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 原以为能在金坊寻到些蛛丝马迹,想不到碧江金坊根本没有制作刘福的金饰。朱颜失望之余,却又从杨掌事口中得了意外之喜。 眼看窗外的天光逐渐黯淡,朱颜对沈渡道:“大阁领,不如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去丰乐坊找刘福的寡母?” 杨掌事的目光掠过朱颜,轻叹一声:“当时刘福交过定金后音讯全无,奴婢曾派人往丰乐坊寻找,才得知他失踪多时。他母亲痛失爱子,不久后便也郁寂而终了。” “什么?”朱颜一惊,眉头紧紧蹙起。 本以为又发现一条线索,想不到这么快就断了。 沈渡抬头睨了一眼杨掌事,嘴角却噙出淡淡的笑意。 他的眸光太过凌厉,如一道钩子,仿佛可以毫不留情地洞察人心。在这样充满威慑力的审视下,他的笑容便充满了悚然的讽刺意味,让杨掌事忍不住闪烁目光,只觉后背穿过一阵凉风,寒意顺着脊柱直往上窜。 “杨掌事真是恪尽职守,难怪永安公主如此器重。”沈渡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摇晃,其中的紫笋茶叶便漂浮卷曲起来,溢出馥郁的茶香。 杨掌事的手指在袖中蜷起:“大阁领这是何意?”
第27章 碧江金坊2 沈渡抿了一口茶,轻笑:“杨掌事掌管长安第一金坊,却如此亲力亲为,对一个小小刘福的陈年旧事了如指掌,岂不叫在下佩服?” 他的话里是赤裸裸的怀疑,杨掌事身体僵直,朱颜回过味来,也警惕地看向她。 杨掌事干笑一声:“咱们金坊素来如此,凡是下定的客人,不分高低贵贱,皆要记录在案。若不亲力亲为,岂不辜负了公主的厚望?” 她的眸中陡然映出冷色,拔高音量:“难道,大阁领是在怀疑碧江金坊吗?” “杨掌事不愿辜负公主,本官食君禄为君劳,自也不能辜负陛下。”沈渡淡然开口。 “大阁领倒也不必搬出陛下来做挡箭牌。”想不到沈渡如此直言不讳,将对金坊的疑心搬上了明面。 杨掌事瞬间铁青了脸色,挺直背脊道:“碧江金坊为永安公主私产,奴婢受公主所托,理事经营皆听公主号令。大阁领若疑心金坊与刘福失踪案有关,岂非在怀疑背后指使之人乃是公主?” “清者自清,大阁领若要胡乱疑心公主,不如上陈陛下。他日金殿之上,奴婢也好与大人对峙,还公主与金坊的清白!” “来人,送客!”杨掌事仿佛怒极,方才虚与委蛇的假面尽数撕裂。 沈渡并不与她多言,搁下茶碗,便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他步履生风,绣滚边云水纹的袍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扬起,透出矜贵傲然的气势。 “这茶真不错。”朱颜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唇齿生香。她朝杨掌事一笑,便和景林前去追赶沈渡。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杨掌事的面上俱是冷意。 “这杨掌事也太会扣帽子了。”跨出门槛,朱颜回望檐上悬着的那块烫金招牌,摇了摇头。 杨掌事指责沈渡拉女帝做挡箭牌,可真正拉人做挡箭牌的却是她。 她虽代永安公主理金坊事,却不代表所言所行都能代表公主。方才明面上是维护主子,却只为了堵住沈渡之口,似是笃定无论如何,永安公主都能为她撑腰。 身为奴婢,却有些狂妄了。 朱颜在小册空白页写下“杨掌事”三字,划了个圈以示可疑,便听景林叹气:“看来男尸的线索又断了,要不明日再去西明寺,看看是否有旁的破绽?” 朱颜合上册子,用炭笔敲了敲景林的胳膊:“非也,如杨掌事所言,那刘福并不是个阔绰人物。他既靠卖赝品字画为生,利润有限,如何攒得下这么多银子?” “他是突然发了横财?”景林摸了摸下巴,“莫非是去哪个赌庄赢了一大笔钱。” “若他有赌博的恶习,大家早该有所耳闻,可在李记钱庄和方才的金坊,却都无人提及此事。”朱颜一面往前走,一面思索道,“我想,若非是以次充好、以假充真,那便是有大量供货的渠道,让他得以薄利多销,积攒银钱。” 便是负手走在前头的沈渡,听见朱颜这样的推断,也不由放缓了步子,竖耳想听听她的下文。 “只是,何处需要这么多的赝品字画?”朱颜沉思之间,只见几个着圆领赭袍的不良人正从远处纵马赶来。 看见此处有身着官服之人,其中一个猛然勒马回看一眼,看清竟是沈渡和朱颜,他似是大吃一惊,忙翻身下马,奔到沈渡面前单膝着地行了一礼:“见过大阁领!” 后头的同伴本已打马行了一射地,见状又匆匆折返回来。 “你们这是要往哪去?”见他们行色匆匆,朱颜忙上前询问。 那不良人眉头深锁,禀报:“有梁家的家仆前来报官,说梁府大门被人泼了鸡血,我们正要前去查看。” “梁府?”朱颜忍不住觑了一眼沈渡,她下意识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由道,“大阁领,既如此,不如我们顺道过去看看?” “何人所为,可有内情?”沈渡询问。 不良人道:“还未查到是何人,但似是对梁府积怨已久,为控诉梁家杀人而来。” 梁府的门前,鸡血的印记还未被擦拭干净。乌色的大门上,鲜艳的颜色触目惊心,用手抹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已经渗透进木质的肌理里,即使用力擦除,仍可以辨认出痕迹,分明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八个大字。 管家正带着几个仆人打水擦门,忽然听见马蹄声,抬头一看,见为首的是沈渡和朱颜,忙迎了上来:“不过是有宵小作祟,想不到竟惊动了大阁领。” 梁府的院子里,与往日的秩序井然不同,因出了泼血之事,不时有家丁仆婢提着水桶往前门去,或有好奇的小丫头,三两成群,想过去一探究竟。 管家一路领着沈渡和朱颜去前厅,偶尔呵斥两声:“闹哄哄的成何体统,还不回去做事!” 那些小丫头一被斥责便缩着脖子垂下头去,有几个胆大的被沈渡俊美的容颜和惊人的气场吸引,不禁抬首偷看两眼。 “真是晦气,此事必是那个荣追所为,真是阴魂不散,胆大包天!待派去通明馆的人回了,我必好好拷问那个老鸨。” 前厅里,郑夫人一身胭脂色绣花合欢襕裙,罩缃色瑞锦纹大袖衫,云髻低绾,斜簪一朵姚黄牡丹。她将团扇拍在桌上,一声怒斥,鬓上金步摇垂下的细珠玎珰作响,周遭围着的丫鬟仆妇便噤若寒蝉。 大夫人自梁尘重出事之后便无心操持家事,卫夫人又一直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故如今虽然两房分家,可梁府内外的大小事务,都是请这位郑夫人过目做主。她端坐正中的椅上,俨然已是当家主母的作态。 “夫人稍安勿躁,我看此事未必是荣追所为。”朱颜走进前厅,开口应道。 见进门的竟是沈渡和朱颜,郑夫人一惊,忙收敛了方才严词厉色的模样,缓和脸色站起身:“妾身不察,未迎大阁领和沈夫人大驾。” 她让座给二人,沈渡也未多言,直接在上首落座。
第28章 再入梁家 朱颜从前在家是六姑娘,在刑部是一个小小的书令史,何曾得过这种厚遇。她忙推辞了郑夫人,只在左边一排捡了张椅子坐下。 郑夫人见状,自然不便坐在沈渡身边,只得站在原地问:“沈夫人何出此言?” 随他们进来的除了管家和不良人外,还有几个梁府的家丁。 他们个个生得身强力壮、五大三粗,郑夫人看见他们,忙朝后头瞥了一眼。见外面空无一人,不由蹙起秀眉:“怎么回事,你们捉拿的人呢?” 原来事发之后,郑夫人认定是荣追为邝盏心之死前来泄愤捣乱,一边派人去请不良人,一边叫家丁去通明馆拿人。 沈渡和朱颜方才在院子里,正巧碰上了从通明馆折返回来的家丁。 那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推了一个上前回话:“夫人,小的们到了通明馆,那鸨母避而不见不说,通明馆养的龟奴也个个出言不逊,破口大骂。” “小的们本欲冲进去擒了那鸨母,想不到那些龟奴人多势众,反被赶了出来。通明馆附近人来人往,小的们怕事情闹大,损了府上的颜面,便先回来请夫人示下。” 那几个家丁有的脸颊挂彩,有的衣衫破开几道口子,看来在通明馆吃了些苦头。 郑夫人现出怒色,顾忌沈渡在此,只得暂且隐忍。 此时却传来一道声音:“她不肯出来,必是做贼心虚,你们直接报到官府,请官差拿人就是!将你们养在府中,竟连这点事情都办不成。” 自紫檀鹰石山花落地屏后面转出来几个人,中间的锦衣妇人面色憔悴,被两个侍女搀扶着,间或捂着帕子咳嗽几声。 看清来人,郑夫人面色微变,挤出一丝笑容:“大嫂既然抱恙,怎么不好生静养。这等事情,交由我处置就是了。” “我儿含冤九泉,至今未找出凶手,梁家反被娼馆贱妓欺辱到了头上,叫我如何坐得住?” 来人正是梁府大房的大夫人刘氏,梁尘重的母亲。她朝沈渡行了一礼,便被扶着坐下,抬眼向郑夫人看去,轻哼一声:“交给你?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置!上次江嬷嬷之事也就罢了,今日如全长安恐怕都在看咱们梁家的笑话,你却连一个人都拿不回来。” 弦外之音,是在指责郑夫人无能。 郑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但说的也是事实,又碍于多人在场,只能给刘夫人几分薄面。 “大嫂说的极是,日后我必尽心尽责,好好处理府中之事。” “罢了罢了。” 刘夫人尽显病态,话间再次用绢帕捂口轻咳几声,“家事咱们自行处理就是,不必在外人面前言论。” 话中带着戾色,又将目光看向门口的众多家仆,“还愣着做甚,多带些人,今日就是绑也得把那老鸨给我绑回来!” “是。” 家仆应了一声就欲转身。 朱颜连忙起身制止,“刘夫人切勿着急,请听朱颜一句。” 刘夫人本对刑部的人就没什么好感,若不是现在朱颜是沈渡之妻,根本不会理会半分。 碍于沈渡的面子,刘夫人还是压制住心中不愉,缓声问道,“沈夫人有话直言。” 得到刘夫人准许,朱颜看了眼沈渡的脸色,不温不火,冷颜依旧。 “梁公子与邝盏心一事已人尽皆知,若荣追真以为梁家是杀人凶手,大可在事初就将此事告于官府,而无非用这样的小把戏来惹人怀疑,若真是她所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朱颜的分析虽不具有绝对性的肯定,但也有几分道理。 退到门口的家仆也是住下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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