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心中奇怪地生出一丝惧意来,这还是在这个素来温和的儿子面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然过去二十年,在王子槿面前,她早已习惯了主导强势,是以,短暂的慌乱后,王夫人即刻收敛好心神,回到了从容不迫的模样。 众多奴仆在侧,王夫人快步走近王子槿,压低声音,朝他厉声呵斥:“这般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是要作甚?还不回去!” 王子槿疯魔地大笑两声,并不管他母亲口中所谓的体统规矩,“回哪?母亲认为,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 这不像王子槿会说出的话,继“母亲将儿害成这样,如此可如愿了么”这句话后,这是第二次,王夫人难以开口应对回去。 为免更为丢人,王夫人遣人将王子槿挪进屋,挥退下人,这才给身侧嬷嬷递去一个眼神。 许嬷嬷会意后,去取来那张纸,王夫人接过,而后一言不发地朝王子槿递了过去。 王子槿恨恨地接过,心脏揪痛不止。 他出事前几日,张瑶整日郁郁地坐在梓桐苑的窗边,待他下值回来后,总是欲言又止,直到那日之前,她都未提和离之事,他心知她早备好了这纸和离书,却到底还是没给他。 说到底,她是对他舍不得,对二人的骨肉舍不得。 而现下,这张纸又为何出现在他母亲手中,他还用猜么? “你什么意思?逼我不算,还赶走我妻儿,逼他们上绝路不成?”王子槿将手中纸捏作一团,紧着五指,冷声道。 王夫人一愣,而后避重就轻地道:“她既然已决心与你和离,离了王家,便是有别的打算,你何必纠结过往?当下之事是好好治好你的腿。” 王子槿冷笑一声,讽刺道:“医治好之后,再成为你的棋子,替你笼络该笼络的人?替你争取你想要的一切?你是当真在意我的腿,还是在意我这颗棋子废不废?” “你在胡说什么?”王夫人气急道。 王子槿冷冷看王夫人,与其争锋相对,“有哪个字说错?” 他不过是将王夫人内心深处的欲望无遮无拦地讲出来罢了。 她要他去争家主,说他是嫡子,该继承这家业,本也不算错,但其中还有个重要原因,便是比起那位性子刚烈的七弟,他性子温和,素来不轻易反驳她,即使当了家主,也好被她拿捏。 王成弘为人强势且无情,王夫人入府第二年他便纳了妾室。 不受丈夫疼爱,子嗣上她也未能独领风骚。 那王二郎与王大郎前后脚出生,王大郎意外逝世,长子上她就没占优势。而后,她生的王三郎资质平平,不顶大用,六郎七郎年纪又过小,反而是两位姨娘生的王四郎、王五郎能力不俗,在王成弘跟前得脸,常被派出去做要事。 虽是主母,长久以来明里暗里都被压制,王夫人心中始终哽着一股气,就待下一辈继承家业后,能得个扬眉吐气。 自然是没有什么,能比控制得了一家之主,更有成就感的事了。 心思被无情摊开,王夫人亦不惧怕,她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开口的话也不悦耳:“你既是有这般觉悟,何不就争出一番天地来?你若是顶天立地、独当一面,还怕我这个老婆子为难不成?” 她意在激将,却没意识到这话时机不对。 王子槿已为了拒绝和离另娶自残双腿,现在唯一所愿便是找到张瑶,岂还有心思去争出什么一番天地? 他双目猩红,面无表情地道:“你下药毁我,让我妻离子散,还妄想我为你所用,母亲啊,你会不会太贪了些?我今日便告诉你,你最好祈祷我妻儿无恙,否则咱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你威胁我?”王夫人不可置信地道。 王子槿讥笑一声,想起冲到王成弘书房被他拒之门外,猩红的双目愈发红了些。 他朝着王夫人慢悠悠地道:“父亲不在乎我这个儿子不要紧,不在乎我的妻儿也不要紧,但王家这么多人全攥他手中,怎能行差就错?你就得提点他三思而后行才是,你却是在为虎作伥,你们如此,真不怕报应么?” 这番话出口,便是毫无顾忌地忤逆不孝了。 王夫人一拍桌子,刷一下站起身,大吼道:“你是疯魔了不成!是想被扫地出门不成!” 王子槿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母亲,意思显然是:随意。 母子二人对视半晌后,王子槿并未再言语,他唤来随侍,将梓桐苑的夫妻二人作的书画收拾好后,连夜搬离了王家。 ** 翌日,王子槿派人继续寻张瑶的同时,找到了张五郎。 按大梁朝廷规定,需得每年八月左右进行编户齐民,即:百姓前往官府申报自家情况,然后由负责户籍的官吏核实,登记入册。因张常明任职左民,听得王子槿这位妹夫请求后,破例为他与张瑶进行了户籍登记。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住所、收入、田籍等一一落了档。 如此,王子槿与尚未和离成功的张瑶,便是彻底与王家没了关系。 **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这日正值大集之日。 所谓大集,便是逢八才有的,不受官府限定开放时间、不受商人户口限制的集市。此日,建康城东西南北四个集市全开,城内外士民云集,商贾闻利而趋,盛状非凡。 随着冬日绚目的旭日阳光洒下,四个城门大开,四个大集开市的三百声击鼓声响起,建康城渐渐被一片热闹笼罩。 扶萱起了大早,带着人去了东市。 自王子槿接受了谢湛的好意,去了明月山庄治腿,这寻张瑶的事,便由他的两位好友和张瑶的好友扶萱盯着。 盯梢的人回禀过,上回大集之日,张瑶便出现在东市药肆旁过,可当时赶集人过多,不小心给跟丢了。 因而这回,扶萱便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决定亲自过来寻觅。 想及上回张瑶手中那一去一留的方子,猜想张瑶出现在药肆周遭乃为取药,扶萱直接去了药肆。 然,甫一走进药肆,便看到了非同寻常的一幕。 ※※※※※※※※※※※※※※※※※※※※ 作家的话 28点的更新,推后到20点哦
第200章 第 299章 钩吻再现 药肆大堂中,乌泱泱一群人围在一起,朝着内里指指点点。 而上回给张瑶诊过脉的大夫一边急急从二楼提袍奔下,一边喊着“你们快让开”。众人听闻高呼,见是大夫前来后,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来。 扶萱眼神落过去,霎时双眸大睁。 不因别的,盖因众人让开后,露出了先前被围在中间的人,而那人面上、脖子上全是骇人的发亮的黑痘,狰狞可怖至极。 与她当初在戈阳郡见过的梁家控制下,种钩吻草的那家人身上生出的一模一样。 便是染了钩吻草的毒才会有的症状,且是染的新鲜的钩吻的毒,而非晒干的草的毒。 扶萱心中“咚”了一声。 彼时在戈阳郡捉到梁平之后,大理寺的人是秘密去了私自种钩吻草的柳沟村,将那些田地中的毒草全数缴了,而后带回建康城,交给太医院药用了的。 像钩吻这样的毒草,说毒,亦是药。 在药用上,可用于兽医草药,对猪、牛、羊有驱虫功效,亦可作农药,防治水稻螟虫。小剂量地使用在畜禽时,还有促进动物生长的作用。( 2) 因而,大梁朝廷并非全然禁止种植它。 但又因这种草浑身是毒,能对人体产生致命的毒素,种植上,朝廷只允许下属于太医院的专门的药庄种,且对种植的药士有严格限制和要求。 而眼前病人的打扮,怎么瞧都只是普通农夫,而即使不是农夫,真是专门种植严控药材的药士,中毒后,也应该是通知太医院,断没有私自到药肆来寻医的道理。 再想到今日大集之日,城门大开,城外涌进城中之人无数,扶萱不禁怀疑,难不成,在这建康城的周边,也有私自种这毒草的村子? 豫州二十二个村子的村民被这草害死的记忆再次出现,她心中慌地颤抖不止。若是那样的悲剧,再次出现在全大梁人口数量最多的京畿地区,又岂会是小事? 思及此,扶萱吩咐好人继续等张瑶,便悄悄尾随着那位病人,跟去了大夫的诊室。 ** 大理寺中。 谢湛落下最后一笔,搁置好笔之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扶以问被毒杀一案,按目前证据看,西阳郡陆小公子、余婧妍是直接凶手无疑。且想也想得到,那余家二房余翼在幕后主使,可真要抓捕他,却还差上最后一把火,毕竟案件之事,光靠猜,也是不行的。 余家的狡诈之处在于,派出去的余婧妍乃是有县主身份。 不同于别的子女需得依附余家,一出事,是得查一家户主的,而这县主是独立有封地之人,犯事后,按律,一己承担即可,不得牵扯旁人。 突破口,在哪? 在谢湛闭目思考的当口,郑寺丞抱着一个盒子大步走了进来。 郑寺丞开门见山道:“谢少卿,您猜的不错,问题在咱们用的物品上。这狱中杀虫的香有些问题,我将上个季度的香盒给梁太医看了,里头真有不同于去年之物。” 谢湛睁眼,眉目微展。 因扶以言在这大理寺狱中被人毒害,他翻看了近八年的毒杀案件,终于在其中一个案件中找到些灵感,将怀疑重点从大理寺内部的“人”上移开,而是放在了“物”之上,派人严格查询八月份前后的大理寺日常用度,吃、喝、用上无一放过,全数叫太医院的太医过目。 这不,虽是繁琐了一些,耗时长了些,但终是得了结果。 谢湛微勾了唇角,问道:“何物?” 郑寺丞道:“太医说:‘这里头有些钩吻的粉末,量并不多,想必是病人用了多时才会最终毒发的,因而症状反而像鸩毒’。咱们大理寺是从六月天热起开始驱虫,便是扶尚书入狱那个月,一直驱到八月底。想必便是此期间慢慢中毒,中秋的酒,乃是引子,一触即发,这才最终发了出来。” 又是钩吻。 谢湛心中一震。 ※※※※※※※※※※※※※※※※※※※※ 作家的话 注 2:摘自百度百科。 —— 钩吻首次出现在93章,有兴趣的可以回看。文中的中毒症状是杜撰,莫当真。 这草会牵扯出一些事。
第201章 第200章 云裕山庄 按在豫州的调查结果,江乔控制下,那些村子种出的钩吻,有两个去向——与大周朝廷以物易物;谋害扶以问及前豫州刺史。 现下看来,远非如此简单。 谢湛抓起折扇,放在手掌中轻敲。 在仔细捋答案之前,谢湛朝郑寺丞道:“你先详细说说此案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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