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羡从斗柜里拣了几块金子扔给他:“你办事我放心。” 我听不明白他们的对话,问张公公:“什么风声?难不成你说的是波曲静死了?” 张公公笑而不语,让我不要多问:“元喜小姐要知道,只要在殿下身边就好,至于外边是天塌下来,还是地要陷下去,肯定殃及不到你。” 我见他如此信誓旦旦,想起赵忡的威胁,不免也与他讲:“太子一旦继位,三爷与我们必定会受牵连,张公公怕不怕?” 张公公很是不在意:“元喜小姐在担心什么?” 我诧异:“今天在慈元殿,你没听到太子说的……” “老奴自然听到了,他继位他的,我们过我们的,不冲突。” 他乐呵呵地把赵方羡用完的一铜盆热水搬出去,往院子雪堆里倒:“快要开春了吧?开春就好了,一切都会冰雪消融,回归本位。” 我不清楚他为何这么讲,回头望见赵方羡也和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不受赵忡的威胁,或是紧接着两个月外边风言风语的影响。 开春过后,很快要迎来惊蛰,京城终于不再下雪,而是下起了连绵的春雨,润湿了庭院里的一花一木,还有整个元家宅院的亭台楼阁。 赵方羡带着我和青烟搬回了元家,翻新之后的家中更添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富贵气息,还多了数不清的丫鬟与家丁。 之前随我们在小院勤勤恳恳的那家丁成了三皇子府邸的总管家,终于不用再睡柴房,而是在西边有了自己的小院。 他很是高兴,与我讲起:“三爷最值得我们跟随的一点,就是对手下的人重情重义。” 我回想这点,确实如此。 尽管关于他的风言风语那么多,丝毫不影响愿意追随他的人对他忠心耿耿,一眨眼,从苏声这样的武官到郑可麟的一兜子文官同僚,再到御药院、御医堂,还有大大小小油盐茶酒的关卡,来来往往的商贸,几乎都有重要的人脉与他交好。 有一回,有一处叫陈桥驿的小地方求他帮忙,他听闻之后,立刻派人前往相助,与那里的守门官取得了联系。 我问他京城之中已有数不尽的人物在等着与他结交,为何他要不远千里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花这么多心思。 赵方羡回我:“你先管好自己。” 我顿时翻个白眼,便长了记性,再也不对他这些有的没的去热脸贴冷屁股。 本已忘记这件小事与这个小地方,没想到等我们搬回元家宅院后的头一个月,我又从赵方羡与郑可麟的交谈里,听到了“陈桥”两字。 郑可麟带了乔迁贺礼来家中,一坐下就迫不及待与赵方羡讲:“昨儿元平差人来京城,他到了陈桥歇脚,与那边的守门官联系上,用殿下给的半箱珠宝打点好,也招足了人马。” “最快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三天即可。” “三天……” 赵方羡念念有词,背起手到窗边望了会儿日头:“父皇他时日不多,我估计撑不过惊蛰,三天,足矣。” 郑可麟听了很是激动,一下子跳起来到他跟前作揖:“殿下若呼必应!” 两人随后换了个地方喝茶交谈,我在屋内另一处听不清楚了,才在元梅儿的呼唤声里回过神:“你就当自己聋了,可以少点烦恼。” 我点头,但心中的不安再次袭来。 赵方羡必定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他一定还在默默筹划着什么。 两天之后的深夜,我与赵方羡在房中熟睡,张公公忽然过来紧急敲门,尖声呼喊道:“殿下快醒醒!宫里来消息,皇上不行了!” 我一下子清醒,却见他慢吞吞起来,似乎对他父皇的状况一点不关心。 “三爷是不想见皇上,还是……” 我忍不住问。 赵方羡对我的关切不做任何回应,下床榻披上衣服,开了门,如无事一般与张公公讲:“我知道了,等会儿过去。” 张公公很是担忧:“殿下,今晚要立遗诏,现在我们的人来问要不要抱团劝谏皇上不要传位太子?” 他冷哼一声:“让他传,不要阻止。” “这……” “父皇这一年来都不见我,不就是因为知道我是装傻,怕我抢了赵忡的皇位?” 他自言自语,又犹如自嘲:“可是知道了又如何,等他知道,整个京城都已经是我的天下,他赵忡就算披上龙袍,不过就是一层随时可以被扒下的皮罢了!” 张公公听了面上安定不少,抚着胸口笑道:“老奴明了,现在就去安排,元郎已经在路上,估计明天可以到了。” 他走后,赵方羡收拾好自己,也要趁夜出门。 我叫住他:“三爷这次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他不应,我心里的不安翻江倒海,生怕随时会失去他,几步冲到他跟前跪下:“三爷从来不与我说任何事情,我就算不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应该要知道你去做了什么!” 赵方羡抬起我的下巴,一字一顿讲:“那你现在听好了,我要赵忡死。” 我怔怔地望着他阴沉的轮廓,黑漆漆的回廊上,只有头顶一片皎洁的月光模模糊糊照出他眼中的阴骘。 这双我始终读不出任何感情的眸子,就在这片刻,让我忽然回想起做过的噩梦。 我抱住他的腿求道:“太子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弟,他有错可以打他骂他,慢慢惩罚他,为何一定要他的命?” 他用力将我推开,斥道:“我有千百种怨气要说要写的时候,也不见你来帮我讲一句,也许你心中始终是没有我的位置。” 我甚是委屈,站起来与他吵道:“我心中若是没有你的位置,那我为何要跟你到现在?” 他本不想答,扭头要走,我抱住他的腰身拖着他不让走:“三爷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然我死也不瞑目!” 他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讲道:“忘记了吗?那天你与你父亲在水榭里讲了些什么?” 我努力回想我与爹爹在水榭讲的话…… 「三皇子再痴傻,始终是皇室血脉,如果能攀上他这根高枝,未来必能助哥哥在朝中立足。」 我愣住,赵方羡推开我的拉扯,冷声道:“终于想起来了,我留你这么久,就是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攀我这根高枝。” 我望着他笼在月光里的身影,明明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此刻一切都化作了镜花水月,子虚乌有。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不与我讲任何事,不带我去见任何人,根本就没有打算接纳我到他的生命里。 原来这一年多来的一切,都是他对我这番话的复仇罢了。 如果没有青烟,或许我也早已成了他刀下的冤魂。 我傻傻立在原地,眼泪落下来,落到下巴和衣襟上,开口却迟迟发不出声音,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动机,也分不清楚,自己对他产生的眷恋到底是「攀高枝」还是仍旧不能忘怀的第一眼。 我还记得遇到他的那一天,他掀开我的红盖头,好奇地打量我的容貌。 那片刻我心想,如果此时真是与他拜堂,那该有多好? “被我说中了是吗?” 赵方羡咄咄逼人,逼着我不断往后退。 他越是生气,我越是难以开口。 已经被他打上「攀高枝」的烙印了,我说什么,他也许都不会相信。 我只好回道:“我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走了。 我在家中一个人等到天明,皇上驾崩的消息随着天边的一抹晚霞传到京城的各个角落里,同时还传来传位赵忡的遗诏。 这次大概是尘埃落定了,我立在家门前等待他回来的身影,心想他没成为我要的“高枝”也好,他因此被赵忡赶尽杀绝也罢,我便陪着他一起上路,也许他就能明白我心中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那些感觉。 一直等到晌午过了,也没等到他回来,我差人去宫里问问,是不是被赵忡扣下了,回来的人说道:“大事不妙,宫里出事了!” 赶到宣德门时,门前的守卫比平日里多了三成,大多列队巡逻,严守门关。 我生怕进不去,但见是苏声带队,顿时抓住了希望。 “苏大人!” 我连跑带喊,冲到他面前差点要跪下:“苏大人,三爷在宫里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苏声面色虽然紧张,但一点不像我慌里慌张:“羡儿他没事,你怎么了?他没跟你说他进宫做什么吗?” 我摇头,与他讲了昨晚吵架的事情,他抓抓脑袋很是头疼:“羡儿也是个榆木脑袋,谁都看出来元喜你死心塌地喜欢他。” 我流泪,向他跪下:“苏大人带我进去见他,他要死我就与他一起死。” “诶,他不会有事……” 我百般哀求下,苏声总算答应放我进去。 到了殿前,乌泱泱一片朝臣跪在那儿,最前面还有郑可麟在高声呼喊什么。 我小声问苏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声目光冷峻,沉声讲道:“逼宫。”
第七十二章 最终章 四方有羡 我瞪大眼睛,停住了脚步,此刻郑可麟还在高谈阔论,字字掷地有声,几乎所有的文臣武官都在殿前,但不见赵方羡的身影。 苏声与我解释为什么要逼宫、怎么开始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赵方羡这一年多来忙忙碌碌的所有事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是一点都没有透露给我消息。 苏声劝慰我毕竟这是很大的事情,赵方羡应是怕我担心才瞒着我,我只能自欺欺人:“确实与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这时候殿里出来一个太监,与群臣讲:“太子殿下传,遗诏在此,尔等休得放肆!今晚太子殿下登基,若再有违者,斩立决!” 话音落下,一群士兵赶来,刀剑相交地冲着群臣扎去,郑可麟只得带人往后退,退到士兵镇守住大殿门口,没有人再能靠近。 苏声却冷静无比,远远地望着赵忡最后的挣扎:“左军还有一点势力在,不过元喜你不用担心,他们活不过今晚。” 我问他今晚会怎么样,他讳莫如深,只说道:“你哥哥元平,马上就到宣德门了。” 我想起在家中听见赵方羡与郑可麟的交谈,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他不是随军西征了吗?” “他行到陈桥而已,原来不曾想到先皇驾崩这么快,所以只能提前将他召回,元喜,你若不回家中,便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现在这宫里,多走一步都可能见血。” 我在他低沉的警告里慌忙点头:“我想知道三爷又去哪里了。” 他抵不过我的哀求,犹豫着示意我跟上他:“我送你去见他。” 在一群右军的护卫下冲破宫里的混乱,径直来到了大庆殿,我终于在一片昏暗的殿中见到我竭力寻找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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