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娇声说:“我没脸见人了,我稀里糊涂同凤影乱说话了,枕琴,你快告诉我个法子怎么重新开始这一天。” 枕琴听明白大约是小情侣之间的甜蜜让她晕乎乎跌进蜜罐里,说了些她平日说不出口的情话。 因此放下担忧,故意叹息道:“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不过殿下要是想把今日看过的、玩过的再来一遍,我倒是可以帮忙问问贺小侯爷。” 这怎么能再来一次。 “不行。”李桐枝面颊上的红霞漫至耳垂,连忙将小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抱着猫儿翻身坐起。 看清枕琴眼中的促狭笑意,反应过来她在说玩笑话,小姑娘恼得鼓起腮,偏又辩不过,只好自暴自弃地重新躺倒:“反正不准去说。” “殿下不许,我自然不说。”枕琴可不想将她气急了,道:“你出宫玩这一天,精力大约也耗得差不多了。我提前为你准备晚膳,你今日早些睡,多休息一会儿好好恢复吧。” 听她提起,李桐枝才后知后觉自己今日的运动量远超寻常时候,手臂和小腿都有些酸胀,只是先前兴奋意识不到。 轻轻捏了捏酸胀的软肉,她点头应下了枕琴的话。 夕阳方落入地平线下,她便换好寝衣准备休息了。 身体的疲累感拖着她的神志下沉,没过多久她就沉入梦境中。 久违的清醒梦再度找上了她。 回过神来,面前就是她之前在梦境中见过的那名持剑女子。 李桐枝无法理解。 明明自己已经托皇姐确认过,贺凤影的表妹并非眼前人的模样,为什么还会梦见她。 就算真要梦见贺凤影移情别恋,是不是也换一个人比较合理? “九殿下,你找我?” 李桐枝听到她唤自己,终于意识到今夜这个梦与从前都有不同——她不再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了,竟直接互动着参与其中了。 可她并不能自主地答话。 仿佛她是被强塞进木偶中,言行都不由她自己做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道:“对,我希望你离凤影远一点,他是与我定下婚约的驸马。” 这倒的确是她的想法没错。 即便在梦境中,她也不希望这个假表妹来同自己争抢贺凤影。 对方无奈地苦笑道:“殿下,表哥应当已经与你说明过他真正倾心者是我了。虽然的确是你与他有婚约在先,但心不由己,爱情这种事从来不能强求,你们到底没成亲,你不如应允解除婚约,去寻真正爱你的人。” 李桐枝听得脑袋发晕。 现实和梦境一起搅动她的记忆,让她有点混乱。 她应当是寒食节才与贺凤影踏青确认心意吧,怎么在梦里又续上之前贺凤影辨出真爱是表妹的事了? 所以这是梦中的她把贺凤影的表妹叫来,责问他们表兄妹之间的勾连了? “在你回来之前,凤影同我的感情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李桐枝还没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听到自己愤怒地说:“只要你消失了,我和他就能恢复从前的亲密。” 然后她猛地伸手一推,将身边的女子推进了水里。 对方像是并不会游泳,挣扎着扑腾了一会儿就弱了气息,连求救声都渐弱。 李桐枝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做出推人入水的事儿。 虽然身处这处处古怪的梦境中,但也无法眼睁睁看人淹死在眼前,焦急地想要去把人拉出水。 身体并不很听使唤。 她救人的强烈意志想要实现,仿佛需要突破重重阻碍。 勉强蹲下身,还来不及施救,便有人从她身边经过,猛地扎入水中。 溅起的水花扬了她一脸。 水珠自睫羽和发丝一颗颗掉落,李桐枝睁大眼睛,辨出刚刚匆忙跳下水去救人的是贺凤影。 望着他抱着昏迷女子姿势亲密地上岸来,小姑娘心绪复杂,没法为落水者得救而高兴。 “九殿下。”总是柔情唤桐枝的声音如寒风侵肌般质问道:“是你把闻溪推进河里的吗?” 她下意识答了不是,可刚刚又的确是她动手,不禁面露迟疑。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的!” 像是窥破她说谎,贺凤影愤怒且失望地呵斥她,惊得她向后退去好几步。 惶恐的情绪涌出眼眶,眼泪混着冰凉的水珠一起往下掉,青年却并不关切半个字,大步离开,要为怀中昏迷的表妹去寻医师看诊。 李桐枝全身都冷得厉害,驻足原地良久。 直到醒来。 外面天色已经很亮,枕琴大约是顾虑她昨日疲累,没有将她强行唤醒,容着她久睡到现在。 她的被子好好盖在身上,暖和的猫儿窝在她身边,身体并不冷,只有一颗心仍是冻结着的。 小姑娘被夜里噩梦折磨得够呛,决定不等贺凤影今日来见面,直接去找他想办法。 她昨日说了要与他分享一切的。 比起与他再次分别数日不见,或许向他倾诉噩梦,好好分辨现实与梦境的不同,更能消除残余心中的恐惧。 贺凤影也总比她有办法。 心中拿定了主意,李桐枝手指颤抖着穿好衣服,离开殿门寻到枕琴,尽可能冷静地安排起今日出行。 她独自出宫,须得向皇后报一声, 皇后听她说是要去忠义侯府,未多思考便允准。 她乘坐安车,车夫熟练地带她抵达忠义侯府门前。 正准备托府上下人去禀自己的拜访,李桐枝便看到彭夫人眉头紧锁地出门来, 望见小姑娘的身影,彭夫人神色一顿,努力放下自己忧虑的事儿,面露微笑地唤她来身边:“九殿下来寻凤影吗?” 彭夫人一边说,一边支着下人去找贺凤影。 片刻后,下人来报说,小侯爷不知何时出府去了,还未归来。 “那请九殿下入府去坐一坐等他吧。”彭夫人歉意地向她说:“我妹妹的女儿身上,似是出了很大的变故,我急于去看看,没法招待殿下。” 李桐枝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 彭夫人妹妹的女儿,不就是贺凤影的表妹吗? 她本就是因噩梦中一再见贺凤影与表妹情感纠缠,才独自出宫来寻办法,现在听到相关事,忍不住详细向彭夫人问了问情况。 彭夫人叹息一声,其实也说不大清楚,只是含糊地说:“顾侍郎遣了人来找我,说他们顾家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并非亲生,现在亲生的女儿找上门了。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正要去看呢。” “夫人... ...夫人能带我一起去看看吗?”
第27章 彭夫人对李桐枝的请求颇感意外。 她妹妹彭堇言离世得早, 在顾侍郎续娶夫人之后,虽然她还记挂着有一位血脉相连的外甥女,但顾嘉莹不喜社交, 双方来往得少, 关系不算亲密。 若非京中除顾侍郎这个父亲外, 她作为姨母是顾家小姐仅有的亲人, 顾侍郎也不会遣人来找她。 不过弄错女儿十几年这件事实在是丑事,不足为外人道。 彭夫人顾虑着顾侍郎的面子, 连丈夫忠义侯都没邀着一同去, 李桐枝更是不适合共往。 可看着娇柔小姑娘泫然若泣的神色,仿佛经一夜雨疏风骤摧残的可怜木芙蓉花,再不能承受更多打击, 彭夫人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蹙眉沉默稍顷,禁不住心软。 叹息一声后, 吩咐自己的侍女解下颜色素净的罩裙,交李桐枝穿上,叮嘱道:“还请殿下不要在顾侍郎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相信李桐枝不会把顾侍郎的家丑当作谈资四处传扬, 可顾侍郎如果知晓有九公主在场旁听, 怕是难以保持平静。 “谢谢您, 我记住了。”李桐枝努力把哽在喉中的泣音吞下, 含糊地道了谢。 怕情绪溢出,她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盛满忐忑的心, 登上彭夫人的安车。 安车停下, 她们抵达了顾侍郎的府上。 宽敞的候客厅内,全身被布料包裹得严实的顾嘉莹正面色苍白地呆坐着, 近乎水色的下唇瓣上留有她自己咬出的深刻齿痕。 忽然得知自己并非顾府亲生女儿,对于她来说显然是巨大的打击。 当下她只能愣愣看着自称顾府真正小姐的女子伏在她唤了十余年父亲的顾侍郎膝上, 淌泪倾诉着这些年的艰辛生活。 虽然没有言明,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暗示她本可以拥有的安宁生活和亲爱家人是被顾嘉莹偷走的。 顾嘉莹叠放在膝上的手不安地动着,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框进一个“小偷”角色里,却也无地自容,哑了般说不出话。 幸而她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年幼的弟弟并不肯接受一位新出现的姐姐,执意搬了个凳子留坐在她身边,气鼓鼓地看着新来的陌生人。 与顾嘉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继母也怜爱地将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小声安抚:“我生产后染病那一阵,帮我日夜看顾孩子的是你,我认定的女儿就是你,别担心,无论你父亲怎么补偿他找回的女儿,我不会亏待放弃你。” 彭夫人走入候客厅内时,顾侍郎仿佛等到了救星。 他中断了膝上女子的嘤嘤哭诉,勉强微笑道:“彭夫人,可算等到你了,我同你介绍一下,这是顾闻溪。” 李桐枝立在彭夫人的侧后方,一路走来都很低调地轻轻垂首,直到现在被那哭声中的熟悉感吸引,才抬眸不安地看去。 是她。 就是昨夜梦中,险些被自己推入水中害死的人。 小姑娘再度被噩梦侵袭,仿佛被掐住脖子般,连呼吸都窒停。 尤其对方不知什么缘故,竟没看站在前方的彭夫人,而是将视线投向装扮成侍女的自己。 两人对视上了,李桐枝的心神一时被恐惧摄住。 李桐枝的出现于顾闻溪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以至于她脸上无比悲戚的表情,在一瞬间仿佛僵成戏台上表演者涂抹的劣质油彩。 一双被泪水朦胧的褐瞳因情绪沉淀而浑浊,像是山林间体型小却擅长诡计的山狸在盘算继续捕猎的风险。 意识到小姑娘身体轻轻颤抖着,是最不具备威胁性的幼弱猎物,她放松警惕,恢复了原本的轻松神态。 眉宇间的阴鸷感一经散去,她的五官落落大方,窥不出是使心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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