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因眸光似是淡淡无波,可心头却有情绪在不住翻涌,他学着她的模样,将手含在口中,轻轻吸时,上面似乎还有她口中淡淡的甜香。 “原这针线活,这般难学,”顾诚因怅然叹气,遂又抬手轻捋着她的发丝,“看,便是状元郎也不如三娘厉害。” “厉害?”林温温喃喃抬眼。 顾诚因朝她点头,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我家的温温,真的很厉害。” 林温温心头莫名一暖,她唇角缓缓勾起,眼尾却落下泪来。 这还是她生平当中,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厉害。 顾诚因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背脊,说她何等聪慧,说她心思细腻,说她心灵手巧…… 林温温伏在他怀中,从淡笑到笑出声,从默默垂泪到哭湿衣襟。 最后,他垂眸稳住她的眉眼,将那咸湿的泪珠一点一点用唇拭净,声音含糊,却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心中。 “我家温温,是独一无二的,永远也不必和任何人比较。” 火墙将屋内烧得发闷,林温温与顾诚因都出了一身汗,二楼是间水房,仆从备好浴桶,上来叩门后,便退出了望烟楼。 顾诚因用毯子将她包裹着,直接横腰抱起,带她来到二楼水房,一开门,氤氲的水汽便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花香,那是林温温最喜欢的味道。 撩开绒毯,林温温被他放进浴桶,水温适宜,上面还铺着一层花瓣,随着水面浮动,花瓣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让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没有碰她,只将沐浴所需的东西摆在她手边的四角高凳上,转身去了屏风那边,径自洗漱。 “温温。”片刻后,顾诚因在那边忽然出声。 林温温愣了一下,朝屏风看去,那边靠窗,他的身形就映在屏风上,将每一处都照得那般精细,连他侧身时的整体轮廓,也看得极其清楚。 他怎么……这么快又这样了呢? 林温温又羞又惊,连忙别开脸去,可也不知为何,许是她当真被顾诚因带坏了,怎么眼睛不在看,眼珠子却一点也不老实,又带着几分好奇,悄悄移了过去。 “温温?” 顾诚因见她半晌没有出声,探身出来。 发现林温温在看何处,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淡漠的神情中露出些许笑意。 林温温小脸瞬间涨红,却也不避讳,直接看着顾诚因,又气又恼道:“你、你突然探过身子干什么呀?” “是我不对,扰了温温的兴致。”顾诚因神情淡淡,话语里却是在打趣,他说完,又退回屏风后,似是故意侧身给她看一样,立在那里,往上面浇了瓢水,“温温,再绣两个真丝帕子给我吧?” 林温温有一瞬的懊恼,都怪这个顾城因,害得她脸皮越来越厚了,就这样趴在浴桶边,歪着脑袋开始欣赏美男沐浴图,“我这几日要绣好多东西,哪里还有时间绣帕子。” 顾诚因似是想到了什么,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如常,他道:“不着急,等年后也可以。” 年后…… 林温温也微微怔住,然很快也回过神来,开口道:“子回,你要那么多帕子做什么?” 她知道顾诚因爱干净,可他明明已经有许多条帕子了,方才在三楼完事之后,他将那些帕子认真洗净,晾晒在窗边时,几乎摆了一排。 “想再要两条真丝的,”屏风后的顾诚因,又舀了一瓢水,动作轻缓地冲在身上,流水撞在他结实的肌肉上,溅出的水珠透过屏风,依旧清晰可见,“水太多时,帕子还是不够用,而且真丝轻柔,不会将肌肤磨疼,温温,你可知,你真的……” 他搁下水瓢,取来帕子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片刻后,他嗓音低道:“你真的很娇嫩,每次只略微……” “你你你!”林温温脸皮再厚,此刻也红得烫手,她连忙扭过身去,将他话音打断,“你别说了,我绣、我绣就是了!” 沐浴之后,林温温彻底软了身子骨,连午膳都是半倚在桌边吃的,等午膳过后,直接爬到床上午憩,醒来时已至黄昏。 顾诚因年后还要关试,似有看不完的书,林温温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力,怎么就这样不知疲惫。 她胳膊耷拉在床边,小手无聊地拨着绣鞋上的花团,趴在那里也不出声,就一直望着神色专注的顾诚因看。 许久后,顾诚因终于意识到她已经醒了,合上书,端水给她。 “总闷在屋中,对身子不宜,随我出去走走可好?”顾诚因提议。 林温温畏寒,冬日里就喜欢窝在屋里,可毕竟许久都没有下楼了,也还是要出门转转才行,便勉强点头。 顾诚因虽然囚着她,可在百花园里她反而有时候要比林府还自在些。 这里除了顾诚因,便是他的仆从,没有人会议论她衣着装扮,更不会有人拿她去和什么人比较。 她喜欢红色,衣裳便都以红色为主,皆是顾诚因特地让衣铺给她做的。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最外披了件鲜红斗篷,那斗篷的帽子上还有一层雪白的兔毛,将她的小脸衬托得更加明艳动人。 深冬的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仆从已经提前试过冰的厚度,青才也拿来了两双冰嬉用的鞋靴。 顾诚因换好鞋靴,抬脚滑上冰面,转身将手伸给林温温,她却缩着不敢去握他的手。 “我以前滑过……摔了一跤特别疼的。”从那以后,林温温再也没有玩过冰嬉。 “温温,有我在,不会让你摔跤的。”他语气忽然多了几分凝重,眼神也变得极为坚定,莫名就让人生出信赖。 林温温竟当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被大掌握住的瞬间,那份安稳顷刻间注遍全身,这让她不再胆怯,随着顾诚因一步又一步踏上了冰面。 沉寂已久的百花园,在这一刻终于绽放。 最初她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后来她无拘无束,笑声在湖面回荡,将自己惹眼的鲜红,画出了一道又一道明艳的弧线。 她许久未曾这样开心,应当说上一次畅怀大笑是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温温,你开心么?” “开心啊!” “温温,真的开心么?” “真的呀!” 顾城因凝望着她面上的笑容,这一次,应当是真的…… 夜深,她依偎在他怀中,双眼紧闭,唇角还勾着那抹弧度,也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心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最后低喃着梦呓:“子回……别松手啊……” “好,一辈子都不会松开。” 黑暗中,男子声音低沉轻缓。 林温温喜欢冰嬉,便让顾城因陪着她一连玩了三日,许是玩耍的时候吃到了凉风,第三日晚上便开始低咳,顾诚因不再允她外出,反而还给她端来汤药,林温温只好愁眉苦脸地坐在桌旁,数着日子继续做绣活。 每到这个时候,顾城因也会拿着书,坐在她对面,等他眼睛发酸时,就抬眼看看她,看她认真帮自己做东西的样子,心里的冰冷与空落,便会一点一点被填满,哪怕他知道,她不是真的想给他缝制绣品,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那种她满心满眼装的都是他的感觉。 即便是假的,也无妨了。 眨眼便至除夕,这还是林温温第一次在外过除夕,其实自她长大,规矩与约束越来越多,除夕便也愈发无趣。 一早起来,隐约听到坊间传来爆竹声,顾诚因问她怕不怕,林温温摇摇头,“多热闹啊,有什么怕的。” 顾诚因显然会错意,半个时辰后,顾诚因带她下楼,仆从拿出刚备好爆竹,点燃爆竹的瞬间,林温温几乎是蹦进他怀中的。 “不是不怕么?”顾诚因扔掉爆竹,抱着她退去好远。 林温温紧紧缩在他怀中,将他衣领扯得皱皱巴巴,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委屈道:“离得远我自然不怕,你让我自己去放,那还是怕的……” 顾诚因这次听明白了,转身就将她又抱了回去。 夜里按照除夕的习俗,厨房备了屠苏樽和五辛盘,这些都不是林温温喜欢的东西,只是因为过节,便象征性抿一下,吃一口。 最后端进来的是珍珠亲手做的汤中牢丸,林温温眸光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这才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可以前冯氏将她盯得紧,只让她吃三个饺丸,多一口都不可以。 林温温还带着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敢轻易动筷子,自言自语地辩解,“我今日下楼去放了爆竹,所以有点累到,可以多吃一个吧?” 顾城因微微蹙眉,不解她为何这样说,但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林温温立即高兴地拍手,“那我就能吃四个了!” 四个? 对于顾城因而言,这个量连打牙祭都不算,但他也总算看明白了,林温温为何要说这jsg样的话。 “前几日你还染了咳疾,需要好好养身子,不然吃六个吧?”顾城因说完,又补了一句,“够不够?” 林温温愣了一瞬,连忙点头道:“够,太够了!” 她抬手就去拿筷子,顾诚因却忽然起了兴致,想要逗逗她,抬手将她拦住,“那多少也要有些条件。” 林温温细眉拧起,紧张问他,“啊,什么条件?” 顾诚因原本想说,守岁时与他去二楼沐浴,可忽然脸颊有些发痒,他用食指轻挠一下,落手的瞬间,湿湿软软的唇瓣,忽然贴了过来。 顾诚因耳根倏地一下起了温度,他望向林温温,正要开口说话,便见林温温火急火燎直接探起身,又在他脸颊另一侧不重不轻地啄了一下。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林温温说着,拿起筷子,夹住一个饺丸,轻咬一个小口子,又去蘸醋,“我可是多亲了一下哦,所以我可以再多吃一个!” 林温温顿了顿,高兴地扬起语调道:“那就是七个了!” 顾诚因没有说话,只静静坐在一旁守着她,看她开心地将那汤碗中,一个白胖的饺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下咽,露出满足的笑意,再夹一个,咀嚼,下咽,又是会心地笑…… 她的笑容像会传染,让顾城因也在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唇角。 直到许久后,顾城因才怔怔地回过神来,抬手摸着自己发酸的颊边…… 原来,笑得久了,会是这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冰嬉就是滑冰。 汤中牢丸就是饺子。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他是她的亲人◎ 对于顾诚因而言, 十岁之后的除夕,与寻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分别,来林府的头一年, 按照礼数, 他也被叫去了主院,这是他自出生以来, 头一次过年时父母不在身边,他站在院里不敢踏进房门,只因他听见里面热闹的笑声,心口处像是被人用力捏着,越捏越紧,疼得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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