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沈月澶到访,这才有机会相问。 便见沈月澶叹了口气道:“那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撤离已然来不及,二哥匆匆赶回府安置所有女眷退回地下密室避祸,结果沁芳院太偏了,被人忘记了,姚玉兰晚了一步,最终落入贼寇手中,本以为她会就此丧命,没想到她最终向贼寇告密,也不知她怎知沈家地下秘道,竟亲自领着贼人下来捉人,地下的密室最终被炸药炸开,我们所有人被擒获,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已做好了自裁的准备,是我娘在平南王面前保下了我们,他们原是旧识,只是我们几个小辈和沈家人虽被保住了,余下那些跟了我们几十年的侍女们却被那些贼寇给直接强抢了去。” “姚玉兰以为自己卖主求荣,能逃过一劫,却不料转身便被平南王赏给了下属,平南王被斩杀后,她吊死在了这里,后来其兄姚汝成带走了她的尸首。” 沈月澶如是说着。 语气平淡,这么惊心动魄的过往,如今再提,沈月澶脸上却并没有憎恨,亦没有嫌恶,只神色略有些唏嘘复杂。 柳莺莺却神色一愣。 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着这么多过往。 地下密室? 她下意识地转身朝着对面密林中看去,姚玉兰知道沈家密室,是否与自己有关? 若是那样的话,那她自己怕也难辞其咎。 正愣愣发着呆之时,这时却见沈月澶忽而转过脸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冷不丁开口道:“莺儿,我大哥……大皇子三日后便要与表姐成婚了。”
第165章 “自我懂事以来, 大哥便不在府中,每年清明仲秋以及年尾时分祖母都会领着咱们全家去寒山寺祭拜,说是祭拜, 实则不过是想去探望大哥罢了, 可是母亲从来不去,在我的记忆中几乎从未曾看到母亲与大哥说过话, 母亲与大哥之间不像是母子, 小时候我不懂,为何母亲将我和二哥甚至表姐都宠进了骨子里,唯独对大哥更像是个仇人, 也是直到那日才知,大哥他竟是——” “二哥说, 大哥自幼吃了许多苦,母亲从未曾喂过他一滴奶, 从未曾抱过他一下, 他自出身后便是在祖母跟前养大的,然而七岁那年皇上云游清远, 约莫是那个时候祖母察觉出了大哥的身世罢, 便有了一丝嫌隙,大哥心性敏锐,觉得连唯一的亲人都抛弃了他,便只身一人去了庙里,这一去便是十年。” “大哥在沈家, 其实很多时候更像是个外人, 二哥说祖母这些年来十分后悔, 她希望大哥能够回家,我们都希望他能真正回家, 唯有娶了表姐,他才是真正的沈家人,才能真正回家。” “澶儿,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该跟你说这些,大哥的事情,从前无人插手得了,往后怕是更无人能够干涉得了,你……你要多为自己打算。” *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已快要来到。 因沈家在丧期内,吴家一行不好辞行,偏又紧赶上大喜事,毕竟与沈家这般牵绊许多,这桩婚事若不参加,好似有些过不去,于是,柳莺莺与吴氏相商,待沈家这桩大婚一过,便直接动身回往云城。 夜渐浓。 柳莺莺推开窗子,枕在窗前赏月,瑶瑶已在她的身侧安然入睡,吴氏则在一旁收拾东西。 其实,经过上回大乱后,吴家一行行囊已损坏颇多,并没有多少可收拾的东西,吴氏不过是闲来无事,便将那些衣裳,被褥翻来覆去的捯饬,实则视线频频朝着窗子方向投了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全部化作了长长的叹息。 待忙完手头所有杂事后,吴氏最后拿了件披肩盖在了柳莺莺肩头,又一路牵着披肩盖在柳莺莺光洁的玉足上,探上去捏了捏探了探温度,冲着柳莺莺轻声道:“莺儿,夜深了,早些休息,莫要……莫要熬太晚了。” 柳莺莺一怔,一转身,便见吴氏已起身将她身旁的瑶瑶抱了起来,柳莺莺见状便要起身相送,吴氏朝她使了个眼色道:“嘘,无妨,甭将这小家伙吵醒了。” 说着,又深深看着柳莺莺,一双眼里分明千头万绪,最终一开口,却也只得一句:“快去歇着去,别着凉了。” 柳莺莺轻轻点头,却并没有动弹,只继续趴在窗子口一路远远目送吴氏抱着瑶瑶走远,离开,便又继续将脸转了过去,枕在臂弯上,定定看着天上的皎月。 许是已过了孕吐期,这几日不吐了。 明日仲秋,今日的月亮似个银盘,原来十五的月亮这么好看。 自有孕后,十五之日到来时,她却也再没有犯过病了。 真好,一切都在渐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不是么? 柳莺莺趴在窗子口赏月,赏着赏着,忽见远处漆黑的月色下,有微光闪烁,柳莺莺一愣,立马抬起了头来远远看了去? 萤火虫? 心头微怔了一下的同时,便又后知后觉的缓过了神来,如今这季节哪来的萤火虫? 然而明明知道并非萤火虫,却不知为何,等到思绪凝神时,人却已是下了榻。 秋天的夜已有了丝严寒气息。 露寒霜重,柳莺莺光着脚来到了庭院,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拢了拢肩头的披肩。 竟觉得有些寒意。 然而纵使如此,却依然一步一步朝着方才凝视的方向探了去,一直走到庭院尽头,才见原来是叶子上起了露水,在皎皎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远远看着,像是萤光闪烁。 看着波光粼粼的树叶,柳莺莺嘴角略扯了扯,而后自嘲一笑,不多时,只随手摘了几枝树枝又一步一步往回走,待走了几步,忽见她又再度停了下来,忽而转身朝着庭院外看了去,却见漆黑的深夜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柳莺莺定定看着,最终复又转身一步一步进了屋。 嘎吱一下,屋门被合上。 这时,却见大树的背面,一抹高大威猛的身影缓步而出,立在庭院中,背着手,双目一动不动的投射在远处的屋舍上。 屋内点着灯,迤逦婀娜的倩影投射在门窗上,清晰可见,那人的目光一寸不寸远远凝视着,追随着那抹倩影一步一步走向屋内,褪去了身上的披肩,而后一路走到窗子前,屈身再度伏身枕在了窗台上,似在赏月,似在发呆,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夜色渐浓。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天地已然沉睡。 那人定定看着。 屋内的人一夜未眠,他便也一夜未曾离去。 直到天际渐渐灰白,一条绫白的帕子自指尖垂落下来。 那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将帕子拾起,送到鼻尖嗅着慢慢闭上了眼,等到睁开眼时,清冷的凤眸落在那片疲倦的侧颜上,定定看着,不多时,修长的长指已代替目光轻轻触了上去。 脸颊上的凉意让他指尖微微一顿。 沈琅垂着目,一下一下轻轻抚着那片娇颜,沉寂威严的目光几乎是不错眼的看着,修长的指腹抚上那玉白的脸颊,挺翘的鼻梁,又轻抚着那一抹细弯的柳叶眉,最终落在了眉心处。 许是侧枕着将整张脸都挤压得变了形,便见那美艳如玉的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褶。 沈琅粗粝的指腹落到那片眉心处,似想要抚平那道秀气的褶,却不料这时指腹下那张脸眉间微微一蹙,似要苏醒,与此同时,庭院外,吴庸已悄然而至。 等到柳莺莺醒来时,似睡眼朦胧的抬手将身前轻轻一挥,似要推开身前恼人的捉弄,却不料手不慎扑了个空,打在了一侧的窗台上,柳莺莺瞬间清醒过来,定睛一瞧,四周分明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此刻,天色已亮。 院子里头已开始敲敲打打热闹了起来。 今日,沈家大婚。 柳莺莺呆坐在窗前,用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平复了所有的情绪,而后起身,沐浴,梳洗,参宴,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一件玄色的斗篷自肩头滑落。 柳莺莺定睛看去,下一刻神色一怔,正要将那件斗篷拾起细细看去之时,这时,却见庭院外头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声音,笑着道:“哟,柳姑娘今儿个倒是起得早。” 又道:“柳姑娘,咱家主子有请。” * 话说沈家这门亲事虽不曾大办,可该有的礼数却也不缺。 万丈红绸,张灯结彩,卯时起,每个院子便开始派送桂圆汤圆,院子里开始陆陆续续放起了鞭炮炮仗,一片热闹喜庆。 终于,渐渐从日前沉重的气氛中慢慢走了出来了。 果真,冲喜冲洗,用一件大喜事很快便能冲刷掉那些痛苦的,难过的事情。 人是健忘的,也该着手向前。 玉清院内,婚房在三日之内已然布置了出来,到处张灯结彩,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红。 主屋内,一身喜服从寿安堂送了过来,沐浴洗漱后的沈琅着一袭白色里衣,端坐在案桌后,正在誊写着什么,眼皮不曾抬过一下。 这般喜庆的日子,他与往日无异,面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寿安堂的人捧着喜服在屋子外头等了半个时辰,终于邬妈妈亲自过来,推门而入,笑着道:“公子,吉时到了。” 案桌上那道身影提笔的动作略微一顿,顷刻间,一滴黑墨滴落到了白色的宣纸上,沈琅盯着那滴浓墨,眉间微蹙,一时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这才面无表情地起了身,冲着邬妈妈点了点头道:“有劳。” 而后,捧着喜服的队伍列队而入。 与此同时。 辰院。 沈家最大的客院,从前这个院子日日有人打扫,却鲜少有人入住,如今不但有人入住,还重兵把守,院内院外皆是身着铠甲的御林军。 院子庄严肃穆,与沈家另外一边的热闹截然不同。 方一踏入,瞬间,一颗心便高高悬着,人不由自主地紧张和畏惧了起来。 “柳姑娘,请。” 邓公公笑眯眯的将柳莺莺引入正厅,倒是和颜悦色。 只见正厅恢弘,门前便是两尊半人高的宝塔,塔内焚香,淡淡的龙涎香有股沁人心脾地味道,正厅正对面设有一座紫木高堂,高堂后是一座手工雕刻的紫木涉猎图,正厅内无人,却处处透着高瞻远瞩的威严之气。 靠右侧有一间厢房,邓公公一路引着柳莺莺行至厢房外,便隔着珠帘弓着身子朝里禀告道:“主子,人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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