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 其实是说了的,无非是斥责她护主不力,竟由着小娘子的心性让她一个人跑去看热闹。但这话她不会和裴致说,在裴家长年养成的默契不必告知旁人。 她今日也是真的累了,从拆发髻到沐浴都半阖着眼,换了寝衣便陷进被子里沉沉睡着。 隔日裴致起了个大早到刘老夫人院子里,外祖母还未起,难得能睡的这样久,裴致心里开心,到灶间看厨子煮粥。 灶间为外祖母准备了小米粥,为裴致准备了虾仁粥。小菜准备的是炒肉丝,拌秋葵,豇豆肉圆子,爽口开胃。外祖母现下还未醒,她便有模有样地跟着厨子学最简单的拌秋葵。 外祖母虽年纪大了,但味觉还很好,只尝了一口便问道:“今日的拌秋葵是咱们灶间师傅做的吗?” 裴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刚刚我到灶间看师傅做饭,听说这道菜比较简单,就试了一下,外祖母,很难吃吗?” 外祖母喝了一口粥,抿着唇笑:“不难吃,只是咱们灶间的师傅做菜重甜。” 她了然,看外婆越来越有精神,便拿了《搜神记》继续为外祖母讲第十七卷 。 “……丹遂之南郡,转入三辅,从英贤游学十三年,乃归。家人不复识焉。陈留人高其志行,及没,号曰贞节先生。吴人费季,久客于楚,时道多劫,妻常忧之。季与同辈旅宿庐山下,各相问出家几时……” 外祖母手背半撑着下巴,凝神看着裴致,听她绘声绘色读完,摸了摸她的长发,“阿致,在诏州有没有中意的小郎君啊?” “外祖母,我才十六岁,还不急呢。”裴致笑着说,怕外祖母又提这一茬,忙道:“我昨日遇到了认识的朋友,约好明日午后相见,外祖母,我可否出门应约?” “好啊,”刘老夫人巴不得她出去走走,“下次和朋友见面不用问过外祖母,直接去就是。” 她笑吟吟喝茶,听外祖母又问:“不过,在衡州遇到的朋友啊?是娘子啊还是郎君啊?姓甚名谁,是否有官职啊……” 裴致心想,外祖母,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好回答… ----
第14章 掉马 ===== 既然和愉安约在午后,裴致陪外祖母用过午食,回房取了钱袋便轻松出门。 朔明书舍离刘宅不远,杜老板为人热情好客,与刘家有些交情。但刘氏不知,朔明书舍其实为裴氏的产业,但开这间书舍不为盈利,高伯安排人盯着刘氏的动向,以防衡州无人。 杜老板见到裴致,只当普通客人,挂着热情的笑容,“娘子需要什么?” “我在此处等人,店主人不必管我。” 杜老板应了声是,轻声退回柜台前。裴致轻车熟路找到话本传记一排,抽了一本《古镜记》,聊以打发时间。 书中说的是一位叫王生的人从老师手中得了面古镜,这镜子能分辨各种妖邪鬼魅,第一篇便是讲这王生致仕后偶然客居一地,怀疑店主人家的婢女鹦鹉身份不明,拿着这古镜逼她现形,正看到鹦鹉化成千年狐狸精原形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在看什么?” “千年狐狸精。”她看到第三行,狐狸精正对着王生讲自己被山神追捕的事,下意识就回了一句。 李知竢:“……” 一旁柜子上出现一道影子,裴致转头看李知竢正负手含笑看她,她忙举起书让他看清手里的《古镜记》,“正看到千年狐狸精幻化人形这里。” 他没看过传记,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裴致的话,低头看着封面著者的名字,回道:“原来是太原王氏子的著作。” 看他这么正经,也不像是看志怪小说的人,裴致哪里会难为他,笑着点头,拿着书付了钱,杜老板看了两人一眼,笑呵呵垂了眼睛。 春日里,树上的柳絮开始漫天飞舞,阳光明媚又灿烂,裴致看他眼下有点点乌青,问道:“愉安,你没休息好吗?” 昨夜看折子看的晚了些,晨起又要议事,李知竢睡了不足三个时辰,他笑笑,“昨夜想了些事情。现在要去哪里?” 当时仓促约了下来,裴致还真忘了问两人今日要玩什么。想到正是午后,裴致颇有兴致地问他,“愉安,你可听过云北道的地方戏?这附近有一个茶楼,云北戏唱的极好,不然我们去看看?” 他自然应下,茶楼离这里不远,两个人便徒步过去,小贩热闹地吆喝,小食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来往的人忙碌又充实,还有如他们俩一般闲适的游人,几个小童一路边走边哼歌谣:“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 裴致莞尔:“你听,他们在哼唱鱼藻。” 李知竢顿了顿,鱼藻写的就是君主贤明,百姓安居乐业,几个还不及腿高的小童哼唱的有模有样,若说无意为之,李知竢并不信。 虽然取巧了些,到底不是过错,衡州刺史又是个能干的,李知竢犯不着在小事上同官员们较真。 “是。”他点头,“只是衡州刺史有些刻意了。” “想来是要讨太子殿下开心,不过衡州刺史任上做的不错,这一点点算不得瑕了。” 在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李知竢不动声色地说:“也不知道太子听到会不会开心。” 她抿着唇笑了,“这个我不能回答。不过太子殿下那么聪明,肯定看得出刺史的意图。有个能干的臣子,虽然这个能干的臣子讨欢心的方法有点取巧有点明显,但总不至于生气吧?” “是不至于。不过阿致,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聪明?”他含着笑问。 “听说的。”她说道,“你知道前段时间五问随州官吏的事吧,刚听到的时候我气极了……” 午后阳光正足,她穿的也单薄,素净的月白色襦裙,细小的珠子串成玉兰花,随着阳光的照射,珠子偶尔会折射出光芒,随着她说话时小幅度的动作,泛起一点点波浪。 李知竢听她说着自己早已知道的随州刺史的罪状,心想着到底是哪一个世家,能养出这样的娘子。她该是极受宠爱的,或许祖父耶兄谈论政事时从不避讳她。她阿娘虽不在了,但是人既明达又不卑怯…… 正出神,注意到拿着糖人的小童撞到自己身上时,李知竢的衣袍上已经沾了褐色的糖浆,还没等李知竢说什么,小童仰头看着面容冷肃的男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悲伤悼念自己的糖人。 裴致看了看大人,又看了看小童,最后还是决定先跟愉安说:“前面有一个成衣铺子。愉安,要不这样,你先去换身衣裳,我带着这小童去买个新糖人?” 他看着小童哭的伤心极了,裴致已经蹲了下来,耐心哄着正落泪的小童,道声好。 卖糖人的摊子离成衣铺只有几步的距离,裴致让老板做了个老虎的糖画,小孩立刻停止了抽噎,笑着跟她道谢,咬着糖画就跑远了。 愉安在成衣铺内换衣袍,裴致在外面的街道上等着他,正四处看着,老远见自街那头走过来一群前呼后拥的人。 为首的郎君一身蓝色袍子,头上戴着玉冠,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肩颈摇晃,看向四周时带着些许傲气与不屑。 裴致身旁的中年男人抱臂,“瞧,那是刺史家的郎君。” 另一个男人“啧啧”两声,颇鄙夷道:“刺史家的郎君?什么做派。” 中年男人忙让他低声,“刺史老来得子,疼的如同眼珠子一般,你小声些,莫被人听去。” 另一个男人撇撇嘴,继续看那刺史儿子趾高气昂朝这边走过来。 这一条街繁华,两旁商户居多,裴致看街对面的医馆里走出一对老夫妻,老翁搀着年迈的妻子,步履缓慢。 原本相安无事,只是经过巷口时正撞上推着独轮车的中年妇人,那妇人为了躲避两个老人家,忙用力将车推向另一个方向。 这一用力不要紧,独轮车本就有些不稳,她一个错力,车子倒在了路边,车上的鸡蛋和豆子哗啦啦洒落了一地,其中碎了的蛋液好巧不巧溅在了刺史儿子的衣袍边。 看着刺史儿子脸上骤然露出厌恶的表情,裴致想起方才的愉安,衣袍脏污的地方明显要大上许多,但愉安神色平静,看着冷些不要紧,但眉目间不见恼意,只是安静地去换了衣衫。 刺史儿子还没开口,一旁伴当模样的郎君却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这妇人,怎么推的车,知道这是谁吗!” 中年妇人看面前的人锦衣华服,忙跪地道歉,“郎君莫怪罪,方才儿是为了躲避老人家才误翻了车,不是故意弄脏郎君袍子的,儿这就给郎君擦擦。” 说着,她跪地向前两步,拿着袖口就要擦拭刺史儿子的衣摆,只是她面容枯槁,衣物浣洗的发白,袖口还有些脏污,刺史儿子蹙着眉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踢在那妇人的肩上,“你算什么东西,敢用这脏污的手碰我的衣服。” 裴致冷了脸。 这小郎君不仅跋扈,胆子还挺大,太子尚在衡州还敢在街上如此行事,真是照着话本上的败家子生的。 那妇人明显被踢得狠了,还不忘跟刺史儿子道歉,一旁的伴当见刺史儿子神色憎恶,上前打了那妇人一耳光。 裴致捏紧书脊,向前走了两步打算管这闲事。 一旁忽然有个老妇人拉住她,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小声说:“娘子莫要强出头,那刺史儿子不是个好惹的,娘子又生的如此美貌,只怕会惹祸上身。” 老妇人面容慈祥,裴致轻握老人家的手背,“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走出人群到了中年妇人身边,见她唇角已经有血迹,先递给她一方手帕,语气清冷,“这位娘子弄脏了郎君的衣衫固然不对,但事出有因,或是浣洗,或是赔偿,都可解决,郎君当街伤人至吐血,是否有些过分?” 刺史儿子见忽然冒出个小娘子来管闲事,眼睛一亮,目光几乎黏在了裴致身上,“这是打哪儿来的小美人?怎么我从没在衡州见过?” 成衣铺子里李知竢换了衣裳,佩完腰间的玉出来时,店铺两个伙计正在议论,“那小娘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质问刺史儿子。” 另一个伙计叹气,“长成那模样的,怕不是要被糟蹋了,可惜了。” 他还不知前因后果,但不知为何,李知竢却隐隐感觉两人口中的小娘子是阿致,他随手丢了块碎银子,快步走出了成衣铺子。 原本热闹的大街寂静下来,前方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李知竢听有个男子的声音,“我见过这小娘子,前天花节跟着刘别驾家的郎君出来过。” “刘别驾家可没有这么貌美的娘子,怕不是刘大郎的相好吧?”旁边有人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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