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宋清怀目光梭过大将军身后,又收回了视线:“但是他们随大将军出生入死,让将士们去对付裴卿这样阴毒之人,并不合宜。” “将军放心,我自有办法。” 见他如此坚持,大将军也不再劝,与他郑重行了一礼。 宋清怀颔首,孤身往宫城中去。他离开时,似有数道黑影掠过空中。 -- 宋清怀找到裴卿时,后者坐在明光宫正殿内。此处仍无火烧来,他目光望着别处,漆眸中倒映着远处跳动的火光。 “二殿下可算来了。” 裴卿慢条斯理把弄着茶盏,里头的茶水早已凉透。他眼珠动了动,落在宋清怀身后:“二殿下不多带些人吗?” “这话该我来问裴掌印才是。” 宋清怀立在阶下,没再前进一步:“裴掌印的那些人呢,怎么不在?” “咱家让他们走了。” 裴卿抬手,手腕下压,茶水淅淅沥沥落到地上,地毯上湿了一大团。 “跟着咱家也是死,不如去另谋条活路。” 宋清怀轻笑:“没想到裴掌印还是会为手下考虑的人。” 裴卿一手撑着额角,闭眸细细感受了一番,懒洋洋道:“殿下的人为何都躲藏着鬼祟着,咱家便这么怕人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宋清怀面色不改,“既然裴掌印说了,你们便出来吧。” 裴卿闭起的眼眸倏忽睁开,手掌在空中一握,抓住了几根向他眼睛飞来的银针。 “上来就送礼,殿下还真有诚意。” 裴卿眸中森寒不见笑意,他手腕一挑,将银针尽数奉还,直直向宋清怀飞去。后者神色一凛,侧身让开。 数枚银针纷纷没入地砖中,足有几寸之深。 “对付裴掌印,当然得用点心了。” “也是。”裴卿神情懒怠,恹恹看向宋清怀空荡荡的身后,“她呢?” “不劳裴掌印牵挂,她一切都好。” 宋清怀并不想在裴卿跟前提起宋清安,只想简单敷衍而过。 “当真?二殿下,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这不是裴掌印该关心的事。” “二殿下就不怕,咱家会派人去将公主掳来吗?”裴卿阴恻恻笑了笑,“现在的京中,可谓是最混乱的时候。二殿下当真以为,会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宋清怀不由握紧了手掌:“若清安出了什么事,孤定会将东厂的刑罚,一一加诸尔身!” “二殿下放心吧,咱家也不舍得教公主出事。”裴卿换了个姿势,一手垂落在身侧,“只是二殿下……真的将公主看住了?咱家知道,公主从来不会任人左右。” “裴掌印,你说得够多了。” 宋清怀皮笑肉不笑,话音刚落,影卫们便纷纷现身,直取裴卿要害。 裴卿舔了舔殷红唇瓣,一直按在腰际剑柄上的手一用力,利剑铮鸣着出鞘,挡下了一击。 “二殿下还真没耐心,咱家还有许多话想说呢。” 裴卿一面应对着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势,一面还分神挑衅着宋清怀。后者面上惯有的笑减淡些许,片刻后,他如利刃出鞘般,冲向了裴卿。 这些影卫中的每一人,都不是裴卿的对手。但他们加在一起后,便不是能轻松应对的。 起初裴卿一人还能应对自如,但影卫们配合默契,又得了宋清怀的指示,并不与他拼命,稍有得手便撤下几人。这样一来,裴卿便吃力许多。 “扑哧”一声,刀剑没入血肉。裴卿身形微顿,随后便像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般,回身刺向身后人。 那影卫一惊,立刻拔剑退去,却还是被裴卿刺中了手臂。 裴卿身上添了大大小小的伤,但影卫们也没好到哪去。严重些的,连站起来都勉强。 方才那一剑刺到了他的肩胛,正是使剑的那一边。尽管裴卿能忍疼,但行动还是因受伤迟钝了起来。 绯红的衣裳似被鲜血浸透了一遍,分不清上面到底都是谁的血。 一直没有动的宋清怀却在此时拔剑,向裴卿袭去。影卫们见此,纷纷撤退下去。 “殿下等这一刻很久了吧?” 裴卿咳出一口血,衬得他面皮愈发苍白,眼眸则如深井般漆黑。宋清怀不答,却剑剑往要害处刺去。 面对宋清怀的攻势,裴卿却不再反击,只一味避让着。但他因受了伤,总有不能躲开的时候。 宋清怀刺出一剑时,另一只手掌则往裴卿躲避的位置拍去。后者避让不及,硬生生挨下一掌。 裴卿蹙眉,身子不受控制地撞到后面的墙上,又跌坐于地。他抬头,见宋清怀自上而下俯视着,以剑尖指着他喉间。
第198章 终局(二) “殿下怎么还不杀我?” 裴卿抬眉,面上有种厌倦的懒怠。他神情疏懒,好像此时他脖颈之间的那柄利剑并不存在。 “那你呢?为什么不出手?” 宋清怀温润眉目如被冰封,他的手向前又送了送,剑尖抵进几寸,已将皮肉刺破。一道鲜血蜿蜒淌下,没入衣领间。 “我要是伤了你……公主该不高兴了。” 裴卿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渍,无甚所谓的抬目与他对视:“这样不好吗?殿下快些动手,也好除了后顾之忧。” 宋清怀凝眉,却僵住了动作。 “兄长!” 宋清安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连裴卿都惊愕了一瞬。宋清怀见此,不由回眸看去。 但见宋清安一头乌发泻下,披散在身后。她一手拿着金簪,用尖利的簪头抵着自己的脖子,眸中迸溅着幽火:“兄长,放了他。” “殿下恕罪!公主以命相逼,属下实在不敢拦下。” 临渊与观山面带愧色,向宋清怀请罪道。 天知道,当他们看到宋清安真的将簪子刺进去时,心中有多么惶恐。 他们也不敢将她劈晕,因为竹烟先前告诫过,公主身子弱,若突然陷入昏厥,很有可能会醒不过来。 是以面对一个抵死相逼的宋清安,这两人可谓束手无策,只得捏着鼻子将她带过来。 宋清怀来不及降罪这两个失职的手下,他难得地没有对宋清安好言相劝,只冷声道:“清安,不要胡闹。” “兄长,清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宋清安一面说着,一面向他们缓缓走去,“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带走。” 她看见了裴卿,那身红衣红得刺眼,渗出的暗红色无不昭示着他身上有多少的伤痕。 宋清安眉头紧了紧,眼眶有些发酸胀痛。 “清安,别再过来了。”宋清怀语带威胁,手上又用力些许,裴卿适时低吟一声,成功令宋清安的脚步顿住。 “兄长……真的要用裴卿来威胁我吗?” 宋清安目有凄色,但在片刻的停顿过后,她便继续往前踱去。 “既如此……我也只能用我自己了……” 宋清安勾了勾唇角,风吹过,撩起遮掩了她颈侧的乌发。宋清怀于是看清,白皙脖颈上那道刺目的伤口。 他瞳孔微缩,像是猜到了什么。但宋清安的动作比他预料的还要快。 簪子刺入的声音很轻,但宋清怀却听得分明。他持剑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宋清安手中的一点簪尖已没入脖颈,刺骨疼痛令她不由抖了抖,连站都差点站不稳。 她皱着眉,唇角却又上扬,像是又哭又笑:“兄长……你若…若杀了他,那……我便随他……随他同去……”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因忍着疼痛,还带了极重的喘息声。 裴卿坐在地上,视线里的宋清安背着光走来,若忽视那碍眼的伤口,她那样乌发红衣,比任何时候……都要惊艳。 他别开眼,低声道:“公主,咱家不值当你这样。殿下说得不错,咱家……本就是该死之人。” “我何时……何时准许你替我做决定了?” 宋清安的眼睛紧盯着宋清怀,握着金簪的手因用力而发着抖:“兄长,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她双目猩红,眸中几多癫狂与偏执,有鲜血自唇角淌出,将唇色染得红艳至极:“我再问一次,兄长,你……放不放他?” 宋清怀拿剑的手已不稳了,他气息渐沉,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玥儿,你为了他……要与我为敌吗?” 宋清安凄然一笑,脚下跌撞着往殿里走近。这回宋清怀没有阻拦,只默然看着她。 “兄长……清安怎么会想与兄长为敌呢?冷宫里的日日夜夜,清安无不盼望着兄长回来,与兄长相见……” “但是……兄长,他死了以后,我发现……我一点都没有快意。” 宋清安低眸,双膝一软,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她一手撑着地,喘了几息,才道:“兄长不是一直想让我走吗……放了裴卿,我带他离宫。永远……永远都不回来。” 宋清怀的剑已放了下来,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下巴线条绷得死紧。 “兄长,我这么些年……都未求过你什么。就一次,求兄长……为我破例一次。” 晶莹泪珠滚落下来,滑过嘴角。血与泪混杂在一起,宋清安似是呜咽了一声,头微微低下。身后的墨发随她动作垂落,披围在肩头,像是有人自后将她抱住。 裴卿搭在地上的指节轻轻动了动,像是要替她抹去泪水,再将她的鬓发理好。 这样的动作,他曾做过千万次。可如今……却又如此艰难。 他眼睫低垂,忽而想起某夜,宋清安便这样披着发枕在他膝上,口中念着诗。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那时轻柔的吟诵声如在耳畔,可眼前却是为他带伤哀求的爱人。 宋清怀凝望着她,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绪,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兄长……还是不愿答应吗?” 宋清安喃喃说着,语中带了无尽的哀伤。她手忽一用力,将金簪拔了出来,没了阻碍后,鲜血更加肆无忌惮流淌,很快将衣领处浸湿。 她动作的同时,高声唤道:“竹烟!” 竹烟如鬼魅般出现,直冲向宋清怀。后者因宋清安突然的举动愣了片刻,竟没来得及抵挡,就被竹烟冲撞出了殿外。 临渊与观山只愣了一瞬,便立刻上前,一人制住了竹烟,一人则护下宋清怀。 “你疯了!” 临渊怒道,却看见竹烟因强行运功咳血,他怒气也散去了些。 宋清怀被带出的那一刻,宋清安轻笑了一声。她从衣襟里又取出一个火折子,回眸看向裴卿:“你找东西的本事可不行。” 下一瞬,她便吹燃了它,素手一扬,殿里顷刻间被火海吞没。 宋清安张开捏着那两只耳坠的手,她看了一会儿,似乎透过这寻常的耳坠子,望见了那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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