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死于京都,皇上恐你我二人因此对朝廷怀恨,回西川后会转头对朝廷不利,迟迟不肯放我们走。再这样困下去,凶险万分。” 顾有崇长长吁气,“何止是朝廷对你我戒备?九大藩镇内讧之后,关山濛势如破竹,已化九大藩镇为关家军,京都之外全是他的天下。你我进京都以来,关山濛生怕朝廷与西川联手对付关家军,恨不能将你我除之。哪怕是得到皇上恩准离开,出了京都,关山濛也会不惜代价将我们父子追杀。” “好险,入京时关山濛忙着内斗,不然,就算从西川带了几万兵马,怕也扛不住。”顾明渠想起一路入京的惊险,还心有余悸。 “我知道皇上的心思,你大伯在京都受困而亡,皇上怕我们回西川后会借机谋反。可若不放我们回西川,皇上也怕西川会谋反。眼前,不管是西川还是你我的性命,都异常紧急。唯一的办法,是向皇上示弱,让他放下对西川的戒心,这样才有离开京都的可能。” “父亲,难不成,要将西川所有的兵马都拱手送给朝廷?” “自然不能。西川是顾家军几十年来的心血,若朝廷强盛倒也罢了,可朝廷在关山濛脚底下苟延残喘,西川奉于朝廷,等于是让西川再度失守。我想好了,我会主动让朝廷派人去西川,共同统管西川军务,我自请留在朝廷为人质,你领着朝廷的人,火速回西川去。” 顾明渠一惊,“万万不可,父亲留在此地,是死路一条。” “再不当机立断,一个人都走不掉。你伯父已经亡故,皇上不会再对我下重手,毕竟朝廷也不想亲手将西川逼得杀入京都。我会处处小心,京都动乱不堪,只要时机一到,我会设法出宫,直奔西川。你舍不得我,难道你就舍得念霖吗?” 顾明渠流下眼泪,只能答应。 皇上一听顾有崇自请朝廷介入西川军务,等于是自请朝廷削弱西川的军权,又闻顾有崇愿意留在京都,喜不自禁,当即下旨赐予顾有崇一个尊贵却无实权的平乐侯封号,又赐予宅院、金银、奴仆等,让顾有崇在京都安住。顾明渠因此得以从京都脱身,不料刚刚出了京都城外,祸事上身。 顾有崇一路送顾明渠出城,顾明渠给顾有崇下跪磕了三个头,这一去,将可能是永别,当着众人的面,父子唯有把痛跟泪都隐藏在心底。顾明渠上了马出发才几丈远,关山濛的五千军马就从密林里横冲过来了。 五千敌军跟朝廷的三千人当场厮杀起来,顾有崇见顾明渠被几名敌军猛将围追堵截、腹背受敌,就要冲上战马前去解围。可朝廷的官吏死死把顾有崇给抓住,生怕他上了马就往西川而去。撕扯之间,暴露了顾有崇的身份,关山濛亲自一箭射出去,白羽从顾有崇喉咙穿过。 顾明渠回头去看的时候,顾有崇已应声倒地,顾明渠悲愤无以复加,嘶喊之声穿透了金戈铁马的交错,“父亲!”他骑马冲过去,欲救回父亲、斩杀关山濛,可是,顾明渠没有走出多远,马蹄戛然而止! 因为,他赫然看到顾有崇倒在地上后,拼尽全力抬起胳膊,用手指着西川的方向,撑着最后一丝气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顾明渠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一眨眼,顾有崇头伏在地,血流而亡。和兄长顾有敬一样,一代忠臣枭雄,不是死于沙场,竟是屈辱而亡。 关山濛继续朝着顾明渠追来,顾明渠虽知道父亲的遗愿,可杀死父亲的仇人就在跟前,身为人子,他如何能冷静?顾明渠冲过去与关山濛交战了几十个回合,他习惯了西川的战法,对京都的战法不熟,一个大意,被关山濛刺伤了腰部,几乎要落马。 顾明渠生生忍了痛,以长枪挑穿了关山濛的腿部,关山濛被挑起了一块腿肉。关山濛受了伤,疯狂起来,就要飞身反杀,顾明渠马上挥手示意朝廷的人马,含着热泪大喊,“速回西川要紧,莫再恋战!”三千人马只剩下了两千,浩浩荡荡抽身退步,关山濛率队追出去三十里地,见地势复杂多变,唯恐有诈,这才不甘心地看了顾明渠远去。 一路上奔波辛劳、风餐露宿,伤口溃烂,好了又复发,顾明渠几次差点丧命,回到西川时,腰伤也才刚稍稍愈合了一些。先马不停蹄去了军中,将朝廷的意思跟人马都引见给顾明恒,顾明渠这才回顾府,进了大门,人就倒下了,快天亮才苏醒。 顾有崇身亡的消息,给西川再度蒙上了一层灰暗。 顾有崇的小女儿顾衍带了四个儿子、女婿刘勋带了妻子和孩子,顾明恒一家、西川十一州的百姓等,连夜都涌到了顾府内外,顾二夫人一个人操持内外,看着受伤的顾念霖、顾明渠,面对顾有崇的后事,快要把她哭晕累垮。熬了一晚上,才得空去看一眼刚清醒的顾念霖。 顾念霖听到祖父惨死的消息,心像是被人挖掉了半块,瞬间血淋淋,他哭得心肝都快要呕吐出来了,再也躺不平,急切起身,骨头一软,翻落到冰冷地面,顾念霖蜷缩着身躯握拳咬牙痛哭,灵魂深处发出最痛彻的绝望,祖父不在了,最爱他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顾二夫人跪着趴在他身上,跟着哀伤悲怆,哭道,“念霖,你以后的路还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祖父在天之灵,也会一直希望你成长为真正的西川之子。” 苏醒的顾明渠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捂着伤处披麻戴孝,灵堂供奉着顾有崇常年用过的蛟龙长枪、金身铠甲,在兴洲城外的雪川之巅为顾有崇设了衣冠冢。顾明渠、顾念霖几乎是一步一跪拜,膝盖渗血也无知觉,送行顾有崇的百姓延绵几十里路,兴洲内外丧鼓垂鸣。朝廷来的镇军大将军、大都护等人见状,也大为震动,代朝廷对西川安抚,许诺等丧期过后,再商讨军务大事。 阿永醒来的时候,顾有崇的丧事已经办完。 顾念霖第一个去看了阿永,见她薄而白的脸已缓和了不少颜色,这才稍微安心,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放,“你没事了,我的心也活过来了。” 阿永头痛欲裂地看着他的脸,终究是把发生的事情都一一想起来了,当想起自己在别所被撕扯衣裳那一幕,她动了动嘴角,清亮的眼泪簌簌而下。她见顾如归正站在旁边,想把手缩回,顾念霖却握得更加紧。 “念霖,阿永好歹要喝一点东西,才有力气跟你说话。”顾如归走过去,柔声劝道。 正说着话,顾二夫人一脚踏进门来,喜极而泣,去看了阿永,“永儿,你父亲若是知道你醒来,一定欣喜若狂。念霖,你快叫人去请谢史官。” 阿永见顾二夫人忽然改了口唤她永儿,心有不解,转眼一看,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顾如归便道,“阿永,这是顾府,你已在这里昏睡了十多天。” 顾衍等人早听闻了阿永救顾念霖的壮举,知道阿永醒来,跟着顾二夫人的后脚就进门了,床前围了一圈人,倒把顾念霖给挤到了一边去。 顾念霖出了房门,命人去请谢史官,又把罗胤叫到了跟前。罗胤是顾明渠的心腹,是顾明渠去京都前留给顾念霖的,罗胤所做的事不在明面上,他随叫随到、神出鬼没,几乎不以面目示人,只为顾家做机密之事。 顾念霖站在养月亭,这里是祖父坐过的地方,也僻静,离人很远,他说道,“有一件事,早就想要请你替我去做,只是发生了祖父的事情,才拖延到今日。” “三公子请吩咐。”罗胤身形修长、利落干练,一身黑衣,带着黑纱帷帽。 “在军营之中见过、折磨过谢姑娘肩膀伤口的那几个人,明天天亮之前,我要他们死无全尸。” “领命。”罗胤没有多余一个字,两步翻过围墙去了。 顾念霖眼中的冰与火交错,他好奇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杀伐的胆量,再一细想,原来自己的生辰已过,他已十六岁了,生死之境,足可把他的纯真与善良都收敛。 谢信本不愿谢永在顾府治伤,奈何顾二夫人一再强调这是顾念霖的心愿,且阿永在顾府上能比在别苑得到更好的照料,谢信便只能应允了。听到阿永醒来,他巴不得匆匆赶到了顾府,只是事务缠身,一直到了天黑,谢信才去到顾府上。 阿永醒后又躺了一天,快黄昏时方挣扎着起身,顾二夫人也说多走动对身子好,就让人给阿永梳洗整齐,晚膳备下时,顾明渠先从军中回来,不到一刻钟,谢信就到。二人重逢自是欢喜,互相见礼时,阿永在侍女的搀扶下也走到中厅之上。 顾明渠见了他父女二人,心头一热,就地屈身下跪,“谢史官与谢姑娘救我念霖之大恩,明渠在此谢过。” 谢信父女深为惊恐,忙跟着跪下去,“顾大人言重了,何用如此?我父女二人受不起。” 顾衍、刘勋等人因为自家事务跟军务,已不在顾府,清净的雅厢备下了简单的素食清酒,只有谢信父女、顾念霖父子、顾二夫人五个人。顾明渠将血书密信拿出,连连感叹,“若不是谢姑娘这封密信去得及时,我说不定也与父亲一般下场。若不是赶回来,我还不知顾明恒竟借单将军之死,对念霖下如此死手。” 阿永并不居功,“若不是顾三少将拼死护住了我性命,也不会有我写密信的机会,若不是顾三少将有先见之明,安排了玉牌一事,我与顾二夫人的计策也无济于事。顾三少将有勇有谋,是他护住了自己。” “永儿,为什么如此见外?你从今往后,叫他念霖。”顾二夫人很是疼惜她。 顾念霖也装不解,对着阿永轻轻问了一句,“你之前,不都是叫我念霖的吗?” 阿永一看顾念霖眼中灼灼,当着几个人的目光,她两腮发烧,几欲坐不住,幸得顾明渠解了她的窘意,他说道,“无论是密信之事,还是许简和玉牌之事,都要死守秘密,不然,会再带来大祸患。念霖,你去把你祖父赠与的螭龙玉佩拿来。” 顾念霖看了阿永一眼,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不一会,手中拿了玉佩进来。 顾明渠接过去,看了那玉佩良久,似乎在回忆往事,他起身,“谢史官、谢姑娘。” 谢信父女见他如此郑重,跟着起身,疑惑道,“顾大人?” “想当日,我与父亲入京都前就料想到了西川、兴州、甚至顾家会有变数,念霖的人生大事与未来之路,成了我跟祖父的心病。我父亲原本想从京都为念霖择一良人,一来,西川名门女子皆是兴洲各军中势力所出,对念霖会有诸多牵制,二来,凡是能从京都跋涉至西川的女子,必坚韧过人,能匡扶念霖。那日,我父亲见谢姑娘见识非凡,又不畏艰险苦痛远来西川,当即定下谢姑娘为念霖未来之妻子。那玉佩,便是婚约的信物。难得的是,谢姑娘与念霖不仅情志相通,且同生共死过,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若谢史官与谢姑娘不弃,诚请应下这婚事,顾家与念霖,必不负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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