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感叹道:“本以为他们是来通商的,没成想,他们也会在此进行角逐啊。” 谢湛回想书中所记载,道:“除了战争,交好的国家之间本也会进行比赛。按史书记载,前朝曾有西域健壮胡人,矫健无敌,来大梁后,大梁人无人敢与之相较。彼时帝王为此事大为恼火,于是张贴榜文,用以召募勇士。后来,有一位叫‘庾东’的人兴然应募,与胡人比赛,结果扑杀了西域人士,从此名震四方,还被帝王赐予官爵。”(注2) 扶萱听着谢湛的话若有所思。 在她出神的时候,高台上的角逐告一段落,大梁人得胜归来,乡亲们立刻上前,将一朵红绸大花系于他身前,数位男郎抬着他,将他上下抛举,喝彩声、掌声、夹杂着善意的口哨声,经久不息。 扶萱身边有人夸道:“真不愧为我们幽山郡擂台上比拼出来的勇士!” 听得此话,扶萱好奇地接话问:“大婶,您说那位是比拼出来的?还设擂台的么?” “可不嘛!我们这儿啊,就为了在每月的大集上能拼过柔然人,各个月在城中便会有擂台的,专门给这些有本事的人来比赛,得第一的便会派到大集上,跟柔然人较量。不过,只要得前三名也行,那样就会得到不少黍米、布匹奖励!”那人回道。 “那是谁都可参与么?”扶萱又问,“比如那些奴仆也行?” “是人就行的,奴仆也是人嘛。”对方说完,那群带着得胜归来的“英雄”的人们往此方向行来,为安全着想,谢湛拉着扶萱避在一旁。 “走罢。” 人群走远后,扶萱这才在谢湛催促下,去往一个个白顶毡房去,挑选柔然盛产的貂裘、银饰等物,且在谢湛不太乐意的眼神中,扶萱给自己亲自挑了一匹柔然白马。 陌生而喧闹的边境小城渐渐远去,回府马车上,扶萱头戴漂亮的玛瑙珠串,撩开车帘,目光看向那个空荡荡的高台方向。 不得不说,今日除了柔然物品,那里曾发生的事情才令扶萱颇为深思。 “长珩,你可曾想过,只靠门荫入仕,这样的选官规则,许是不大对的?” ※※※※※※※※※※※※※※※※※※※※ 作家的话 注 2:“夫为将之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新书》 注2:庾阐此事为真,参考《晋书?庾阐传》。晋朝这也是中国最早出现相扑记录的朝代。 —— 闻到一小点“夫妻二人”改革的味道了吗?
第338章 第333章 死而无憾 扶萱话落,马车里的空气有一瞬凝滞。 大梁当下,官员选拔的权利在中央。简单来说,是由二品现任中央官,以谱牒家世、才干道德为标准,评定各州郡人士,继而把人才分成品级,从而向朝廷举荐,若是被举荐的人获得认可,则可将他放在相应职位上。 这其中,最基础的,便是参考“谱牒家世”,以家世来定品。一个出身好的泛泛之辈,行状不佳亦能位列上品;没有家世背景的寒门者,行状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是以,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士庶地位天差地别。 在这样的环境下,扶家一家无疑是极为幸运的。 恰好扶以问两兄弟军功赫赫;恰好,扶以问在机缘巧合中与嘉阳长公主结为夫妻,进入皇家视野;恰好穆安帝心有大志,欲在世家手中夺出一条生机之路。这才有了扶家这门寒族的兴。 扶萱是跨越了阶级,有一个特殊的身份,这才有机会,出现在谢湛这样顶级世家公子的眼中。 以她对谢湛的了解,他与旁的世家郎君大有不同,又因两人相爱,是以,即便他是受顶级家族供养入仕的人,她也敢当面谴责这种不公。 精明如谢湛,不会不懂扶萱的意思。 但此人有时就是这般讨厌,他分明知道缘由,却如他当初在明月山庄,要扶萱将心里的怯弱直白地展露在他眼前,让他全数看见,他才满意一般,此时此刻,他还想从小女郎口中得到她认可他的证实。 他故意冷声道:“我没有立场评论这种门阀制度。” 自小在男郎堆里混大,这点眼色扶萱还是有的。 她挤到谢湛身侧,钻入他怀中,仰头看着傲气的贵公子微抬的下颚,道:“你看看啊,方才你给我讲的庾东的故事,若是他没有得到应募的机会,替一国得到荣誉,那他的才能不就被埋没了么?还有,这幽山郡若是没有擂台竞争,给所有人比试的机会,与柔然相扑比拼,可不就不一定能赢么?” “若是只允许家世好的人去与外族较量,大梁还不一定赢呢。再说了,不能万事总给门楣高的占尽好处,普通人就只能拣剩下的来吃罢?这不公平!要埋没多少能人啊!” 谢湛实话道:“世道不公,古来皆有。” 扶萱抬头咬他下颚一口,“口是心非!谢六郎这般名士,世家郎君间的清流,孤傲清高却也多有体恤民众——我施粥,你分明知道我挪用你的仓库钱财却纵着我,还不吝给我去赈灾的阿父一支部曲使用,悄悄给了许多黄金。且还有胆有谋,敢站在别的世家对立面,主持正义,打击不公。世道纵然不公,你也会改变此不公的,不是么?” 她一口气夸了这么多,谢湛想装出不愉悦都难。 他看着怀中抬着小脸的女郎,美眸盈水,溢满对他的赞许,艳唇张张阖阖,吐出的,全是令他心里熨帖的话,他“趁人之危”,俯首便吻了上去。 诚如他往前在父亲跟前所言,他得家族教诲,自小被教养万事以家族为重,但他看的书、学的史,分明清晰地告诉他,从历史上看,扶以问进建康城后,所实行的裁省官职、褒贬赏罚、严厉清查户口、肃清官吏、发展教育——这些皆是利国利民的政策。若是这些措施有错,唯一的错,便是破坏了世家利益罢了。 他清楚,世家势再大,除非取而代之,否则,为人臣者,永大不过皇权。 如今穆安帝既然有变更世道的心思,也使出了变更的手段。 他既然接手了谢家,便不准备继续妄自尊大、将家族子孙性命置于刀刃之上。暂时的利益牺牲,换来长久的子孙万代平安,按他的想法,并无过错。 说他是自私,为了家族利益顺势而为也好,说他是清流名士,想要独具一格也行,说到底,他是当真想改变改变这个世道的。 他抗拒世家联姻,一方面,是当真喜爱怀里这个女郎,若娶不到她,他不愿再娶他人;另一方面,他谢长珩偏想试试,没有名门联姻,他当真就不能挑起这门家族的重担么。 被他啃地满嘴口水,扶萱作恶般地往他舌尖重重一咬,这才成功看到他吃痛,放开她。 看着捂住嘴的谢湛,扶萱目光狡黠,道:“我准备回建康城后,也开个文人‘擂台’,你能帮我给他们出题么?还有,远麓书院想请大梁风华郎君去授授课,看在我的面上,抽空去一回好么?休沐时去,不会耽误你的公事的。” 哪是什么“远麓书院”邀请他?分明是这个小女郎假私济公,以她往前的话,是要他去给那小书院的学子们提高品鉴能力。 谢湛没拆穿她的小心思,应了声“好”,又道:“答应常伯协助他重著〈西蜀录〉,晚了近两年,也该交差了。” 扶萱忆起当初常瞿那番让她帮谢湛的话,黛眉微挑,问他:“当初分明已经退亲,还借故此事,要我给你讲西蜀与荆州逸闻,帮你回忆其中内容,压根就是欲趁机与我相处,对么?你过目不忘,分明记得写了什么。” “是。”谢湛大大方方地认了。 扶萱笑他:“你真无耻。” 显然,谢六郎如今的脸皮愈发厚实,他捏了一把扶萱腰间软肉,云淡风轻地回道:“能拥你入怀,无耻一些又有何妨。” 扶萱被他逗笑,撒娇道:“可与你这位君子相配的,不该是娴雅端庄的才情淑女么。我可不会吟诗作画,不会与你读书谈茶,甚至也不会如何讨好孝敬对我‘刮目相看’的长辈,你喜欢我什么?你会后悔么?” 小女郎这是要听他夸她。 谢湛看着身前故意自惭形秽的女郎,脸色一如既往的倨傲,说出的话却暧昧又放荡:“回府我再告诉你,你‘哪里’好。” 扶萱脸色沉下。 任谁听到心爱的郎君暗示说,喜爱的仅是她的皮囊,也不会心生欢喜。 谢湛见她升起怒意,不再逗她,他看着扶萱的眼睛,道:“往前我的想法,大抵应是娶一位端庄贤惠的高门女郎为妻,与她相敬如宾,规矩、安稳、省心地过完此生。” 扶萱呼吸一紧。 彼时她不在乎他,纵使她知道往前他有休她、去与才女王芷怡联姻的打算,生气归生气,也并未有多么难受。可当下,她心中有他,再亲耳听到他说曾想娶别的女郎,她承认,她心中闷痛,不想听这个实话。 没等谢湛讲完话,扶萱便讽刺一笑,从他怀中退出,扭头不看他,冷声道:“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萱萱。”谢湛将她的手放在心口,“可我遇见了你,我……” 扶萱深深呼吸,有委屈的泪慢慢渗出眼眶,颤着声音打断他道:“遇见我又如何?当初都与我定亲了,我受着嘲弄委屈,你还想着要娶端庄娴雅的女郎!” “好了。”谢湛抚摸她细软的发丝,安抚她,坦白说道:“是让你受了委屈,可后来,你不也折磨地我死去活来的?只利用我,只给我你的人,一颗心跟石头做的似的,害我好等。” 看清高的郎君满脸委屈,扶萱破涕为笑:“你自作自受!若是一开始就对我好,我恐怕早喜欢你了。” 谢湛没顺着她的话,而是冷静道:“一开始我不可能对你好。即使对你好,也只会是虚情假意的好。” “有经历,有失去,才明白失而复得是何等滋味。” 稍顿,他又道:“不知你具体何处好,只知道,哪里瞧着都好。” “此生与你相爱,死而无憾。” 谢湛的话一字一句,说地清晰、缓慢,理智又真挚。黄昏的橙光由车窗洒进,照在他玉雕般的俊脸上,衬得他清隽脱尘,专注深情。 在郎君幽邃眸光的凝视下,扶萱有些不太自在。 她也不知为何,今日怎就忽然因为一个早就过去的王芷怡而情绪失了控。只知道,听他当下这般表白,她满心皆是欢喜。 那根刺,终究还是被拔了个彻底。 扶萱吸了吸鼻子,一把搂住谢湛的腰,下巴搁在郎君胸脯上,噙笑要求他:“好听,你再说一回。” 谢湛提了提眉稍,迎着期待的目光,到底还是如她所愿,重复道:“你哪里都好。此生与你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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