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敢比肩大学士。”卫衣微挑眼梢,看到摄政王神情淡然,心中暗笑,倘若大学士知道摄政王这话,想必翌日就要打上他西厂的门来。 他们这种人,手里玩弄的皇权,腹中装得乾坤,卫衣稍稍敛了离散的心神,专心致志的与摄政王对答起来。 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耽误时间,什麽能够得一寸进半尺,而什麽又绝无退让可能,他们心里都宛如明镜的清楚。 左辞饮了一口茶水,徐徐笑道: “卫督主是聪明人,本王不会看错人。” “王爷谬赞。”即使摄政王表示了善意,卫衣也依旧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再怎麽天赋高绝,也比不过一个从小浸淫皇宫,尊贵无匹的皇子,如今的摄政王,他的谋略权术是朝野之中倍受尊崇的大学士,帝师乃至帝王教授。 卫衣是靠着摸爬滚打一路琢磨出的经验,心眼也并不算少,此时站在一起,卫衣却仍微微低了头,规矩束缚了他们这种人。 半个时辰後,左辞揽袖放下茶杯,道:“今日与卫大人洽谈甚是欢愉,他日,本王很期待与尔同道而行。”说完,便站起来推门而去。 “恭送王爷。”卫衣垂首,跟在後面将人送了出去。 左辞俯身登上了马车,听动静里面显然还有一个人,有女子清冷的声音,随即马车帘微微掀起,里面露出半张脸,神清骨秀,令人不敢亵渎,似笑非笑,卫衣抬臂拱手。 乌衣骑玄衣大人,竟然是个女子,传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谁会想到,嗜血的玄衣大人会是一个弱质女流。 女子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了一瞬,马车徐徐而去,卫衣有点慨叹,昔年这摄政王妃还是另一个女子,已经香消玉殒,化为云烟了。 而这位新王妃,看来是个狠角色,摄政王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麽? 卫衣见是一家首饰铺子,心想顺路给她买一对手镯好了,看她也不怎麽戴首饰,不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般想着,转脚就踏入了首饰铺子。 一进去,便有人凑了上来,问道:“这位客官,需要些什麽?” “有没有女子戴的手镯,不用太大,就这样大小差不多。”卫衣想起繁缕的手腕很是纤细,太大的镯子戴上去怕是会滑落下来,特意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掌柜的连连点头,一看这位客人就是个大手笔的,连连答道:“有的有的,客官请稍等,对了,敢问客官是要送给何人?”这首饰也是不一样的,年轻小姑娘的自然是活泼些,妇人的讲究端庄大雅。 “我夫人。”卫衣淡淡答道。 “好嘞,客官先看看其他,我这去给您拿。” 掌柜满脸笑容的跑去後面拿镯子,卫衣看着不大的店里,都是女子的首饰。 大到整副头面,小到耳环玉戒,也有男子用的簪子,金银玉石,竹木瓷簪,样样俱全。 眼神被一旁锦盒里的雕花簪子吸引住了目光,样式十分精巧,恰好还是海棠花,他天然便有些好感生出。 这时,掌柜的捧着三个盒子出来,白玉,翡翠,墨玉的镯子,瞧见他正盯着那玉簪子巧,这是之前拿出来给人看的,还没有收回去。 他将那锦盒推到卫衣面前,陪笑道:“这是羊脂玉的海棠折叶簪子,您瞧瞧,这质地多通透,家里夫人肯定也喜欢。” 卫衣想起来繁缕有一支羊脂玉的簪子,不知是何人所赠,也很少见她有戴,只那一次过年前的时候戴了一戴,想必是不太喜欢,不如借此送她一支新的。 “这个很多人喜欢吗?”他没什麽经验,不知道讨不讨繁缕的喜欢,便问了问。 掌柜的见客人有意这一支,顿时一脸笑容的介绍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是本店最後一支这个样式的簪子,那制簪的匠人也只做了三支而已,被买走的两支是梅花和兰花。” 卫衣点了点头,他又挑了挑镯子,正好有一对白玉的,与那玉簪看着颜色也般配,遂掏出钱袋来,道:“就这个簪子,还有这副白玉镯子,给我包起来。”站在柜台前,身形干净漂亮。 “好好。”掌柜的眉开眼笑,这可算笔大生意。 这店里的女客不少,见有男子来买雕花簪子,又听说是送给自家夫人的,心生艳羡,凑在一起说不知是谁家的郎君,这麽俊俏还贴心,亲自来买首饰送给娘子。 “夫人,这是下面人送来给您嚐嚐鲜的。” 繁缕不知何人会来讨好她,疑惑着掀开篮子,讶然道:“呀,这是樱桃。” 樱桃这些东西她们也很少吃到,就是位份低一些的采女等,除非是年节又喜事赶上了,或者贵人赏赐,下面的人巴结。 “这是什麽人送来的,督主知道吗?”繁缕一琢磨就知道了,这必然是为了向督主示好,才会送来她这里的,否则她一个医女哪有那麽大的面子。 想明白了,她可不敢随便乱收,小平子笑了一下,道:“夫人放心,这都是督主允许的,要不然小的怎麽敢擅作主张,送到夫人面前来。” 繁缕这才点头道:“那便好。” “夫人快嚐嚐吧。” 繁缕看着红艳艳的樱桃,有些上面还带着些绿叶,忍不住嚐了嚐,还挺不错的,肉厚核小,滋味甜美多汁,已经是完全熟透了,饱满红艳,拿了细巧精致的绿叶碟子装上,倒是煞是好看。 “看来这个督主夫人,还是有一点用处的。”她眯了眯眼睛,鼓着腮说。 小平子忍不住想要笑,哪里是一点好处,夫人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身份暗地里帮她挡过多少东西。 书房里,陆午问道:“大人,就如此?” “不然呢?”卫衣反问道,手里拈着袖子,生平头次有些犹豫了,想为了一个人活下去,所以犹豫不决起来。 “属下的意思是,这不太像督主平日的手段。”陆午跟了卫衣不少年,对他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无妨,如今看起来,要想撕破脸,也还要有个几年。”至少要等左淩轩及冠之年以後,尚有筹谋的时日。 四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了那时节,陛下已然是及冠成礼,而繁缕,也到了出宫的年岁,不过想到真的要放她出宫去,添了几分不舍。 他这一生死也是死在这皇宫之中了,繁缕不一样,到了二十五岁,只要他一句话,便可放了人出宫去。 从来不是为自己准备後路的人,每一次的破釜沉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一次,起码要看到四五年之後去才行,而不是得过且过了。 左淩轩在朝上突发奇想,对摄政王说要看将士在宫中演练,不过不要这些将军,只从名册里随即挑出四十五名小将兵士,随大将军入宫觐见演练。 陛下要看,臣子自然欣然从命,摄政王也赞这法子很好,既然是随意挑选出来的,也能看出这些将士训练如何,呈上名单,勾出名字来。 这些将士入宫,需要先行与司仪官学习觐见之礼,四日之後才得以拜见圣颜,卫衣也跟在陛下身边观看。 四十五名将士手持兵刃,摆开架势後,一声令下便操练起来,棍棒挥舞,呼啸生风,果然是虎虎生威,孔武有力。 左淩轩第一次看到将士演练,虽然只是四十五个人,但也感受到了热血激昂,他当即拊掌笑道:“好功夫,不愧是我大燕将士。” “第三个人,寡人看他极好,叫什麽名字?”左淩轩抬手一指,正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跪在君王下面。 带兵的将军上前一步,答道:“陛下,这位是新晋的,名叫林怀,是这些人里最出类拔萃的。” 左淩轩一听就更高兴了,觉得自己眼光好,这麽多人,偏偏就看出来这个是最出色的。 林怀跪在地上,脊背强健,所有人一律是半边衣衫裹身,夏日上午的阳光明媚,照在他们淌过汗水的肩背上,刚毅魁梧,一招一式铿锵有力。 陛下点了点头,笑道:“林怀,寡人记下了,真乃好男儿,赏。” “谢主隆恩。”林怀伏地叩谢。 左淩轩扬了扬眉,侧头对宁润吩咐了什麽,宁润轻轻点头,卫衣自然看见了,但陛下想做什麽,还不是他该管的。 “陛下吩咐把此人提到御前。”真是一步登天了。 事情都吩咐到了,左淩轩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随着陛下离开的时候,卫衣着意看了一眼此人。 林怀也是第一次见到卫衣,对上他的目光怔了怔,又垂下眼去。 果真是个面白无须的青年人,阴沉沉的,这人就是西厂提督啊。 这就是,繁缕嫁的人吗? 宁润看督主一直没出声,才发现它走神了,唤道:“督主,怎麽了?” “没事。”这人的目光,倒是带了些莫名的敌意,还是他的错觉,卫衣不甚在意,随即抛之脑後了。 卫衣并没有看错,林怀当然对他有些微的敌意。 对於林怀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但他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去平白仇视卫衣,终是不甘,又深觉繁缕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他现如今为前廷之人,见不得繁缕了,也丝毫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女医馆在後宫之中,是个再低调不过的存在。 一直到离开皇宫後,林怀才低低的吐出一口郁气,看路上垂柳依依,他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辛苦。 从只为了吃皇粮的侍卫,到了今朝能够面见帝王圣颜,得到赞誉,他满身伤痕,日日在军营中操练摔打,今日只觉得什麽都没有白费。 父母欢喜至极,家中姊妹也说到了好亲事,兄弟以他为傲,曾经的兄弟都说他是鸿鹄高翔。 可他时常有点忧愁,他虽一身武艺,可为何,偏偏就守不住喜欢的女孩子。 这些人中的老大哥过来揽住林怀的肩膀,大声道:“小子,日後你这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啊。” “杨大哥,今日我看到了西厂提督。” “那西厂不过是个地狱样的地方,迟早是要废除的,兄弟,听哥哥一句,万万不要与那地方的人有什麽干系,尤其是那阉人一党。” “嗯,多谢杨大哥指点。”林怀不知道繁缕如今会是什麽样子,但跟了那样的人,总归不会太好吧。 他本来已经有些淡忘,但今日才一踏入皇宫,才发现心里还存有女子的淡影,这般想着,便叹了一口气出来。 “怎麽,前途似锦,还有什麽可叹气的?”对方笑嗬嗬的拍了他一把。 “以前只觉得什麽都还不是时候,後来才发现,”林怀淡笑一笑,苦涩道:“从来没有什麽不是时候,每一刻,都是最合宜的时候。要不然,你就不知道,错过了这次,还有没有下次了。” 他分明有机会,亲口告诉她自己的满腔情意,可当时只觉得不合时宜,为自己的退却找理由,可万万没想到,那一次之後,他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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