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从来都知晓,若她惹了裴卿不快,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我会记得兄长的嘱托。” 宋清安闭了闭眼,一手握紧了宋清怀,言语飘散在雨中。 可是兄长,我已不能脱身。 “但兄长,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呢?” 宋清安眺向那顶远去的轿子,语气淡漠。宋清怀顺她目光看去,眼神微凝:“这不是玥儿该担心的。” “兄长也不知道吧。” 宋清安扯出些许笑意,她伸出手臂,任由雨水打在她手上:“兄长,你不可能护我一辈子。” “你若要做什么,势必会引来他的注意。到时我在宫中,便会首先被对付。” 宋清怀握着伞柄的手收紧,指节微微发白:“那我便送你走。” “走?去哪?” 宋清安收回手,侧眸睇去,眼瞳中的凉意令宋清怀都心惊:“只要……还未成,这天下,便都是他的。” 宋清怀默然,良久叹了一气。 “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必为我担心。” “我不过不想你再受苦。” 宋清怀眸光闪烁:“母亲去后,我亦离京。这些年,终究是我愧对于你。” “这又不是兄长的错。”宋清安握住他执伞柄的手,“这些话不要再提,兄长,我会替你处理好宫中的事情。” “清安!” 宋清怀心头一跳,便见宋清安毫无预兆地起身跳了下去。 他慌忙跟下,这才发现宋清安早被在下头的竹烟和临渊护住了。 “兄长你看,我有分寸。” 宋清安还能与他玩笑,宋清怀却是当真被吓到。 只是关心则乱,他一时忘了临渊等人一直在附近,不可能让宋清安出什么事。 他揉了揉额角,狠狠掐了把宋清安的脸。 “回去。” 宋清怀声音极冷,宋清安却笑眯眯地跟了上去,丝毫没受影响。 兄长这便算……差不多允许了吧? 大抵京中的人都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宋清怀带着宋清安回去时,一路寂静得可怕。到湖边时,原灯火辉煌的画舫都黯淡许多,似是怕太招摇引来什么。 宋清安还是淋湿了些,被带去房内沐浴。 她软倒在浴桶中,紧绷心弦放松,感到一股骤然的疲惫。 腾起的乳白水汽包裹住了她,宋清安撩起热水,轻轻洗过颈间。 自与裴卿相识起,似乎致命的威胁便一直伴随着她。 但时间久了……裴卿逐渐温和,几乎都让她淡忘了这种感觉。连上次故意挑起裴卿怒火引他动手,她都没觉得害怕。 宋清安忽地意识到,似乎一直以来,她对这种威胁的感觉不是害怕。 水面隐隐映着她的面容,宋清安垂眸,眸色渐渐诡谲。
第64章 骑装 宋清安回宫后数日,都不曾见裴卿身影。 想来那夜以后,他也有得忙活。 宫里宫外,人们闲谈间,便不时说起此事。 “那么些银子,果真全入了国库吗?” “哪能啊,我听说,只有这个数。”路边小摊前,两个等候主人的长随凑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人用手比了个“三”。 “三万两?” “非也,”那人摆摆手,压低声音,“三成。” 另一人忍不住啧啧,“这也太大胆了。” “不过你说这好好的,去冒死贩盐铁做甚?” “这你不懂了吧,”那比手势的长随故作姿态,“我听主人家说起过,那些都是穷苦人家,欠了官府太多,这才铤而走险。你别瞧他们的银子多,其实大部分都要用来还债。” 另一人感叹:“要不是如今这世道,谁愿做这样杀头的营生。” “还不是因为……”那长随没说下去,但两人心照不宣。 远处穿来呼喝之声,两人闻声转头,见有缇骑正驱赶人群开道,便往路旁退了几步,好奇地伸长脖子向远处看。 车声辚辚,一辆漆黑马车缓缓行来。两人脸色微变,这是东厂的马车,且不仅仅是东厂的。 想到自己刚刚议论过东厂之事,这两个长随心中惴惴不安,惟恐被听了去。 他们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隐在人群中。 马车驶过之处,无需缇骑驱赶,人皆自动往后散去,带小孩的妇人小心将孩子护到身后,面上都带着惧意。 裴卿对此见怪不怪,合着眼在车中闭目养神。这几日实在太累,有些人嘴巴严实得很,非得亲眼看着妻女被活煮了,才愿意吐几个字。 他摩挲着玉扳指,心中几多愉悦。 那些人大多是平山党,贩盐铁就是平山党的生意,亦是他们活动的钱财来源。眼下被裴卿一锅端了,想来也是重创。 裴卿虽然并不觉得这声称要杀他清君侧的平山党能翻起什么风浪,但也不可能眼瞅着他们发展壮大。 “掌印大人,到皇宫了。” 裴卿心中微动,睁开眼睛。 数日不见,倒是有些思念。 -- “公主,掌印大人已回宫了。” 竹烟打帘进来,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身子。宋清安瞧去,便见随在其后的延喜。 延喜手里捧着木盘,端端正正见过礼。盘中衣裳纹饰富丽,颜色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延喜,你手里是什么?” “回禀公主,这是春狩骑装,乃云锦织成,只此一件,掌印大人特命奴送与公主。” 宋清安让竹烟将木盘取来,她细细抚过衣料,不免轻叹:“如此贵重,还请替我谢过掌印大人。” “只是……”宋清安将木盘推开,面上无奈,“我素来不能参加春狩,这衣裳到我这怕是要浪费了,难免可惜。” “回禀公主,掌印大人特命奴,一定要让公主收下。” 延喜依旧端端正正跪在那处,一板一眼说道。分明是谦卑的姿态,宋清安却品出些威吓之意。 她定定瞧了延喜许久,旋即轻笑一声,招来竹烟:“裴掌印如此盛情,我倒不好拂了。竹烟,收下吧。” “谢公主,奴先行告退。” 延喜谢恩离开,竹烟捧着衣裳,眸中几多忌惮。 “公主,这骑装……也太招摇了些。” 竹烟是习武人,一眼便瞧出这所谓云锦织就的骑装美则美矣,却是华而不实。 “怎么也是裴掌印的好意吗。” 宋清安唇角一抬,指尖在衣上轻点,便吩咐她去收起来。 “翠珠。” 宋清安两手交叠支着下巴,与翠珠温和道:“春狩伴驾名册可出了?” “回禀公主,婢子尚未听说。” 翠珠对宋清安有种别扭的感觉,虽然公主明面瞧着和善,也无甚架子,但翠珠就是有几分怕她。 宋清安一挑眉,有些意外:“那裴掌印送骑装来作甚,我还不一定能去得。” “婢子不知。” 翠珠心中暗道,自然是掌印大人会将公主您安排进去了。 这样简单的道理,翠珠不信宋清安会不明白。她明摆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卓宁呢?” “公主要见他?” 宋清安撩起眼皮,翠珠立时明了,退了下去唤人。 “见过公主。” 卓宁跪在下处见礼,宋清安并未立刻叫起。 “可有人是随你一道来的?” “回禀公主……有。” “是在前院做事的小桃。” 宋清安“唔”了一声,指节轻叩着桌面:“你信得过她?” 卓宁立刻板直了腰,郑重道:“回禀公主,小桃与奴是同乡,奴对她知根知底,是信得过的。” 宋清安沉思片刻,道:“那便让她去替我做件事。” “竹烟与翠珠……宫中人都认得,有些事做着还是不方便。小桃,还算是生面孔。” 宋清安温温一笑:“你让她去探探,这几日长乐宫与未央宫,可有什么动静。” 卓宁闻言犹豫了片刻,随后咬了咬牙,道:“是。” -- “陛下,臣已将事情办妥。” 崇明宫内殿烟雾缭绕,梁帝歪在榻上,两旁的宦人徐徐扇着风。 “好……好……” 他艰难抬起眼皮,浑浊双眼望向榻前的裴卿。 “朕的请仙台……” “回禀陛下,春狩后便可动工。” 梁帝缓缓出一气,神情欣然满足:“善。” “陛下,该拟春狩名册了,陛下可有何旨意?” “你来定就是……对了,柳妃还是那样吗?” “臣以为,做了法事后,柳妃娘娘便能痊愈。” 那便还是老样子了。 梁帝忆起柳绮筠疯疯癫癫模样,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也是,吓她做什么?” 梁帝不痛不痒地斥责了裴卿几句,闭眸道:“但这几日柳自明不来烦朕,便算你将功折罪了,以后不得再如此。” 裴卿从善如流道:“是,陛下。” “下去吧。” 明黄帷帐垂落,裴卿凝视一瞬,随后移步离开。 再过几日,便是行法事的日子。宋清澜这些天都在长乐宫里照看着柳绮筠,也算是被绊住了脚,无甚行动。 只要梁帝不知柳绮筠实际如何,长乐宫便能维持此状。 虽然没有具体旨意,但大家都默认此时的长乐宫是在禁令之下的。 这道不成文的禁令在,宋清澜便不可出宫。 似乎一切都算顺利。 裴卿望向夜空,其上乌云沉沉,不见一个星子。 但他却甚是愉悦地抬了抬唇。
第65章 法事 到了驱邪做法事的日子,宫中人皆依律到了天坛处。 前些时间宋清澜日日侍奉柳绮筠左右,她的癔症渐有好转的迹象,也让宋清澜稍稍放了心。至于她的小姑子谢和思,去宫外搜寻的人依旧一无所获。 若是到春狩前还无踪迹,她便该回临州了。 至于姜芷,一直还算安分,不曾有过别的小动作。 “公主,时辰快到了。”侍女上前轻轻提醒,宋清澜回过神,起身往寝殿去叫柳绮筠。 驱邪祈福,长乐宫是流言里邪祟最盛之地,作为主位的柳绮筠自然也得去,哪怕她仍在病中。 宋清澜不是没有争辩过,但梁帝说:“这场法事本就是为柳妃办的,万一仪式过后她的病就好了呢?总之是百利而无一害,她必须去。” 宋清澜扶着柳绮筠到天坛时,羽林卫已将四周守卫起来,宫嫔业已到齐。在最前方的赫然是宸妃。宦人高呼“柳妃娘娘到”,宸妃转过身来,面带笑意。 “妾问姐姐安/嫔妾拜见娘娘。” 姜芷领着宫嫔们蹲身行礼,柳绮筠此时还算清醒,道:“诸位妹妹不必多礼,起来吧。” 姜芷恭顺地谢了恩,起身退开,将最前的位置让给柳绮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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