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萧晟明显是有过几分犹豫的,若是从他口中亲自拒了慧安大师,当下倒是无事,但是不说这出戏怎么演下去,就说往后太后再次“发病”,他心里难道不会有愧疚,进而对姜蕙存有疙瘩? 而若是萧晟亲自开口许了慧安大师进来瑶华宫,这嫁祸的的戏码一结束,他是会对姜蕙愧疚更甚,但身居高位之人最易美化自己的行为,越是美化越是在意,天长日久,见到姜蕙就想起心中之愧,多少爱意不够消磨呢? 所以姜蕙需要出现的恰到好处,在青果出现、李嬷嬷再次以太后相胁,萧晟陷入两难之时,为他着想,主动替他做出选择,如此,皇帝对她,既爱又怜,才最无后患。 现下萧晟往慈宁宫,白日里李嬷嬷表现得如此明显,有慧安大师这个人证加上那些偶人物证,这母子之情,有一番考验要受。 慎刑司里碧月再咬紧牙关不松口,几乎是火上浇油。 只是,这件事,萧晟就算知道真相,也定然不会将太后作为主谋的。 一国太后行巫蛊之事谋害宠妃,何等荒唐?有辱国体!于公于私,皇帝都不可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因而,为了发泄怒气、给姜蕙一个交代,萧晟定会找到一个完美的替罪羊,这替罪羊既是嫁祸事件里原本的既得利益者,又能给太后一个警告。 而姜蕙需要做的,便是再添一把柴、加一把火。 “孙才人知道消息了?”她轻声问道。 “是。”庆丰低声答道,“各宫主子都在打探瑶华宫的事,慎刑司的路子不好走,但杜鹃从前是慎刑司伺候的,她给孙才人透些消息,倒不会引起怀疑。” 孙才人脸上的瘾疹好不了,又几乎死于“炎症不治”,在这后宫眼见的看不到未来了,再有杜鹃在一旁悄悄传些关于瑶华宫巫蛊之祸的消息,不难让她铤而走险,玉石俱焚。 而且,她也有这个铤而走险的本事。 当初在储秀宫,她能悄无声息将齐秀女的尸身放到冯萍萍床上,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晚菘系完竹帘,回到内室重新拿起针线,坐在灯下为姜蕙和大皇子缝制贴身衣物。 这时见几人谈话已毕,轻声对姜蕙道:”主子,当初发现那些偶人时,为何不直接替换了,反而要留着它们,让您凭白受了一遭委屈。万一慧安大师不反口,您可就危险了!” 她没有提干脆把偶人扔了的事,直接扔了,不过治标不治本。 姜蕙笑了笑,转而问道:“静安居士出身低微,又几乎被软禁在普罗寺,身边更有时刻监视之人,怎么能寻到机会给本宫传递消息,又有静圆师傅帮忙递信呢?” “当然是因为普罗寺有人助她一臂之力。“顿了顿,她又道,“静安居士出身低微,是民间采选入宫,如今不过年近四十,慧安大师八十余岁,这两个人之间,或许有些关系。” 虽说没有静安居士,姜蕙也能过了这一关,但此事借了静安居士之力也是真的。静安居士如此帮她,当然不是好心,不过恰好也是太后眼中钉罢了。 “至于那偶人……”姜蕙眸中冷色一闪,“直接替换?替换成本宫和年儿?陛下不是傻子,若慈宁宫的人如此表演一通,在瑶华宫挖出来的却是本宫与年儿的偶人,陛下会怎么想?” 晚菘已经明白姜蕙之意,轻声道:“陛下会想,定是主子您发现了慈宁宫的动作,故意将计就计,这样一来,您自普罗寺回宫后生病,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往后您若是再有病痛,陛下也难免怀疑真假。” “没错。”姜蕙颔首,“若是如此,即便慈宁宫是先出手那个,可本宫有此举动,陛下也不会全心全意偏向于本宫。” “但您在那些偶人之下再添上您与小主子的偶人就不一样了,”晚菘适时接口,“先挖出慈宁宫埋的偶人,再挖出真正深埋在下面的木盒,在陛下看来,就是明显的嫁祸了!” 姜蕙微微一笑:”也要感谢太后娘娘是位信佛的虔诚之人,到底不敢把自己的偶人眉心正门插上银针,让这出戏更真了一些。“ 山楂听得目眩神迷,脸上全是崇敬之色,学着往日姜蕙教导自己的思路想了一圈,提出疑问:“主子,可陛下难道不会怀疑慧安大师为何改口吗?” “慧安大师德高望重,是李嬷嬷极力说服陛下请进宫内之人,且与本宫无半点关系,在普罗寺中时,本宫也并未与慧安大师得见,陛下再疑,也疑不到本宫身上。”姜蕙淡淡。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倏然雷声接连炸响,姜蕙坐起身来,吩咐秋葵道:“去把年儿抱来,雷雨天,他竟也没有哭闹。” 秋葵福身而去,山楂笑眯眯道:“不怕雷雨,小主子是有大福气的!” 第51章 告发 是夜,重华宫。 重华宫原是后宫里数得着的精美宫殿,距离皇帝就寝的建章宫也不远,可如今,住在这里的两位小主一位禁足,一位卧病,在伺候的宫人眼里,这重华宫便成了不吉利的去处了。 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画眉一身雨水,贴着墙根,借着夜色里树木掩映,悄悄回了缀霞轩。 她轻手轻脚开了正屋的门,也不点灯,站在门后将身上的太监服饰脱了,又拧干中衣袖口衣摆的雨水,正要往内室去,便听到孙才人的声音。 “画眉?” “主子,是奴婢。”画眉低声应了,转过围屏,进了里屋,夜色里隐约得见孙才人正倚靠在床。 “怎么样?有没有被人发现?”孙才人的声音有些急切,也不复从前的灵动娇俏。 “主子放心,外面下着暴雨呢,值夜的宫人都躲在屋里,路上没人。” 画眉在黑暗中小心凑近床榻,将怀中一只瓷白色细颈瓶递到孙才人手上。那细颈瓶的瓶口塞得紧紧的,只有些微甜香浸在软木塞中。 “而且,这东西是老爷从大理寺地牢的犯人手中拿回来,又被您偷偷带走的,有它在,纤羽阁的人都睡死了,发现不了奴婢。” 孙才人捏住这瓶子,低低笑了一声,反手握住画眉的冰凉凉尚带着湿意的手,又问道:“杜鹃还在耳房睡着?” 画眉回握住她的手,点头道:“奴婢今夜值夜,杜鹃一个人睡在耳房,刚奴婢去看了一眼,她还睡得沉呢。” “好。” 孙才人又道:“你快去换身干净衣裳,那件太监衣裳拿去偷偷烧了。” 画眉却没有立即听命,反而忧心道:“主子,您真要这样做吗?” 孙才人沉默半晌,压着嗓子,恨恨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指望?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拖个垫背的,我才不会像阿娘那样,真就干干净净死了,留爹和那个贱人在世上快活。” “小姐……”画眉不由得换了称呼,伸手扶住孙才人瘦弱的肩膀,声音带着泪意,“不管怎样,奴婢永远和您一起。” 孙才人在黑暗中露出笑容,也不管画眉身上还是湿的,抱紧了这个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丫头。 “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死的,我会在这深宫里,好好看到赵如芸的结局。” 主仆两人抱了一会儿,画眉还是有些担忧,“小姐,可是那东西放在纤羽阁,万一陛下就拿柳才人开刀了呢?” “不会的。”孙才人的声音好似忽然恢复了往日里的娇俏,“柳才人对芸姐姐恨之入骨,有什么问题,肯定第一时间想到芸姐姐,再加上她从芙蓉轩迁到纤羽阁,含章殿的人可是处处帮忙,趁机放些东西进去也不奇怪。” “更何况……”她眼神发亮,徐徐道,“芸姐姐身边大都是太后的人,若是直接放到含章殿,难保不被发现,而若是放到纤羽阁,陛下说不定会以为这是她的后手呢?” 暴雨一连下了一夜,至第二日卯时才堪堪停下。 杜鹃一早起来,迅速收拾好自个儿,端起铜盆悄声进了缀霞轩正屋。 几案烛台上已经点燃了烛火,她对脚下与昨日不同的地毯视而不见,一路目不斜视,将铜盆放到角落的面盆架上,拿起帕子略略拧干,这才转过围屏,来到孙才人床前,为她净面。 往日里鲜妍娇嫩的脸蛋如今布满了红白色的团疹,在烛火的照耀下甚至显得诡谲可怖。 但杜鹃已看习惯了,面不改色拿回帕子放进铜盆,又端来盐水和杨柳枝伺候孙才人揩齿。 画眉自妆台边拿来瓶瓶罐罐,用绢帕蘸了,小心翼翼抹在孙才人脸上、手上。 两人忙活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将孙才人收拾好。 杜鹃这会儿拿着篦子、梳子过来,就要照往常的习惯为孙才人绾个简单的发髻——孙才人腿不能行,几乎整日都在床榻上待着,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发式。 孙才人却叫住了她。 “杜鹃,梳回心髻,再去开了妆匣,拿那支珊瑚串珠蝴蝶簪来。“ “是,小主。”杜鹃吃了一惊,还是福身应诺,一边梳头一边问道,“小主今日是要出门?” 孙才人微微一笑,轻声道:“长日不出门反而无所事事,昨夜又刚下过雨,现下天气凉爽,咱们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今日的凤仪宫有些冷清。 贵妃仍然卧病,敏婕妤禁足,只有和妃、许修媛和丽贵人三个人能坐上鸣鸾殿里的红木雕花团纹圈椅,其余贵人位份以下的,都只能欠身坐在绣墩子上。 昨日瑶华宫外的阵仗有些大,陛下又去慈宁宫待了很久,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部分妃嫔也都小心翼翼,没了闲话的兴致。 尤其是低位且无宠的小主们,更是闭紧嘴巴,除了请安见礼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皇后坐在上首,扫了一圈众人情状,放下手中的梅花杯茶盏,淡淡道:“太后娘娘在病中,需得清净疗养,吩咐了今后不必再去慈宁宫侍疾,众位妹妹可记住了?” “是。”错落的回应声响起。 便在这时,有小宫女从帘外进来,悄声行到凤座旁,先施了一礼,又对随侍在侧的春燕说了几句话,匆匆退下了。 春燕听了禀告,回头向皇后耳语几句,皇后面上略微诧异,开口道:“去请进来。” “是。”春燕福身而退,不一会儿,同画眉一起,扶着孙才人进了屋内。 “孙才人腿脚不便,扶她到圈椅上坐吧。”皇后在上首开口。 面对突然出现的孙才人,众妃嫔吃了一惊,忍不住左右私语,打量起据说摔断了腿又生了瘾疹的孙才人。 只见她一身桃粉色月华裙,脸上覆着同色面纱,这会儿由宫女扶着勉强对皇后行了一礼,也不去坐那特意开恩让她坐的红木圈椅,直直跪在地上,大声道: “皇后娘娘容禀,妾要告发敏婕妤!” 第52章 早膳 孙才人的话语掷地有声,殿内坐着的众妃嫔呆了片刻,这孙才人不是一向与敏婕妤姐妹情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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