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蜀地上次的那批东西,还被他藏着,若没有人交接,那人总不会见死不救。李寄不会凭这单单书信便认下罪名来,官场上多的是颠倒是非的例子,他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放火,只是想要赚点钱罢了。 他心中顿时多了些底气,言语也不再畏惧:“大人莫要诬陷小人,我李寄就只是一个贩卖盐粮的商人,做的都是些良心买卖,这些个书信都是有心人攀诬小人。” 熬了两天的夹棍和板子,嘴还能这样硬,楚行简倒是小看了李寄的能耐,裴珣果真料事如神,既是多年的蛀虫,根基定然不浅。 这上京不知有多少人卷入其中,只是苦了蜀地的老百姓。 李寄表面仿若自己受了冤情,实则一直注意着楚行简的神态,只是男人就这样.......走了。 他初时心中惊疑,后又暗自得意起来,感慨这上京的官员也不过如此。 裴珣在牢狱外等候多时,他一点都不意外李寄会有这般反应,蜀地饥荒,是天灾还是人为,已经一目了然,凭借他区区一个商人,又岂会掀起如此的动荡。 莫不是因为他背后那人的势力,李寄也不会如此嚣张嘴硬。 “今夜记得守着。”裴ʝʂց珣负手站着,身形欣长,如玉的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水至清则无鱼,大晋自建朝,历代君王便以祖宗之训为导,尤其最恨蠡虫,如今官商勾结,置百姓于何地。 明面里都是地方的父母官,道貌岸然,为民请命,实则做着损人利己的勾当,既贪得无厌,且又想流芳百世,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夜,李寄不以为意,逐渐入睡,忽的看见一个身穿夜服的身影,正与他对视。 等他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缚。原本以为是救他的人,不成想那人迅速捂住他的口鼻,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月光之下,极为骇人,却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任凭李寄如何呼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颗弃子,还妄想春秋大梦。 那人走后,裴珣出现在李寄的尸体旁,刺客做得极为隐蔽,营造了畏罪自杀的假象,甚至还有一封已经盖了印章的手写信,承认自己的罪责。 这般熟稔的手法,想必已经不是第一例,还有多少替死鬼在这其中,已经可以预想。 周策适时拱手上前:“殿下,已经派人跟过去了。” “嗯。”裴珣看着李寄最后挣扎的神色,慢慢走出了牢狱,今夜其实是他设的一个局,他们早就散播了李寄被捕的消息,想到勾结之人定会提前灭口,便让人守着。 先前派来守卫的禁军故意与刺客周旋,直到落了下风,故意让刺客侥幸逃跑,实则已经在沿途设了跟踪的人。 他也想看看,蜀地中饱私囊的父母官是如何愧对百姓的,这条线最后握在谁的手上。 苏婉禾离开蘅芜苑走的是侧门,虽极少的人知道太子别苑在此,但还需掩人耳目,坐上马车之后,苏婉禾的心悸尚淡了些,是自己做了错事,裴珣不虞也是人之常情,仅抄书做惩罚,已经算不得重。 她回想起裴珣刚刚那副坦然的模样,只觉是自己想多了,且她早就听说皇上有意为裴珣选妃,各家女儿的名帖都已经送入宫中,他自有上千种选择。太子妃需出身高门,端庄持重,尤其以后还是一朝之后,岂会是出身不显的女子。 可那泫然的心绪却又过分扰人,抄书片刻,苏婉禾只觉比平日还要伤神,她扶了扶额角,企图静下心来,她深知自己每一步都需要考量,她不允许周身不可控制。 她该在一月后成为将军府的少夫人,再无其他。 这一夜,苏婉禾早早入睡,白日里已极为伤神,夜里便让云枝点了安神香,然而这一闭眼,又梦见了那人。
第14章 薄纱轻帐,室内熏着浓重的香,好似在刻意掩饰什么味道。苏婉禾已累得手指都挣脱不开,被男人紧紧握着,耳鬓相贴,峰峦叠至,两人都微微喘。着息,不一会,刚刚息下去火又被勾了起来,眼见男人沉下身,苏婉禾赶紧用拳抵了抵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又如何能敌过一个男子的气力,只没好气轻哼了一下,反而被男人咬着唇拥吻,不一会儿便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只被男人强行箍在怀里,困顿渐渐袭了过来,在她意识尚有一丝的时候,听到男人幽怨的声音:“下次再跑,就不是这般惩罚了。” 男人的声音缱绻中带着冷意,让苏婉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惊醒过来,看着头顶熟悉的沉香罗帐,苏婉禾以手扶额,然后咬了咬唇。 经过此番,她算是明白了,梦中的男人恐不是她未来的夫君,郑翊从不会如此待她,况且夫妻敦伦,她不至于逃跑,怕就怕她被人困在内宅,成了见不得人的外室。 苏婉禾闭了闭眼,一种无力感涌来,即使在梦中,也让她不得不提防,且梦境如此真实,若成了真,她该如何面对死去的父亲。 索性是再也睡不着了,苏婉禾决定今日出府看看,清漪阁近日的生意比前段时日淡了许多,因着天凉,就连路上的行人也不及从前。 周掌柜将账本拿过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小姐,您让查的消息,那边已经回信了。” 苏婉禾心中一喜,抬起头来,见周掌柜眉头紧皱,眼底是化不开的为难,便知事情没有她想的简单,凭空消失了近三年的人,要想马上将人找出来,并非易事,她敛了敛眉,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擦手:“周掌柜不妨明说,马岩副将如今在何处?” 见面前的姑娘一脸坦然,周掌柜沉下气来:“据探查的人说,近日在蜀地见到过神似马副将的人,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苏婉禾耐心等他说完。 周掌柜不再吞吞吐吐:“因着蜀地近日流民甚多,官府又查得紧,派去的人跟丢了,好在我们的人在四方道口都派了人守着,从踪迹看来,马副将现在定然还在蜀地。” 父亲的死是压在苏婉禾心头的一个重担,当初官府派人将父亲的尸首送来,她沉浸在悲伤中,只向身边人问了父亲临终时的样子,如今看来,马副将如何失踪,父亲骁勇善战又为何重伤去世,这都不是可以忽视的。 蜀地,还是需要她亲自去一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要查明。 苏婉禾让周掌柜下去之后,便离开了清漪阁,今日容舒夫人设宴,侯府也收到了请柬,这位容舒夫人,应当算得上当今圣上的表姐,自夫婿过世,便不再嫁,最喜好侍弄花草,今日宴席,便是请众人赏菊。 侯府无意弄权,必要的应酬却不能不去,且这位容舒夫人豁达开明,是苏婉禾很是欣赏的女子,能在朝堂上尔虞我诈中独身一人,活的比旁人也更为通透些。 苏婉禾坐在马车中,揉了揉眉心,一手撑着,半倚在榻边,芙蓉色的齐胸襦裙层层交叠,外罩一件云雾色的薄衫,冰肌玉骨,玉容花色,便是蹙眉,也是美人绝色,生生让人移不开眼。 便是这个时候,行径着的马车听到一阵撞击的声音,马车陡然停了下来,苏婉禾缓缓睁开了眼,对着外面的车夫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那车夫拱手,有些为难道:“小姐,前方有辆马车突然撞了过来,里面下来了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身边的侍女拦着不让我们走。” “那人可有受伤,云枝下去看看情况。”苏婉禾对云枝示意,不到片刻,云枝便上车说明情况,原来小娘子是徐太傅之女徐雁回,也是去参加容舒夫人菊宴的,眼下马车损坏不轻,恐难以按时赴宴,是以那侍女才会出言不逊。 苏婉禾虽没有见过这位小娘子,但徐太傅,京城无人不知,他是当今太子太傅,只是无心官场,这几年才会四海游历。 原就是对方马车失控,侯府算不得过错方,苏婉禾心下沉吟,主动下了马车,云枝为她撑着伞,果然看到车外一位身穿藕粉襦裙的娘子,那小娘子仪态活泼,眉眼中落落大方,想必那便是徐雁回了。 果真得徐太傅教导,他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徐雁回也不是扭捏的性子,见苏婉禾下了马车,便带着侍女过去赔罪:“苏姐姐,实在抱歉,府上的人不懂规矩,才冲撞了马车,改日一定到府上赔礼。” 小娘子声音脆生生的,一双眼灵动不失天真,出口便亲亲热热的,让苏婉禾颇有好感,她弯了弯眸色,露出两个梨涡来,如清水芙蓉一般,看得徐雁回心中一动。京中不乏美人,但像这种骨相匀称,明眸皓齿,宛若出尘的仙子还是少见。 “无碍,徐娘子若不介意,可以与我共乘,刚刚听侍女说你是要到容舒夫人的菊宴,刚好我也要去。” 徐雁回正愁不知如何赴宴,便听到苏婉禾这样说,感激都来不及:“那就谢谢苏姐姐了,都是我对侍女管教不严,苏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两人笑着上了马车,一直到容舒夫人的府上。 今日菊宴,又不仅仅是宴席,为了增添意趣,府上设了不少可供赏玩的居所,如投壶、戏曲、绘画、歌舞、曲水流觞,一应俱全。容舒夫人喜好交际,又是天子表妹,赴宴的人只多不少。 苏婉禾喜静,与徐雁回分道后,便到了曲水流觞,容舒夫人府上的工匠非凡,刻意将此处开在竹林旁,又有假山映衬,池塘里已经看不到荷花,但硕大的莲蓬却也相得益彰。 最为新意的便是水中盘盏中放的糕点与瓜果,形式不一,品种独特,西域进贡来的马奶葡萄、八角梨、海棠果、温桲都整齐摆在流水中,可见天子对这个表姐的喜爱。 让苏婉禾没有预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遇到郑夫人,也就是她未来的婆母,郑翊的母亲。她梳着端庄得体的发髻,一根翠玉金钗装饰,穿着交领深袍,正与人ʝʂց交谈,看到她的那一刻面容不改,长辈的架子却端得极好。 苏婉禾上前打过招呼,她淡淡点了点头,面色不虞,也是在这一刻,苏婉禾看到她身边的妙龄娘子,那姑娘不过十五,看到苏婉禾后面上的笑意顿时收了回去,一脸挑衅地叫了一声“姐姐”。 郑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握了握那女子的手,看起来甚是满意:“这是翊儿的表妹,桑宁,从小养在随州柳家,翊儿外放,此番进京陪我,你提前认识一下也好。” 提前认识?是哪门子的认识? 苏婉禾只在心中冷笑,郑夫人从前就不喜她,后来父亲过世,侯府权势远不如从前,如今怕是想要自己找个心仪的儿媳,都已经住进府中了,这是提前知会她要给郑翊纳妾呢。 “夫人告诉过郑翊吗?若他知道您提前给他在府中养了妾室,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苏婉禾不怕事大,郑翊曾说过自己绝不纳妾,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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