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亮渐近,宋清安抬起头,刘泉先她几步走去,轻轻在门上叩击几声。 “掌印大人,昭定公主到了。” “进。” 刘泉应声推开门,宋清安一眼望去,便见到了桌案之后的裴卿。 此处当是裴卿的书房,正中摆了一紫檀木桌案,案上书简奏折堆叠,其后是一书架,几乎占去了整面墙。两边各设香炉灯烛,纵是夜里也明亮如昼。 裴卿正执笔写些什么,这个时辰他穿戴更随意些,垂眸写字时,像极了位清贵公子。 宋清安很快收回视线,乖顺地垂下头迈步而入,刘泉贴心地在其后带上了门。屋中正暖却不见炭盆,想来……是设了地龙了。 宋清安暗自盘算,那紫檀木也是御用品,裴卿这里,倒真是与帝王规格相差无几了。 “公主站在那里做什么?”裴卿撩起眼皮,一张口便打破了清贵公子的形象,“差点忘了。咱家该恭喜公主获封,是……昭定公主了。” 宋清安自然听出裴卿在嘲她,但她来之前已对此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是以她只充不知,还笑着谢过:“多谢裴掌印。” 她慢慢往书案走去,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物什一一放上书案。 “我得了壶好酒,便想着与裴掌印一同品赏。” 裴卿瞧了眼案上玉壶,酒尚未倒出,已有馥郁香气飘散。该是陈酿,的确是好酒。 “公主是如何得来的?贵妃娘娘……应当不会赏赐这等物什吧?” “自然不是,”宋清安抿唇一笑,梨涡浅浅,她一边斟酒一边说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 裴卿扬眉,淑妃之物,便与陆家有关。她倒是有几分胆魄,敢将把柄递给他。 “母亲与我说,这是陆家的旧俗。此酒,只可于女儿出嫁那日打开。” 说话间,宋清安已将酒盏斟满。她放下玉壶,一手向裴卿递去。 “今日陛下赐了封号,我恐约期将近,便想……” 裴卿已伸手,却没有立刻接过酒盏,两人指尖相叠。宋清安没有说下去,却尽在不言中。 她面上平静,心却跳得飞快。她瞧着裴卿的手,指节修长而苍白,腕骨清瘦,利落线条向上绵延隐没在袖中。 她盯着那只手,只盼它赶紧接过。 “承蒙公主错爱,咱家真是受宠若惊。” 裴卿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半点“受惊”模样,极其坦然地接过了酒盏。见此,宋清安心下微松。 “我敬掌印一杯。”宋清安抬袖掩面,喝下杯中酒。浓醇的酒液令她晕眩一瞬,宋清安将微倾酒盏,向裴卿展示已空了的杯底。 裴卿垂眸轻笑,却没有动。他只嗅了嗅香气,于心中感慨。 陆家陈酿,果是名不虚传。 宋清安又拿起了玉壶,却是慢慢向裴卿身侧靠近。她轻轻挨上裴卿肩头,一边给自己添酒。 酒盏轻碰发出清脆玲琅之声,宋清安微微俯身,与裴卿碰杯。 “这一杯,谢裴掌印搭救之恩。” 说完,宋清安再度饮尽杯中酒。 裴卿依旧没有动作,宋清安并不在意,给自己倒了第三杯。 “这一杯……”宋清安将玉壶放在案上,缓缓贴进了裴卿怀中,一番动作下酒液微洒,洇湿了一小片衣襟,“……谢裴掌印愿承我之情。” 裴卿执盏的手就在眼前,宋清安勾唇一笑,与他碰杯。随后如同前两次一般,她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三杯醇酒下肚,她眼神几多迷离,面靥飞红,如有桃花汁水皴擦点染。酒液润湿了唇瓣,烛火之下,朱唇现出点点晶莹。 酒香混杂着宋清安身上的月麟香,她比陈酿更醉人。 裴卿一手揽住宋清安肩膀,她整个人软绵绵的,他怀疑只要他一松手,宋清安就能滑下去。 他低眸瞧着宋清安的脸,终是抬手,将酒饮尽。 “那咱家,便谢公主抬爱。” 见裴卿终于喝了酒,宋清安彻底放下心。她已有些醉了,于是情绪更外放些。 裴卿便见怀中人突地展颜一笑,如云破月明,看向他的眼眸更是情意缱绻,倒像真的欣喜。 “裴掌印高兴吗?” 宋清安轻声询问,不等裴卿回答,她长睫低垂,几多妩媚羞怯:“裴掌印若是高兴,我便高兴。” 她感到揽在肩头的手收紧,低下的眼眸中划过得逞的笑意。 “公主醉了。” 裴卿眼瞳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宋清安的手随之攀附上来,勾住了他脖子。 “是吗,”宋清安探了身子,面颊与裴卿挨得极近,近乎耳鬓厮磨。 “醉也罢,醒也罢,能由我心意一回便好。” 鸦羽般的眼睫似能扫到裴卿,宋清安喃喃着,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她的头已开始发晕,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宋清安适时闭上眼睛,倚在裴卿怀中放松下来。 在意识尚存时,她隐约听见裴卿说了什么。 “……赏雪宴。” -- 宋清安再度醒来时,已回到了长宁宫的寝殿中。身上的衣服已尽数换了,她颇感惫懒,虽是醒了却不愿起来。 但竹烟听到动静,走来将帷幔掀开。 “我昨日……” “是掌印大人让人送公主回来的,”竹烟取来水让宋清安漱口,接着道,“公主以后可不能如此了,婢子瞧着,公主昨日醉得厉害。” 宋清安心下一哂,她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三杯就倒。但裴卿将她送了回来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原先可是想着,若真要在那里过夜也罢了的。 宋清安胡乱应过竹烟,漱口之后又躺了回去。竹烟却托住了她的后颈,不由分说道:“公主别睡了,过会儿针工局的人就要来了。” 宋清安迷迷蒙蒙回过味来,前段时间针工局便来过,说要给她裁衣…… 她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下了床。
第11章 宴集 外头又开始飘起雪,想来柳绮筠办那赏雪宴也是让钦天监择过日子的。梳妆毕后,宋清安走到殿外,便见天地茫茫,皑皑纯白。 针工局的人很快到了,宋清安眯了眯眼,有些困惑。 领头的人……她认得。 刘泉走在前头,有些不敢去看宋清安。其后的针工局掌印则亲自捧着衣裳,心里惴惴不安。 这昭定公主莫非真转运了不成,怎连裴掌印都派人来,派的还是身边的刘公公。 针工局掌印如何猜想,刘泉并不知道,他只觉得宋清安有些可怕。 昨夜他亲眼看着裴卿将宋清安抱了出来,抱上了轿子,还让他将她送回去。 天老爷,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奴给公主请安。” 走到近前,刘泉躬身见礼,宋清安颔首,柔声道:“雪天难行,诸位辛苦了,进来吧。” 她的态度一向极好,让这些宫人很是受用。 “公主与奴客气什么,都是分内的事。”针工局掌印笑眯眯地接话,一边示意身后的宦人上前,“这些衣裳都是给公主的,公主瞧瞧可有合眼缘的?有要改的地方,尽管与奴说。” 宋清安的视线落在针工局掌印手上,她停顿了一会儿,那掌印极有眼色地将衣裳呈上。 竹烟替宋清安接过,两人去了内殿试衣。 刘泉站在一旁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昭定公主为何……为何一眼就相中了掌印大人送来的。 其实刘泉疑心掌印大人早就准备了这件衣裳,毕竟赶制也需要时间,就是不知掌印大人是何时起的这心思了。 一众太监候在外头,有长宁宫的宫人照吩咐送来了热茶。 刘泉默默思量间,宋清安换好了衣裳,自内殿走出。 她素日穿着简单,这一身月白色倒很是衬她。但若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上衣下裙皆为月华锦,用金线绣了花团云雀的纹样,行动间浮光溢彩。 这衣裳瞧着寻常,却是这一批中最奢华的。 宋清安只静静立在那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身极其适合她,更是令她面容似妖而近仙,恍若自月上而来落入凡尘的仙娥。 “我挺喜欢这件,就留它吧。” 针工局掌印回过神来,连连应是,问道:“公主可要再看看?” “让竹烟替我选些颜色素净的就好。”宋清安深觉试衣麻烦,将此事丢给了竹烟。 “这上衣的下摆可再改短两三寸。” “是,公主放心,今晚就能改好送来。” 宋清安轻声应过,便回了内殿更衣。 刘泉也有片刻失神,在宋清安走开后,他不由得暗自感慨。 如此美貌与聪慧,也难怪掌印大人关注。 竹烟又择了几件后,这一番选衣便结束了。刘泉随针工局的人一并告退,就好像只是来一旁观摩一般。 宋清安望着几人离去背影,想到昨日裴卿似乎提了赏雪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 长乐宫。 芙夏掀帘入殿,与柳绮筠耳语一阵。但见柳绮筠面色渐渐凝住,低沉下来。 “宣王怎就要入京了?” 宣王是梁帝的胞弟,虽为亲兄弟,但生在皇家,早没了骨肉情分。梁帝一直十分忌惮宣王,给了他一块偏远封地便将他赶出了京城。 可梁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二皇子宋清怀或能继承大统。可这二皇子又被梁帝放了出去,储君之位悬空,梁帝的身体愈发差劲。倒是宣王还好得很,这下便有人动了心思。 柳绮筠的父亲柳相便搭上了宣王的船,已私下往来许久。 “娘娘,这是大人的家书。” 芙夏将柳相送来的信递给柳绮筠,后者看过以后,面色却越发凝重。 “父亲他们太心急了。” 宋清安的事陛下都还未下旨,边地尚无定数。这样的情况下安排宣王入京,定会引来陛下猜忌。 芙夏对这些一知半解,只默默立在一旁。柳绮筠忖度片刻,便要来纸笔回信。落笔前,她又想起一事。 “对了芙夏,那些衣裳都送去了吗?” “回娘娘,都已送到了。昭定公主选了几件,眼下针工局正在改呢。” 闻言柳绮筠笑了笑,悠悠道:“好呀,便让她高兴几日吧。” 这每件衣裳里都夹了毒,只要宋清安穿过,待她嫁去以后,便会慢慢虚弱而死。宋清安一死,宋清怀也撑不下去。 柳绮筠一想到这些便甚觉愉悦,到那时,便无人碍眼,无人阻拦了。 “记得悄悄送出去。” 芙夏离开前,柳绮筠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 大雪飘了一日,到夜里才渐渐歇了。待到赏雪宴那日时,宫墙檐瓦之上都铺了层白色。 雪后初霁,阳光倾洒而下,天却比昨日更冷上几分。还好赏雪宴定在了午膳后,总归要和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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