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什麽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她在找关於桔梗的东西,可是,什麽都没有,连一个手帕都没有。 桔梗这一辈子,就这样轻易的过去了,她什麽都没留下。 “这样,也好。”什麽都别留在这里,干干净净的离开,不再和这皇宫有任何联系。 她捏着手里的玉佩,桔梗告诉她,真正的幕後主使是桐妃,以至於繁缕如今有些无法直视翠羽宫了。 看起来那样温婉可亲的桐妃,也这後宫争斗中的个中高手,那温柔如水之下,谁晓得藏着的是什麽。 她尚且没有桔梗看得清楚,却有些庆幸当初清平来拉拢自己时,没有过动摇。 否则,是不是她如今,也是和桔梗一样的下场。 这宫里的路,从来由不得她们选择,命由天定,繁缕想,桔梗未嚐没有想过搏一搏,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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