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贵人虽然疼得一身冷汗,脸色煞白,神智倒还清醒,这会儿听到孙贵人的话,虚弱道:“不,不用,孙妹妹将我送回槿兰苑就是了……” 孙贵人暗自翻了个白眼,担忧道:“这怎么能行呢,罗姐姐且先躺着,妹妹已经派人去请皇后娘娘和程太医了。” 孙贵人话说的没错,不足一炷香,程太医便由杜鹃领着匆匆过来,一摸上罗贵人的脉就脸色大变,对孙贵人道:“孙小主,罗小主腹中皇嗣恐怕保不了了,须得立即开催产药排出母体,否则……” 程太医没把话说完,但孙贵人已经听明白了其中意思,只是,事关皇嗣,她也做不了主,便对程太医道:“此事还需禀告皇后娘娘,程太医先开些安胎药给罗姐姐吃着吧。” 便出得门去,拉住小宫女百灵问道:“画眉还没回来吗?” 画眉方才便被她派去凤仪宫请皇后娘娘了。 百灵摇摇头,小声道:“小主,画眉姐姐还不曾回来。” 孙贵人闻言,略一点头,脸色焦急,眼中却并无忧色,也没说让百灵去催一催,心中暗道:我也没拖太医,是皇后娘娘未到我不敢贸然下决定,拖一拖,能一尸两命是最好的。 第115章 怡嫔 罗贵人最终还是喝下了催产药,娩下一个没了生息的六个月男胎。 皇帝陛下下朝后得知这个消息,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怜她失子,当场晋罗贵人为正五品嫔,赐号为怡。 新封的怡嫔被宫人们送回了槿兰苑,因小产身子虚弱,往后几个月都出不得门了。 皇后审问了当时重华宫外的一众宫人,都说是怡嫔自己突然摔倒,因而最终只是略略罚了怡嫔身边几个伺候的宫人,此事便算结束。 长信宫,槿兰苑。 罩房,素锦熄了炉火,拿葛布垫着,取下药炉,倒了满满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她将药碗放进托盘中,双手拇指食指摸了摸冰凉凉的耳垂,片刻后放下手,端起托盘,小心翼翼往正屋行去。 屋内窗户都开着,庭中槐树上缀满了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清淡的花香随微风吹进屋内,令倚靠在床、脸色苍白的怡嫔露出浅淡的笑意。 素锦进了屋,将尚还滚烫的药碗搁到桌上,来到怡嫔床边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舒了一口气,小声道:“主子,现下看着要好多了,待喝完这服药,奴婢再去请太医来看过。” 怡嫔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怀着胎息越来越弱的孩子,她实在内心焦灼,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做些什么了。 素锦声音却愈发低了,她道:“主子何必要去重华宫……若是孙贵人同婉才人使些绊子,您的性命……” “而且,”她眉头皱着,似有不解,“既是在重华宫,为何不干脆就做出是婉才人推您的样子呢?您小半年无法侍寝,可便宜她了。” 怡嫔并不在乎,徐徐道:“我只是想看看,孙贵人与婉才人会不会故意拖着太医,她们请的太医,又是不是一直为我诊脉那位。” “为何?”素锦疑惑道,“难道主子还是怀疑是她们中的一人下的手?” “不是。”怡嫔微微摇头,“我在重华宫门口一摔过后就明白了,这两人不是下手之人,最多会借机行事、落井下石罢了。” “那……难道真的是昭贵妃娘娘要暗中灭口?”素锦白着脸问道。 怡嫔沉默片刻,还是摇头道:“不是。我自从停用了程太医开的补汤过后,反而有所好转,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收买太医给我开这许多参汤暗害皇嗣,还对我的情况三缄其口,这样一桩祸及九族的事,寻常人指使不动,我思来想去,这宫中也只有三人能有这样做的能力。” 她并未说出是哪三人,但素锦已经心知肚明,此时忍不住站直身子,去将开着的窗户都一一关上,才坐回怡嫔身边,听自家主子慢慢道:“昭贵妃娘娘若要害我,定是忧心我说出些什么,既然如此,不会选这样缓慢的法子,一旦我认为她是幕后主使,这秘密可就保不住了。” “皇后娘娘……我明面上是她的人,这孩子若能出生,反而为她更添依仗,为何要害我? “如此,便只剩……所以才补偿我一个嫔位和一个封号。” 怡嫔停下口中的话,看素锦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低低道:“我也是方才才想明白,不是孙贵人,不是婉才人,不是皇后娘娘,不是昭贵妃娘娘……陛……不会无缘无故害自己的子嗣,这样缓慢的法子,应该是在等谁做些动作,或许是我,或许是别人……” “那您在重华宫……”素锦担忧道。 “这个无事。”怡嫔肯定道,“我们几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且我是自己摔倒,没有故意陷害那两人,最多能看出是我察觉肚子里的孩子不对劲,在暗暗试探孙贵人和婉才人……现在我腹中孩儿已失,想必他要等的结果也出来了,这里面,已经没有我的事了。” 其实,怡嫔并没有说出口,她已经有些猜测,能引起陛下亲自出手,还是通过她出手的,只能是建昭二年昭贵妃娘娘亲自吩咐的沉香木一事了。 但她经此一事,已经决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太多,总归不是好事。 主仆二人沉默半晌,素锦遗憾道:“那可是一个小皇子……” 怡嫔却并未有伤心的模样,她冷酷道:“素锦,过了这一关,有陛下的愧疚之心,皇子,我还会有的。” 倏忽又恢复了浅笑的模样,细语道:“去把药端来吧,应该已经放凉了。” 怡嫔落胎一事在后宫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又很快被更新的事掩去了。 建昭四年五月初五,正值端午佳节,皇帝却罕见地训斥了皇后一番,据说是因为前朝临平侯家宅不宁,治家不利。 若说这只是小事的话,之后皇帝又令大公主搬出凤仪宫,单独住到衍庆宫附近的忘忧宫里去一事,则令阖宫皆惊。 虽然皇帝陛下令大公主迁宫的诏令上写着是因崇文馆距凤仪宫尚远,不忍大公主来回奔波,且大公主已近八岁,应当学着自己理事,但这番说辞,就连广阳宫的德妃娘娘都晓得是骗骗外人的。 大周向来只有皇子年满五岁搬离后宫,住到皇子统一居住的衍庆宫去,从来没有公主也搬出去的说法。 皇帝陛下如此命令,到底是为何? 若说是对皇后心存不满,可凤印却实打实还在皇后手中,二公主和二皇子也未被抱走;若说对皇后满意,为何又下这样的诏令? 一时间前朝后宫风雨欲来,连最近新人中颇得恩宠的端才人都没人去与她为难了。 瑶华宫。 自华阳出生以后,庆丰就指挥着几个徒弟在花园子里搭了秋千,这会儿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天气不似白日里那般炎热,华阳牵着哥哥的手一起坐在秋千上,由石榴红缨两个为他们轻轻推着秋千。 姜蕙坐在花园的小亭中笑看着这一幕,面前斜斜摆着一把桐木焦尾琴,却并未拨弹。 皇帝踩着暖橙色的夕阳进来,左右各抱着年儿和华阳到得姜蕙面前,笑着问道:“蕙儿今日预备弹什么曲子?” 第116章 怀庆 姜蕙施完一礼,见皇帝笑吟吟的样子,浅浅笑道:“陛下想听什么?” 萧晟抱着两个孩子坐在木制围椅上,略一思索,低头问年儿道:“年儿想听什么?” 年儿已经快四岁了,对着萧晟不再喊爹爹,这会儿仰起雪白的一张脸望着皇帝,流利道:“父皇,阿娘弹什么年儿就听什么。” 华阳坐在一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一向很喜欢哥哥,见哥哥说话了,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啪啪拍了几下,高兴道:“哥哥!”随后便是一串叽里咕噜大家都听不懂的小人语。 萧晟哈哈笑了几声,摸了摸年儿瘦弱的脊背,对姜蕙道:“蕙儿想弹什么弹什么吧。” 姜蕙便扶正面前的桐木琴,略拨了几个音试了试,随即抚平琴弦,闭上眼睛静心半晌,才弹起一支《梅花三弄》来。 静静卧在姜蕙脚边的雪雪甩了甩尾巴,突然站起身来,伏着头,往前支起前肢,两只爪子散成梅花状,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旋即又轻轻“喵”了一声,重新卧回它那绒毯小窝里,团成一团,眯起眼睛不动了。 一曲毕,萧晟睁开眼睛,赞道:“仿若身处雪中梅林了。” “妾的琴艺是很好,但是,”姜蕙朝萧晟露出无奈的笑容,“陛下,您夸得太过了,现在是五月的天,热着呢。” “是吗?没有啊?”萧晟惊讶,低头同年儿对视一眼,问道,“年儿觉得呢?” “年儿也在梅林。”年儿一本正经道。 几人笑语几句,回到暖阁用完晚膳,年儿同华阳都被抱下去睡觉了,萧晟挥退屋内伺候的宫人,对姜蕙道:“蕙儿觉得‘怀庆’这两个字如何?” 这问话似曾相识,当初皇帝陛下也是这样询问年号事宜的,不过,怀庆二字,更像封号,能让皇帝自己斟酌,不直接用礼部呈上的字眼的,那就只有…… “陛下在想大公主的封号?”姜蕙自灯下抬起头来,暖橘色的烛光为她清丽的面容更添一抹艳色,令对面人不自觉恍惚了一瞬。 萧晟“嗯”了一声,走到姜蕙旁边坐下来,捏着她的手把玩,低声道:“妧儿马上要搬到忘忧宫去,也该有个封号了。” 皇帝几乎不在姜蕙面前提起他同别的女人生的子女,更何况是在他令大公主搬离凤仪宫这个特殊时候,如今突然问起来…… “怀庆很好。”姜蕙望进皇帝的眼睛,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陛下何必这样问妾身。” 萧晟并不因姜蕙的举动而生气,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蕙儿,以你的聪慧,想必明白朕要做什么。” 他重新拉过姜蕙的手,捏着她的指尖道:“……朕想,你同妧儿,都不会愿意同住一宫的。” 姜蕙便转过身正对着萧晟,她蹙着眉头,直白道:“陛下何必如此?若您当真这样做了,前朝朝臣如何看待您,史书上又如何记载您?” 萧晟唇角露出笑意,摸了摸姜蕙的脸颊,平静道:“蕙儿不必担忧此事。” 夜色已深,绣着玉兰的床帐里面黑沉沉一片。 身边人似乎睡得熟了,一呼一吸甚是规律。 姜蕙将手臂轻轻从皇帝脖颈放下来,翻了一个身背对他,沉到自己的思绪里。 皇帝废后的因由,她不会觉得自己占了主因。萧晟再喜欢她,也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废后。 皇后出身颍川王氏,虽然在本朝衰落了,但她连同将将入宫的卢氏女一样,都是曾经高不可攀的世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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