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说的是!”天子略略点头。若微这才知晓,这位就是贤名远播的王贵妃,不由抬头又多看了几眼,惹得贵妃又是笑声不断,而天子显然更加关注权氏,只听他突然问道:“福姬可有才艺在身?” 福姬尚未答话,年纪最小的崔氏献宝似地抢着回答:“回万岁,权姐姐玉箫吹的极好。” “哦?”天子不由笑道:“吹来听听”。 立即有人呈上一只玉箫。 而权福姬并不为动,只听她低声说道:“这乃是口用之物,福姬还望陛下恩典,允我用旧时常用之器。” 天子点了点头:“去取来。” 随侍太监即出殿去取,不多时将箫送上。 权福姬微微侧身,手执玉箫,随即传出优雅动听的箫声。一曲终了,众人恍然不觉,片刻之后,才响起寥寥掌声,福姬抬头一望,这击掌之人正是龙椅上的天子。 当日即传诏,权氏福姬被册立为贤妃、任氏为顺妃、李氏为昭仪、吕氏为婕妤、崔氏为美人。 若微最终被带到东宫,在这里她见到了太子妃。 见到太子妃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若微完全愣住了,天呢!她心中一阵惊呼。因为她发现眼前的太子妃居然就是爹爹那天手中画卷上的人。大明的当朝太子妃与爹爹会有怎样的干系?一时间心中浮想联翩。 而太子妃张妍此时的惊心,是因为虽然她早就已然想到,他和她的女儿本该如此出众,不管心中如何苦涩,如何有心里准备,但是初见之下,如新蕾般娇俏的若微还是带给她太大的震撼。 微微的冷场,居然还是若微先打破僵局。 “娘娘!”她扬着小脸,面上含笑,小小的酒窝漾出的全是开心和喜悦。没有胆怯与畏惧,也没有少小离家的悲凉与可怜,只是一片澄净的童真,那一刻,终于让太子妃张妍放下芥蒂,她张开双臂,将若微揽在怀中。 “母妃!”穿着淡紫色袍子的小小少年倚在殿外轻唤一声。 太子妃冲他招了招手:“基儿,快来,这是若微!” 他和她就这样相遇了,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在东宫太子妃的寝殿中,一个如梦中之花,娇美可人,一个似衔玉公子,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都有微微的意外。 那意外是因为熟悉,是的,虽然是这一世的初见,然而那眼神儿偏偏如此熟悉。 没有王孙公子与深闺小姐的初见之时的羞涩与慌张,有的只是熟悉和亲近。 “母妃,这个妹妹怎么如此熟悉?”皇长孙朱瞻基愣愣地问道。 而若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走过去,盈盈一拜,口称“长孙殿下”。只是私下里,低唤一声“瞻哥哥!” 是逾越吗? 肯定是的。 可是她偏偏叫了。 从得知自己要进宫那一刻起,若微就明白,从此自己便要在大明后宫之中历经沉浮,生死存亡与荣宠,全都要看自己如何去走。 与其被动的接受,让别人左右命运,不如自己去经营,去拼搏。 皇孙与皇帝,仿佛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取悦之道,都是一般无二的。 所以,不管以后如何,如今在宫中一日,就要让他们喜欢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然无恙地等待自己慢慢长大,等到羽翼丰满的时候,是真的要凤凰在天,还是四海遨游,那时,便多了些博弈的空间,不是吗? 她的这一声低唤,让朱瞻基面上一红,不由拿眼狠狠瞪了这小妮子一眼,随即走到太子妃身边低声耳语,太子妃看在眼里,娇笑连连,随说道:“你自己不问,却让母妃来问?”说罢又拿眼瞧着若微,似有深意。 若微走近几步,微一福礼:“殿下有何疑问?若微愿解其详!” “呵呵!”太子妃笑不可止,轻轻推了一把朱瞻基。 瞻基定了定神,朗声说道:“若微,是哪两个字,可是若似蔷薇之意?” 若微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关心起自己的名字来,稍有一顿,随即说道:“回殿下,若微,是浮若微尘之意,取自‘一兴微尘念,横有朝露身,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因为家父喜欢王维的诗,也喜欢淡泊的生活意境,所以才给我取名若微。”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太子妃张妍心中一紧,往事历历在目,不觉神情恍惚,于是说道:“基儿,你带若微在园子四处转转,明日还要去见咸宁公主,多少提点一二。” “是!”朱瞻基与若微双双福礼退出。 走出殿外,若微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朱瞻基有些不解。他止住步子,再一次忍不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若微仿佛早有准备一般,仍旧冲着他甜甜一笑,并深深福礼。 “你为何拜我?”朱瞻基一愣,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女孩,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压迫感袭来。 “我怕以后不小心得罪殿下,所以先行拜过。”若微仰着一张小小的笑脸,朱瞻基又是一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来书中说的‘笑靥醉人,秋波流动’就是这样的,他心中微微一颤,语气变得更加和缓:“你又怎会得罪于我?” 她收了笑容,一双如玉的纤纤小手揉着粉色的衣带,终于脸上有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胆怯之色:“在宫里,什么都有可能,所以,我怕。” 如果说初见时的笑靥如花让他惊目,那么此时的怯怯娇柔就是让他不由心动。 “别怕!”他脱口而出。 她又笑了,亮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期望:“瞻哥哥”。 他依旧面上一红,悄悄扭过头去,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若微”。 “嗯!”她响亮的应着,终于,他的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于是花园中,他在前,她在后,他向她细细介绍着东宫的殿宇与陈设。 “此处,就是你的居所!”瞻基指着一处极为清幽的院子说道。 “静雅轩”,若微看着顶上的匾额不由念出了声儿。 这里位于太子宫西南侧,是个独立的小小院落。园内屏山镜水,竹柏青葱,十分的幽静。 “我喜欢!”若微笑了,脸上纯净得犹如一池碧水,看得人有些心惊。
第八章 权妃 画檐初挂弯弯月,孤光未满先忧缺;遥认玉帘钩,天孙梳洗楼。 新被册封为贤妃的福姬静静地坐在镜台前,任由一众侍女为自己换上薄如婵翼的纱制睡衣,轻薄如冰绡,朦胧如梦,雅中藏艳,穿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抹胸,不知有多诱惑?多风雅,堪为古往今来最令人销魂的装饰!什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叫“一枝红杏出墙来”,什么叫“淡极始知花更艳”,如今她才全然明白。 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倾泻在身后,淡点胭脂,轻描娥眉,如此一切准备就绪,当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殿中的时候,众人悄声退下。 背转过身去,静候他一步一步走近。 肩头被他轻轻扳过去,以手轻托下颚,逼着自己与他对视。他,相貌奇伟,美须髯,坚毅而棱角分明的五官,充满锐气与睿智的眼神,嘴角微微扬起的隐晦而优雅的笑意,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质与魅力。 那一刻,自己几乎有些许的窒息,不能与他直视。 他轻轻一带,她即重重跌落榻间,他欺身而上,气息急促,福姬微微发窘,终于扭过头去。“听说,离开朝鲜之后,你曾投海自尽?”他问。 她沉默无言。 他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福姬身上一阵颤栗。 “就这么不愿意入我的后宫?”他语态中带着戏谑。 她依旧不语。 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此时终不能言。 芙蓉帐里度春宵,始是恩泽新承时。 第二日清晨,当福姬自梦中醒来,除了那尚可闻息的龙诞香和榻上的落缨点点记录着昨夜的一切,而他早已离去,殿内跪拜的太监宫女随之奉上天子的赏赐,荣宠与恩典接踵而来,于是,整个应天城皆传诵一时,新近册封的朝鲜妃子权氏成为铁面皇上之新宠。风头之劲,一时无人能敌。 去柔仪宫拜见贵妃,各宫妃嫔首次相聚,礼来复往,一时有些应接不暇,周旋应对中实在无趣,好容易挨到王贵妃乏了,众妃散去,她也领着贴身侍女走出柔仪宫,在花园中缓步而行,看似偶然,又仿佛命中注定,她与他再次相见。 他揖手而拜:“参见母妃!” 福姬如遇雷击,呆立当场。而侍女太监纷纷上前:“参见汉王殿下!” “汉王?”福姬显然愣住了。 “回母妃,正是高煦!”他一身亲王正装穿着,哪里会有错。 她才明了,难怪当日他会出现在登州,会在迎接朝鲜使臣与众淑女的队伍中,原来他就是在当地就藩的汉王,那么他当日种种照拂与体贴,不过是替他的父皇,朱棣所作的份内的差事。 她心中一时苦涩难当,不禁回想起当日,远离故国朝鲜,自己恨泪轻垂,夜间在行馆心绪难平,独自吹箫排遣心境,远远的有人以笛音相和,烛火中虽然朦胧,但是自己分明看的十分真切,那俊朗的身影已然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笛箫相和,凄楚缠绵、如泣如诉、娓娓道来,音色醇厚甜润,旋律扣人心弦,可谓珠联璧合。这就是所谓的知音吗,恍如一阵春风吹皱一池春水,从此心中便有了他的影子,挥之不去,引得时时泛起阵阵涟漪,而如今才知道,不过是梦一场,梦醒了无痕。 也罢,难不成还做痴人之想吗。 挺直身形,轻移朱履,就此错过。 同样是入宫后的隔日清晨,若微早早醒来,自离家之后,夜夜都与紫烟同处一室,如今紫烟被送到王贵妃宫中学习宫规,自己还真有些不适应。 “姑娘!”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侍女走进室内:“姑娘不多睡一会了?” 若微看着她,年纪虽然比自己大些,但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秀举止得体,不由心生欢喜,她面上一笑说道:“换了地方,睡不安稳,索性不睡了,姐姐是哪宫的?” 那女孩掩面而笑:“姑娘如此称呼,奴婢可不敢当,奴婢湘汀,是太子妃跟前的,如今奉太子妃之命前来服侍姑娘!” “哦?”若微双手拍掌,一派喜色:“真的,那太好了,只是若微自小顽劣,初入宫中恐怕时时失仪,日后可要请湘汀姐姐处处提点,多多照拂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实不敢当呢!”湘汀看她年纪虽小,但是言辞清晰,字字如珠,又长得娇美可人,也生了亲近之心,方又说道:“既然太子妃把奴婢派给姑娘,自然是事事以姑娘为先,替姑娘周全了!” 若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环视室内。赫然发现从家里带来的那两只大箱子,如今就在窗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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