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罗织这是把党羽都送到明面上了。 目标这么多,他们的人要是能顺利打进内部,便能打探到解药的线索,而且以后来罗织有什么阴谋,他们都能事先知晓了。 但他背靠着陛下,要考量的太多,实在不便出面。 张宝环猛地把扳指转了个圈,他打开房门,下人争先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招来方才那个机灵的下人,在其耳边耳语几句:“你马上跑一趟内卫府,把你打听来的事都告诉沈大阁领,告诉他们,此事只能仰仗他们了。” —— 东市外,络绎往来的行人堵在一边,挨挨挤挤地往里走,另一边却空出了一个既宽敞的位置,愣是没人敢靠近。 白阎王出没,谁敢乱来呢? 含着胆怯和好奇的眼光时不时打量过来,沈渡泰然自若,双手抱臂等着前方穿着玄色衣袍的朱颜靠近。 饶是还有一段距离,朱颜满身的疲惫仍是让人瞧了个清楚,身姿不似往日那么挺拔,高高束在头顶上的发髻也有些松垮,更不用说眼底乌青,一脸憔悴,活像一朵晒焉儿了的芙蓉花。 “你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先回去休息,睡足了再找。”沈渡拦住朱颜,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沈府走。 “再等等,有人说在宣平坊看见过陈火蛾,我要立刻赶过去,不然待会儿又让她逃走了。”朱颜的脑子有些混沌,连日来不眠不休地寻找,已经让她陷入极度的疲惫之中,她只能凭着一股劲往前冲。 三姐在等着她,她绝不能懈怠! 沈渡的脸冷了下来,紧紧牵着她的手:“动员所有关系甚至包括不良人去寻找陈火蛾,七天中几次三番路过家门而不入,这还不够暂时抚平你心中的愧疚和担忧么?” 闻言,朱颜鼻子一酸。 她是愧疚,若不是因为她,三姐也不会遭此横祸;她也担心三姐会因此而长睡不醒。 这两种情绪如同酒缸中正在酿造的酒,不断地发酵,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只有日夜不停地寻找,只有让自己彻底忙碌起来,她的心才能好受些。 她本来一直闷头干,如同驴子一样不知停歇,可是偏偏有人戳破了她心中所有的想法,像是突然掀开了酒缸上的盖子,让她强忍着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她忽然间脆弱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沈渡心疼地把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泪水浸湿衣裳,直直传入他的心底。他满是怜惜地揉了揉朱颜的后脑勺:“回家吧,这是一场长久战,养好精神才能更好的迎敌。” 他的声音如盛夏时山间的清泉,沁凉舒爽,缓缓流动,光是潺潺之声就能扫清所有的燥热。 朱颜埋首在他胸前,闷闷地应了一声,终是答应下来。 二人坐上马车离开东市,留下了满街被他们的亲昵吓得瞠目结舌的百姓,真是活见鬼了,温柔成这副德行,白阎王还是那个“白日云散,夜止小儿哭”的白阎王么? 马车才堪堪停下,沈渡伸手欲要将昏昏欲睡的朱颜抱起,朱颜却不合时宜地睁开了眼。 视线相接,他们都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尴尬和燥热。 “到府门了,你快回去休息。”沈渡匆忙转身,一时忘记了是在马车上,欲要挺直腰杆,头重重地撞上车顶,他咬牙忍着没有做出其他反应,恍若方才的蠢事不是他做出来的一般。 朱颜噗嗤一笑,瞧见沈渡浑身一僵,如同兔子一般蹿了出去,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大阁领,奴才是原先沈府的旧人,名唤马三,有极其重要的事想要告发。” 马车之外突然响起一道压得极低且含着惶恐的声音,朱颜收起了笑容,踏出马车,边踩着脚踏下去边打量马三。 他一身棕色粗布衣裳,于沈渡身边卑躬屈膝,小而浑浊的眼睛满是警惕和恐惧,向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怕被什么人监视一样。
第176章 沈府旧人2 沈渡把朱颜扶下马车,面沉如水,单手负于身后:“你跟我进来。” 马三连忙起身,等沈渡一行人都进门了,他才佝偻着腰跟在身后,卑微到了极致。 到了正厅,马三像是没有了威胁,扑通一声跪下,磨着膝盖向沈渡靠近,神色悲痛:“大阁领,你可要救救小人啊!沈府的旧案和太子有关,就因为小人曾在沈府中做事,眼下太子的人找上门来,小人怕他们灭口,更怕真相被掩盖特来禀报。” 太子? 沈渡眼眸低垂看着马三,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却叫人更加惴惴不安,马三心中一跳,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一边不停补充细节一边连连叩首。 “直接证据呢?”沈渡的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他修长的手随意往剑柄上搭,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 马三被吓得哆嗦更厉害,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这是小人当年在沈府中捡拾到的令牌,太子府的亲卫在明面上从未踏足过沈府,这令牌怎么会无故出现在府中?小人心知有异,可还来不及禀告老爷,老爷就出了事。” 这个令牌是黄铜所致,大体为圆形,上方有简易荷叶盖,正面刻着重山祥云纹,背面平整,没有任何雕刻装饰,简单素雅又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确实是太子亲卫的腰牌。 沈渡将其拿在手中把玩:“你定居在何处?” “小人拿到这块令牌,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太子的人来灭口,就躲到东郊之外的一处村庄里。但小人没想到才安定下来,太子又找上门了,小人彻夜难眠,天还没亮就赶紧来找您。”马三为陷入危险而伤心,一举一动都很自然。 沈渡眼睛却眨都不眨,刷地拔出剑,直刺向马三的心脏。 眨眼之间,马三脸上的悲痛都还没有消散,就直挺挺地倒地了,鲜血汩汩,染红了青砖。 血溅到沈渡的脸上脖子上,他恍若没有察觉,随手把剑丢到一旁,背过身去看向一尘不染的蓝天白云。 过了会儿,目睹这一切的朱颜端了一盆水上来,拧干其中的湿帕子,轻轻地帮沈渡擦脸。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信你。”朱颜擦了脸又往下擦脖子。 沈渡没从她脸上看到抗拒或者厌恶,他勾起唇角,依旧看着那方干净的天空:“他撒谎了。 “第一,昨夜东郊那片区域下了雨,在东市时我见到不少从东郊来的百姓,他们身上皆是湿漉漉的,还沾着泥,可马三的靴子和衣服下摆干干净净,显然根本不可能是从东郊进城的。 “第二,这块令牌是我爹蒙冤亡故一年以后太子才改制的,因为只是稍微改变了重山的高低布局,没有太大变动,所以很多人都没注意到。但我两块令牌都曾见过,轻易就辨出其中的不同。他拿一块一年后才出现的令牌,却说是事发前就捡到了,可见他说的话皆不可信。” 沈渡的嗓音越来越低沉:“他们想怎么算计都成,可我不允许他们拿我爹的事来斗法。” 马三的出现明显是有人故意让沈渡针对太子李重,朱颜无声叹息,默默地擦着血点,湿帕子如同春风一般柔柔地擦拭,沈渡垂下眼眸,眼中难得的受伤让朱颜一惊。 气氛逐渐暧昧起来,清风靠近前厅也羞耻地打了个转往别处去。 沈渡慢慢俯下身,呼吸交缠,他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朱颜唇瓣的丰润和香软。 “主子,尸体已经处理好了……”景林看清沈渡和朱颜快要亲到一起,声音戛然而止,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就对上沈渡喷火的眼神,忙逃也似地离开这里,“我什么都没看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渡懊恼的闭上眼,悲伤的情绪因方才的旖旎冲散不少,眼下只剩下被人打搅后的懊恼,轻咳几声,匆忙从袖笼中掏出一只编织的小猪,塞到朱颜手中:“你放好了,以后和离了可以当做证据。” 朱颜:??? 和离? 刚才在做什么?都差点亲上了,你跟我说“和离”? 朱颜又气又羞,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渡的背影,直到沈渡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愤怒地把湿帕子丢回铜盆中,头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来党举行宴会的消息张宝环差人秘密传到沈府,朱颜决定以身涉险,要亲自去参加来党官员宴席,沈渡阻拦不了,干脆携带朱颜前去参加。 一见到他们,来党官员微顿,歌姬舞者亦发怵,舞乐顿时停了下来,气氛有一瞬间僵硬。 来罗织慢悠悠地咽下一杯酒,坐在上首俯视他们:“我们推事院私人宴请如此小的事,也能叨扰沈大阁领,大阁领近来是太闲了?” “我查到来大人和当年沈府的旧案有些牵连,事关家父名誉,难免情急了些,来大人可否借一步详谈?”沈渡将早已想好的理由道出。 “哦,我也想听听你查出了些什么。”话是这样说,来罗织却没有起身,下人给他斟了一杯酒,他又饶有兴致地品味,显然是想要沈渡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查到的线索都说出来。 他的有恃无恐让沈渡有些不安。 沈渡正要张口,内室里走出两个丫鬟,她们一左一右地把珠帘往门两边掀起,里头的贵人还没有出来,四周坐着的官员纷纷起身。 “姑姑。” 在官员们整齐划一的声音中,那贵人渐渐走了出来。 雾鬓云鬟、锦衣华服,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唐大夫人!”官员们惊愕,酒杯也是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来罗织笑笑:“认错人了,这是我姐姐,名唤来罗敷,得遇机缘死而复生,你们的亲人总有一天也会和她一样重生。” 官员们面面相觑,眼底仍有浅浅的怀疑,但偷偷抬头,瞥见来罗织笑吟吟的脸,他们皆拱手行礼:“多谢来大人德施。”
第177章 杀沈渡 来罗敷笑容温婉,眼底柔和,虽与唐大夫人相貌一模一样,却比之更为亲和。 轻抬素手,将官员唤了起来,站在来罗织身侧轻声细语地说着话,真有几分姐姐的姿态。 朱颜扯了扯沈渡的衣袖,沈渡侧耳凑近:“你觉得是她么?” “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沈渡蹙着眉头看来罗敷,神情里满是质疑。 唐大夫人是陈火蛾,陈火蛾背后是来罗织,眼下这个和唐大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自称是来罗织的姐姐,想要他们不怀疑唐大夫人和来罗敷是同一人比登天还难。 来党们迫不及待地恭维来罗织来罗敷,他二人也笑语吟吟地搭着话,场面恢复和谐,舞乐重起,身处其中的沈渡一行人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来罗敷的目光随意扫到朱颜脸上,莞尔一笑,仪态端庄地走过来:“我瞧姑娘亲切,甚是喜欢,姑娘可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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