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甚么?你是长公主,你愿意的话,咱们还可去趟丰京。” 瑶华攀住他轻笑,“不去丰京,还了愿咱们就回来。” 翌日一早,刚用完早膳,圣端殿的玉兰姑姑来请瑶华。 瑶华知晓必是为了昨日之事,便吩咐起銮驾,不疾不徐到了圣端殿。 谢太后半倚在美人榻上,素日的精致妆容不见,只上了淡妆,瑶华对她行礼,她也未起身。 她冷眼打量眼前的人,皇后的容貌摄人心魄,身姿婀娜窈窕,端的一副佳人模样。早听闻她出手残暴,杀人不眨眼,昨日亲眼所见,果然骇人。 虽然她极美,可梁国并不缺美人,为何萧衍偏偏认定她呢? 谢太后深感困惑,半晌没开口。 眼看太后修长入鬓的双眉渐渐蹙起,瑶华挺直站立,目光平静,坦然接受她的打量。 谢太后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道,“皇后,昨日你的行为吓坏了众人,估计帝京城内都传遍了,咱们的中宫娘娘竟面不改色手刃刺客。” 她长叹一声,想到昨日那些命妇的窃窃私语,还有太妃后来的抱怨责备,神色渐渐阴沉下去,“那么多侍卫,何需你亲自动手?你行事乖张,哀家素日总替你解释,维护你的尊贵,现下可怎么好?昨日淳安都被吓哭了,那也是萧衍的小妹子,你连问都不问一句!还有慈玉都吓晕了过去。你自己想想,你的行为多骇人!” 她停下来,瑶华却依然平静地站着,一脸的坦然自若,看来是不准备认错服软了。 谢太后的怒气登时涌出来,继续道,“皇后,哀家知道你武功了得,可那些命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们和你不一样,经不得吓。唉!你如此年轻貌美,可整日拿剑练功的,还不吃不喝闭关!难道你要修仙不成?你是一国之母,又不是江湖女子……你与皇帝也成婚半年了,虽然皇帝口中不说,心里也希望你早日诞下皇子。但你动不动就杀人,不吉利不说,还会伤阴鸷……” “呵……”瑶华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太后眉心紧皱,从榻上直起身,沉声喝道,“你笑什么?” “母后,儿臣自幼习武,亲手杀个人算得甚么?儿臣不必假手于人,甚么护花牵机之毒,儿臣不需要!” “你胡说些甚么?”谢太后瞪着她,厉声道。 护花一事,两人从未在明面上提过,此时乍然一提,谢太后顿觉刺耳难堪,盯着瑶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玉兰姑姑忙奉了温茶过来,被太后一手推开。 瑶华漆黑的双眸中满是冰冷,嘴角噙着一抹讥笑,清脆语声如寒玉碎裂,“臣妾身中剧毒,大夫说了短时间内不宜有孕。母后若是着急,可即刻召陛下前来,请他广开后宫,臣妾绝不多言!臣妾看清平县主貌美娇柔,深得您的宠爱,何不就下懿旨封她为妃?臣妾绝不阻拦!只要您点头,明日起臣妾就筹备选秀,将这后宫充实得满满当当,您满意吗?” 她自入宫,一直于太后面前自称儿臣以示亲近,此时改口称臣妾,也已动怒。 谢太后怒不可遏,登时站起来,右手指着她怒喝,“放肆!你……你……” 玉兰姑姑早已率宫人跪倒在地,膝行至太后脚边劝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切莫动气……” 谢太后充耳不闻,气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瑶华盯着她冷笑两声,眼中闪过冰冷的寒意,一拂广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少年未曾有人这般顶撞过谢太后,她急怒攻心,扶额跌坐在榻上喘着粗气,待气顺了些,立刻吩咐摆驾承光殿。 这头,瑶华径直回了流云殿,挥手命宫人都退下。 子嗣,子嗣!她与萧衍成婚半年仍未有孕,前朝后宫早就议论纷纷,皆被萧衍强势弹压,她在后宫也不时听闻。 可是她的身体……母后冤死,她也不能有孕,这都是父皇的手笔! 她素来不将闲言琐事放在眼里,可后宫有谢太后不时挑事添堵,知晓母后之死后,紫薇城也难回,这天下除了天阙竟无一处净土! 萧衍回流云殿时,瑶华正坐于窗前看书,神色安然。 他上前柔声问,“母后又烦你了?” “总归是我昨日出手吓到了她。”她放下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奇怪,后宫的人动辄下毒,好像不经自己之手就清白无辜了,亲自动手反而大逆不道。都是杀人,又有何差别?” 萧衍深感歉疚,俯身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我已严词告知母后,往后再也不得召你,你也毋需再去向她请安。” 瑶华扭头望向窗外,默然片刻,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母后总是提起子嗣之事,我知道她心中着急。萧衍,我和她说了,大梁贵女无数,她相中谁下懿旨就是了……” “瑶华!”萧衍截断她的话,语声微沉。 瑶华遂闭口不言,仍望着窗外,神色冷寂,看起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萧衍沉默了一瞬,举起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迫使她望着自己。 “我知道你和她说了甚么,我已告诉她于子嗣上不必着急,她以后不会再提。” 他的神情和声音都温柔下来,瑶华却不依不饶,嗤笑一声,“天下人皆以为有了子嗣就可高枕无忧,愚见!” 萧衍想开口,又忍住了,抚了抚她的脸颊。 案上摆着独幽,瑶华瞥见,快步走过去,随手弹起十面埋伏里埋伏一段。她不及萧衍琴艺精湛,但深谙琴曲之道,此时弹出曲中紧张肃杀的气氛,听起来阴森可怖。 萧衍皱起眉,琴音中隐含杀气。 一曲弹完,瑶华仰望萧衍,双眸深沉如海,冷冽如冰。 萧衍也凝望着她,神色复杂。他感受到她的怒,她的恨,蛰隐在她幽深的眼底。今日她因为他隐忍不发,来日……以她的心性,必是以血偿血,以命抵命。 两人肃然相望,良久无言。 瑶华终是禁不住,于心底无声叹息。萧衍是她最依恋的人,可没有谢太后就没有他,又何必逼他呢? 她起身缓缓走至殿中,端严身姿纹丝不动,深沉目光回望着萧衍,“萧衍,我的母后因寒毒而逝,而我的体内也留有寒毒难以有孕。你胸怀天下,志向必能实现。血脉传承可保萧家绵延不绝,志向传承却可使天下永固。若是有人能继承你的志向,那人是不是由我所出,抑或是不是姓萧,对我来说都无碍。” 萧衍瞬间明了,容廷为瑶华留下药方,她不时服用汤药必是想要祛除寒毒。难以有孕是天家大忌,她却告知于他,坦然无惧。她表明她的态度,但是天下这么大却只有一个瑶华,他不会负她。 他快步上前拥她入怀,“瑶华,不可再说。无论如何,我的子嗣只会由你所出。”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还愿 从帝京至邺城需几日,帝后只带了溯光、芷淇芷澜和阳泽同行。 溯光性情淡漠,除非必要,绝不会主动说一个字。 芷澜偷偷对瑶华说,溯光比银楼差远了,银楼虽冷酷,对她们却温和。溯光却谁都不理,也不及银楼帅气。 瑶华笑笑不说话,她和溯光都话少,互不相扰反而觉得自在。 去年与叶临风一道去觉远寺许下心愿,此次与萧衍一起去是心愿得偿。瑶华噙着淡淡的笑意,世道变幻无常,她终是长伴在萧衍身旁。 夏日的邺城景色秀美,城中梧桐树郁郁苍苍,繁花锦簇。 大齐崇尚名士风流,文风鼎盛。正德帝又喜奢华,齐人效仿丰京的贵人,男女衣着华丽,宽袍大袖,飘逸洒脱。 瑶华从车窗望向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都是父皇的子民,举止端庄、谈吐优雅。只是这般盛景又能延续多久呢? 到了去年下榻的客栈,掌柜一眼就认出瑶华,特意将她住过的天字号客房给她,又送他们上楼。 叶临风来此时,风流潇洒又出手阔绰,深得掌柜的喜爱,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贵人,上次那位俊秀的公子今日未见?” 瑶华瞥了一眼萧衍,萧衍似未听见,望着房门神色不变。 她微微一笑,“上次来的公子是我的弟弟,今日陪我来的是我的夫君。” 掌柜见萧衍容貌俊美无俦但神色冷峻,心中一凛,应承两句就退下了。 进了房,芷淇和芷澜将房内的用具一样样换下,瑶华含笑道,“你俩先去歇一会,晚些时候再来换。” 俩人赶忙放下东西,笑着走了。 萧衍站在窗前一直未开口,此时才漫不经心道,“小王爷与你亲近,使得许多人误会。” 瑶华睨他一眼,淡淡道,“你向父皇求娶我的时候,临风可是极力赞成的。” “咦?这是为何,其实你父皇心里也相中了他吧?” 真是甚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瑶华无奈地笑了,“他是我的弟弟,都跟你说了几十遍了。” “随他,反正你已嫁给我了,瑶华……”想到方才她说他是她的夫君,他心中一荡,拥住她就要吻她。 瑶华灵巧地避开,娇嗔道,“萧衍,光天化日之下,你能不能收敛点!” 萧衍扫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轻声嗤笑,打横抱起她到床上,俯身亲吻她。 过了片刻,他轻抚她娇艳的脸颊,眉目含笑,“瑶华,如今我可是齐国的女婿,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走在路上,一会儿出去走走?” 瑶华顺从点头,十分喜悦。 出门时,瑶华要戴上面具,萧衍温柔制止。 他携着瑶华向前,对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夜市上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花草香、熏香、各种食物香气。 又见到了上回叶临风带她吃的冰雪冷丸子,瑶华叫着芷淇她们一起吃,几人一人捧一碗,吃得极是高兴。 萧衍怕她凉,不许她多吃。 瑶华也不理会,举起勺让他也尝一口,萧衍就从她手中尝了一口,笑了笑,也不管她了。 往前走,许多人围着,说书先生说得抑扬顿挫,“那梁帝见了燕国大都督,十分生气。大都督英勇无畏,竟使玄甲军死了这多人,于是梁帝一剑刺出直插大都督心口,大都督呜呼命丧于剑下,悲哉悲哉……” 一人叫道,“南威武北都督!他们都丧于梁帝剑下,梁帝心狠手辣,不知他对咱们的长公主如何?” 说书先生摆摆手,继续道,“话说大都督死后,梁帝也有些害怕,毕竟大都督深得民心,也怕遭到报复。于是他忙将战事交与臣子,自己先回了帝京。谁料到,刚回到帝京,就有人给公主下毒……” 又一人喊到,“莫不是他回来之后给公主下的毒罢?” 听众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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