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却分明露着焦急之色。 细听之下,声音都略带着颤音,好似急得快要哽咽出声了。 沈庆与这位柳姑娘匆匆作了一揖后,连耳朵瞬间都胀红了,本欲红着脸飞快告辞,然而听到对方如此焦急之言,顿时方寸大乱,只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一眼看去时,目光所及之处,又见对方玉手纤纤,明明是托举鬓发的狼狈之举,可落在了对方身上,却像是仙子在摆弄着优美的舞姿似的,只觉美不胜收。 又见对方淡衣素服,头上浓黑的青丝如墨,她侧脸低垂,匆匆一眼间瞥去,只见鬓云欲度香腮雪,星眸微嗔清眸流盼,只一眼,便险些再度让沈庆失了神色。 上回在祖母院子里,一时失态,他看人看呆了后,已被祖母当众点了名了,却不料,眼下竟再度被恍了神色,沈庆的脸再度一红,已是红到了脖子根了。 心中虽知晓读书更为重要,不该分心分神,更不该顾念其他,然而此刻双脚却如何都挪不动路了,又见那柳姑娘急得左顾右盼,竟要托着发鬓下廊下亲自找寻,这时,她身子一晃,踩踏台阶时一个不稳,险些滑倒,沈庆见状,顿时心下一急,已离去的步子瞬间调了头,急忙脱口而出道:“姑娘当心——” 说着,连连折返回来,几步追了过去,下意识地抬手要扶,然而,手伸到一半,意识到不妥后,立马收了回来,脸瞬间红成了一块抹布,压根不敢看人,只立马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此处坐着稍等片刻,廊下杂草过多,莫要踩滑了,沈某……沈某代姑娘前去看看——” 说罢,再度朝着柳莺莺方向作了个揖,随即连连掀开衣袍摆尾,下到廊下杂草堆里去找寻了。 整个过程,他都不敢抬眼多看柳莺莺一眼,说完这番话后,整张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他与桃夭一人在一边廊下找寻着,整个过程,动作认真细致,恨不得扒开每一寸草地,一根一根的找寻,关键是,整个过程,他不曾左顾右盼,更不曾对柳莺莺露出垂涎之色。 之前巧遇到的沈家其余几位公子,虽行动上端得一派礼教规矩,不过看向柳莺莺的目光多少带着几分男子眼中固有的审视和垂涎,唯独这一位—— 柳莺莺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年岁的,只有四房那位六公子她还没有遇到过。 听吴妈妈说,四房的六公子学问甚好,多得沈家看重。 又见对方心思淳厚,看着是个良善的。 四房是庶出,在沈家,与同是庶出的六房最不起眼,不过这个六公子可是个嫡出,又听说四房太太出身不显—— 回廊上一边整理发饰的柳莺莺一边面露沉思,心中飞快将这半个月来搜刮到的的关乎沈家的讯息在脑海中飞快地整理了一边,片刻后,嘴角微微一翘,仿佛打定主意了。 而那边,找寻了半刻钟之久的沈庆这时终于从杂草堆里探出了头来,一时高举着一支金钗,朝着廊上的柳莺莺方向高兴地看了来,一脸激动道:“寻到了,柳姑娘,你的簪——” 然而说到一半,对上了回廊之上,那宛若仙子之姿之人正盈盈浅笑的看着他,只见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那一瞬,四周骤然一片寂静无声,沈庆的脑子里忽而嗡嗡作响。 沈庆神色再度一愣,整个人直接呆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仿佛天地都停止了运转。 又因他情绪激动,脚下杂草丛生,冷不丁一起身,其实还压根没有站稳,这会子目光一涣散,那虚晃的脚步顿时一晃,抬步间,被脚下杂草一绊,竟哐当一下,被绊得狼狈倒地。 回廊上的柳莺莺见他骤然摔倒,顿时双眼微睁,正要下去查探,然而下一刻,又留意到地上草地肥沃,应当并无大碍,顿了顿,又见对方姿势滑稽,可谓摔了个四脚朝天,当即忍不住举着帕子轻掩红唇,两眼弯弯,轻笑出了声儿来。 而听到这抹轻笑声后,廊下沈庆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等到重新回到回廊上时,更是同手同脚,窘迫得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连连结结巴巴的簪子交回到了柳莺莺的手中,便红着脸要告辞,不想,这时,却见柳莺莺忽而举着簪子“啊”了一声。 沈庆胀着脸看去。 便见柳莺莺忽而举起了手中的簪子,忽而一脸紧张道:“簪子……簪子怎么坏了。” 说罢,柳莺莺连忙心疼低头查看着。 沈庆也跟着心头一紧,连忙顺着柳莺莺手中看去,只见那枚赤金如意海棠簪上那株海棠花竟歪折了,竟斜斜歪歪的耷拉在簪子上,要坠不坠,应是被他方才摔倒给压瘪的。 沈庆顿时脸色一白,忙要道歉,这时,却见低头的柳莺莺忽而冷不丁抬起头来,仰头看着他,只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公子,莺莺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能否相助?” 沈庆脸一胀,立马避开了那道灼灼桃花目,顿了顿,又慢慢移开了目光,视线下落了半分,落到了那片殷红的朱唇上,终是脸面一红,飞快避开了视线,道:“姑娘请……请讲。” 柳莺莺道:“这支簪子是我心爱之物,我如今初来乍到,对清远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去哪儿修复,不知可否劳公子替我将这簪子送去修缮一番——” 说着,生怕对方拒绝似的,立马又道:“当然,修缮这簪子的费用归我出。” 说完,立马让丫鬟取出荷包来,又担心不够,又忙取下自己腰间的荷包一并递送了过去。 沈庆看着递送到自己跟前的金簪和荷包,顿时面露纠结,这簪子许是他压坏的,帮她修缮本是他该负的责任,可是,这簪子和荷包该是闺中女子的贴身之物,他若贸然接过来,似乎……似乎行径略有些不妥,日前祖母才刚刚当众告诫过大家一番,尤其,还点了他名字的,这些日子书院里的兄弟和同窗们日日拿这事儿打趣他,他不是怕打趣,是怕……是怕接了这簪子让人知晓了回头误了她的名声。 正纠结着该要如何措词时,这时一抬眼对上了对方意会过来后,低垂失落的眼神,沈庆顿时心头一软又一慌,当即咬了咬牙,便忽而将手一抬,支支吾吾道:“姑娘莫……莫急,三日后,我……我将簪子在此处原封不动归还给姑娘——” 话一落,沈庆用自己的袖子从柳莺莺手心里卷起了那支簪子,随即说完这句话后,红着脸转身拿起簪子便匆匆离去。 然而方才一转身,便见那道离去的身影不知何故只嗖地一下急急刹在了原地,身影僵直。 柳莺莺朝着沈庆的背影看了一眼,察觉到些异样,片刻后,微微转目,顺着沈庆僵硬的身躯远远看去,便见回廊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形高大的白衣身影。 因为他站在回廊尽头,沈庆站在二人中间,略微遮挡了柳莺莺的视线,柳莺莺骤然看去时,只看到半袭白衣衣袍,身形极高,以及置于腰前,那只带着浅色玉扳指的手,微微握着,手指修长,却能一眼看出来是一名男子的手。 柳莺莺顿时心头一紧,孤男寡女与人“私会”,终归不好见人,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一番,然而方一转身,头顶的飞仙鬓因无金钗稳固,在她侧身转身的一瞬间,发髻没有任何痕迹的骤然一松,柳莺莺立马抬手去托扶,然而头发太密太顺,压根来不及托举,三千青丝骤然从头顶齐齐滚落,一瞬间,头发散落,如瀑布般在肩头散开。 柳莺莺顿时大惊失色。 少女凌乱的发,不整的衣衫。 少年面红耳赤的脸,做贼心虚的步伐,以及手中紧握的金簪。 无不在眼前构成了一副凌乱暧昧的画面。 “大——” 而看着远处那道威严清冷的身影后,沈庆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一时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一个“大”字竟哽在心头,无颜脱出。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起眼时,却见身前那道白衣身影竟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而一转身,更令人吃惊的是,身后的柳姑娘竟也不知何时已不知了去向。 沈庆一愣。 整个回廊里一瞬间竟只剩下了他一人。 只呆呆地,以为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然而手中的金簪却分明是真实存在的,金簪上那一朵海棠要掉不掉,要坠不坠,已折了大半。
第026章 “啊啊啊啊啊——” 差点被抓包, 柳莺莺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给跳出来了。 虽说她动机不纯,存了勾搭人,存了攀龙附凤, 存了一心要为自己寻门绝佳亲事的贪心念头, 却不代表她不要脸面,沈家是何等礼教森严之所, 便是柳莺莺心有小九九, 却也万万没有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巴巴扔出把柄让人抓包的地步。 虽她日日恨不得多碰瓷沈家几位贵公子,好鱼跃龙门,彻底攀附龙门, 解决了却人生大事这桩心头大患,然而这半月下来, 却也不过是打着“问问路”“扔个手绢”之类的旗号,半点不敢太过放肆, 太过逾越了去, 今儿个扔簪子这一举动,已算是冒沈家之大不韪了。 再出格, 若经传出去, 闲言碎语的,甭说沈老夫人那里不好交代,便是沈家那几位姑娘那里,她怕都混不下去了。 其实,这日丢簪子、寻簪子一举, 姑且亦算是正大光明, 即便是被人撞见了, 若落落大方的说出来,不过是托表哥寻个簪子, 不算什么出格要紧之事。 可是,偏偏头发在那一瞬间的散落,偏偏簪子落入那沈六公子的手中,偏偏那沈六公子面红耳赤、步履匆匆、一副做贼心虚的脸面离开。 这一幕幕若落入外人眼里,便是柳莺莺浑身是嘴怕也说不清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头发才会散落,为何头上的簪子会无故出现在一名男子手中,为何那男子面红耳赤的离开,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头的想象可太过耐人寻味了。 这一幕若经传了出去,闲言碎语都能将人给淹了。 而偏偏,这个尺度,又未能达到彻底傍上对方,能够一锤定音彻底赖上对方的地步,譬如,若她落水了,他前去施救,虽名声有损,可为了她的名声,却也可以达到他不得不娶她的效果,如此,或有人损坏名声豁出去便也值了,至少将亲事牢牢抓在了手中,未来的日子虽不过遭人冷言冷语几句,可白得来的便宜和实惠却是牢牢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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