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泓文未有隐瞒,“我是跟陈放将军等人商议过后,才决意多备兵马军需的。大天山谷一战,乌纥损失了三万人,必不敢再去大天山谷越冬。趁着他们还未从老巢四散出发,我们主动出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放是朝廷来的人,早想替朝廷吞了西川,你为何要跟陈放商议?” “因我已央陈大人向朝廷请旨,封我左千牛加御史中丞,如此,我在西川才能更好站稳脚跟,替父亲你分忧。” “左千牛加御史中丞,好大的气派!”顾明恒牵扯到心口旁边的旧伤,咳嗽不已,这几个月他虽能下地走动,可力不从心,走几步就哆嗦、大口喘气,别说是骑马杀敌,就是快步走也艰难,伤处被医官剜剃了几次腐败的血肉,他活得生不如死。 顾泓文扶着他,“父亲莫要动怒,小心身子。父亲不在军中,我若是不想办法擢升官职,不免要被顾念霖父子踩着。等父亲伤好了,这西川依然是父亲的。” “你明知我这伤是不能好的了,你何不一起把节度使一职也封了去?”顾明恒一向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对自己的嫡子也非常信赖与喜爱。可这几个月顾泓文、顾泓礼一直忙在外头,鲜少过来探望,他与顾泓文、顾泓礼实在是过于疏远,倒与之前被他冷落的顾英辰、顾英岚亲密起来。 顾英辰、顾英岚一人忙于军营,另一人必伺候于顾明恒床前,要是白日里两人都不得空,即便是忙到晚膳过后的掌灯时分,这兄弟二人也必定恭敬而勤恳地伺候顾明恒擦身、换药、进汤进水,衣不解带守到天明,几个月来都是如此。顾明恒对这对庶子产生了亲密与依赖,他们说的话,顾明恒都觉得中听。 加上伤重让人权利丧失,权利丧失则内心敏感,顾明恒对顾泓文渐渐没有以往那样心无嫌隙了。 “父亲。”顾泓文有些惶恐,“节度使只属于父亲一人,我怎敢想?” “陈放是想要你跟乌纥两败俱伤,他那等老狐狸,早看出你对阵乌纥必大败。到那时候,朝廷就可以多多抓取西川的一切,你真是被权势蒙住了眼,轻重利害不分!” “不管父亲如何说,军需与兵马我要定了,顾念霖能打败乌纥一万兵马、缴获乌纥军马,我难道比他不足?父亲安心养病,军中的事情我与二弟自会操持。”顾泓文说完,退了出去。 “逆子!”顾明恒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他纵横西川半生,深知权势这东西会让人入魔,即便是亲如父子,也会被心魔吞噬掉。被亲生儿子踢出军权之外,他如何能甘心? 顾英辰一路送顾泓文出了角门,这才回去悄然对顾明恒说,“大公子出门之时,面有细微喜色。不过他很快呵斥我,说往后军需之事,无需再说与父亲您。” 顾明恒一听,当然气得吐出一口黑血,人昏了过去。 顾泓文回到军营,刘勋找上他。刘勋背叛了与顾明恒多年的异性兄弟之情,转而去投向顾明渠,顾泓文对刘勋很是戒备。刘勋说道,“你向乌纥传递顾念霖的行踪,引得乌纥派一万人马去围剿顾念霖,你二弟又暗中对顾如期下死手,顾念霖父子不日就会寻你们复仇。” 顾泓文一下站起来,“你如何知道我与二弟所做之事?你与我父亲早不在同一阵营,为何来提醒我?” “我留心你们父亲与顾念霖父子的相争已久,你父亲受伤后,你这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做事尚不周全,怎么能瞒得过我?我来是想说,三日后的初冬祈福仪式路上,顾念霖的五千私兵会将你与顾泓礼斩杀于马下,你们好自为之。我来提醒你,是因我对你父亲还有一丝愧疚,言尽于此。” 顾泓文见刘勋离去,当即找来顾泓礼商议,“此事不得不防,需调集人手,趁机把顾念霖斩杀也可,就说他身带私兵潜伏,意图对陈放不轨,想夺回陈放等人手中的西川兵权。” “我看此计可成。只是顾念霖的私兵骁勇异常,若无精兵强将怕压制不住,需请出隶属父亲的三万狮面营。”顾泓礼又觉得为难,“只是,狮面营唯有父亲本人才可亲自调度,不如让父亲授予你我调度大权?” “我观父亲对你我起了疑心,怕你我取代节度使之位,跟父亲说,他必然是不肯。”顾泓文一不做二不休,“有了节度使旌节,再假托父亲手令,也可调度。等你我灭了顾念霖、顺机杀了陈放,再把杀陈放之罪扣在顾念霖头上,父亲才知你我之心。” “好,一言为定!”顾泓礼也赞成,“我这就回去命人仿写父亲手令。” 三日后祈福祭冬,路到半途,顾念霖果然一挥手势,两面山岭现出乌压压人头一片,顾泓文见此,吹出响箭,沿路设伏的狮面营群起攻之,两相会面,才发现那些乌压压的人头压根不是什么私兵,而是一群老百姓,由十几名军中将士带领着往祈福路上而来。 场面一度僵持,顾念霖笑道,“大兄长,你这狮面营好是威风八面,差点要把我带来的百姓都给砍杀了。” “你们设的局?”顾泓文阴沉着脸。 “设局?这话我可不解。”顾念霖说道,“往年军中祈福总要清道,为免百姓喧闹冲撞了天上神灵,不许百姓参与祈福。今年,我见百姓收成欠佳、愁眉不展,我与父亲商议,让百姓在途中参与,一同前往,这算设的什么局?” 顾泓文才知刘勋根本就是和顾念霖串通一气,狮面营现了身,谁都知道顾泓文越权调动,此事也传到了顾明恒的耳中。要命的是,狮面营接着也发现了手令为假。 顾明恒如何能容得下亲生儿子这般背叛自己、挑衅自己的权威?顾泓文以真旌节、假手令去擅用他的狮面营,顾明恒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来回想了几番,他不能任由自己被亲生子摆布至死。 何况,要是朝廷真的封了顾泓文左千牛,此后就越发镇不住顾泓文了。他需要借助顾泓文、顾泓礼对付顾念霖父子,但不能自己先死得不堪。 晚间,顾明恒嘱咐下人,说要吃西川新出的新粳小粥,把新鲜采摘的嫩叶子放下去熬着,一砂锅的清粥碧绿扑香。顾明恒特意把顾泓文召回来与自己进晚膳。 顾泓文内心忐忑,去到顾明恒跟前,“父亲,我私自调用狮面营,是因为刘勋与顾念霖设局,我为了铲除后患,这才会......” “坐,这些日子你也累得瘦了,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小菜。”顾明恒很是和颜悦色。 顾泓文见他如此,一颗心安定下来,坐下去,吃了两碗粥,“多谢父亲。” 顾明恒叫下人给顾泓文夹菜,“你需要狮面营,怎么不亲自跟我说呢?你说了,我自会与你出谋划策。” “狮面营是父亲私部,一向只听父亲调遣。我当时想着,父亲若是不肯给,我跟二弟今后必会随时被顾念霖再算计毒害。于是,我这才先斩后奏,望父亲体谅。” “那刘勋已背弃我,又怎么会好心给你指路?这全是你愚蠢。今日你能做假手令、盗取我旌节指挥狮面营,他日,你是否会为了夺取我的位置,先杀了我,再对外宣称我因伤暴毙?” “父亲为何曲解我?我无意争夺父亲的位置,可是,父亲眼下身子落下旧伤,无法在军中出力,我多为自己做打算,也是为了父亲好,要是父亲一辈子回不了军营,凭我之力,也能把父亲要做的事情做好。” “在你眼中,我已是个废人了?”顾明恒眼中有了冷酷,“我骑不得马、杀不得敌,回到军中,也无话语权了,是不是?” “父亲为何不能面对真相?连医官也说,父亲您遭此一伤,往后就算想多说话,怕也不容易。这军权与军功好比人的一双腿,您有军权,却不再能有军功,我是您亲子,自然要多为您分忧。”顾泓文猛然解下自己腰间不离身的佩刀,一下凌利拔了刀鞘,想假意让顾明恒以军刀割自己掌心,惩罚他传假手令之过。 顾泓文料定顾明恒有爱子之心,一定不会真的惩罚他,他不过是做个样子。 只是顾泓文没有想到,他如此有攻击性的举动,加上他的言语,已让顾明恒猜忌已久的心性彻底失常,他一手抓了顾泓文的佩刀,一手从自己怀中拔出一把早已决意备好的短柄利刃,毫不犹豫深深扎进了顾泓文的心口。 顾泓文嘴上颤抖几下,来不及说话,血染一片倒下,当场去世。在屋外见此情景,顾英辰、顾英岚一步不停留地逃离到顾念霖府上,传报了此事,并且寻求顾明渠的庇护。 阿永听到顾泓文被顾明恒亲手杀死,吓住了,她看向顾念霖,他只震了一下,很快面色如常,握着她发凉的手。 顾明渠点头,“当时,顾明恒囚禁念霖,几乎把念霖害死在军营中,此仇可算是报了。接下来是顾泓礼,腥风血雨从此刻开始。念霖,你祖父与你伯祖是那样的兄友弟恭,倘若他们泉下有知,见到我们这些子孙这般残斗,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29章 风云变幻,精心杀局 顾念霖认定,以顾明恒那样的阴狠,知道自己被别人设局杀子之后,定会不顾一切疯狂报复,他对顾明渠请命,“我这就速去军中准备,以防顾明恒父子的人马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冲杀过来。” 顾明渠站起身来,望着大宅门的方向,“杀人须诛心,不诛心则死灰复燃。我们与顾明恒兵马内斗,即便赢了,也只能落得个手足相残、争权夺势的败坏名头,需将顾明恒父子的声名遗臭天下才行。念霖,你全面布防即可,无需轻举妄动。阿永,你父亲不在兴洲,你为史官,我命你跟进这事,你可有胆量?” 阿永听闻此话,就算手脚开始发软,她也坚毅回答:“此乃史官职责,我有胆量。” “父亲,何须阿永这时候跟进?刀枪无眼,事态平息后我将过程说与阿永听,她再记,未尝不可。”顾念霖担心阿永的安危。 顾明渠伸手一指阿永,问顾念霖,“你是小瞧了阿永,还是小瞧了我与你祖父的眼光?” 顾念霖回答不出来。 阿永催促顾念霖,“你且去办事,再耽搁,迟则生变。你我都需有正意念,定能渡过这一关。” 顾念霖听她说起“正意念”这三个字,想起吐罗残部攻打兴洲城之时,他抱着重伤的她上城门楼,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催促他早些去抗敌,并且劝他要有正意念。顾念霖心中一热,用力在她手心握了握,向顾明渠行了礼,快步出去了。 “听念霖说,你会骑马?”顾明渠问阿永。 “是,慢走可以,疾驰不行。”阿永点头。 “我让二十精兵专程路上护卫你,即刻骑马随我出发去会会顾明恒父子。”顾明渠早命人将自己的铠甲拿出,此刻一边穿上,一边说道,“你身为念霖的未来妻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要见过。你见过的风浪越大,才越能稳得住念霖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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