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般般很喜欢很喜欢阿善。” 也许是因为欲裂的头痛,反而让李暻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他竟能清晰的感觉到了怀中之人正在不可挽回走向彻底消失。 这一刻,他只想让她安心。 偏偏在他刚要出声回应之时,却听崔稚晚再一次开口。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可是啊,崔稚晚最喜欢李暻了。” 话毕,她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李暻将崔稚晚死死箍在怀中,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点声音。 他说: “那你知不知道,李暻此生只爱崔稚晚。” 其实,李暻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他只是答应她将崔遇找来,却绝无可能放崔稚晚离开。 然而,崔五郎却拿出了一份他「亲笔」写下的要将她放归的诏书。 李暻何曾写过这个东西。 直到这时,他才知,崔稚晚早已能将他的字临摹的分毫不差。 而她竟以此,来逼他放她走。 即便那只是一张纸没有加盖任何印玺的书信,可若李暻不认,单是伪造圣人笔迹一条,便足以让她全家覆灭,使她挫骨扬灰。 或者,他还可以将在场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通通杀掉。 可崔稚晚仍在怀中,尸骨未寒,李暻怎么敢动手去除掉她的阿兄。 所以,一时之间,面对固执的与他的稚娘如出一辙的崔五郎,圣人除了认下此事,竟别无他法。 他想,既然她这么想回到她阿娘身边,让她如愿便是。 崔稚晚离开长安的那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不过半个时辰,一座城池便被覆盖成了纯白色,连带着所有过往,好像都被抹了干净。 崔遇一马当先,已经出了春明门三十多里,忽听背后有人疾驰而来,叠声唤他的名字。 他一回头,便看见了圣人身边最得力的内侍玄序。 “今日天寒,这个暖炉子,虽不是娘子惯用的,不过里面放着的瑞炭,比旁的炭火要暖上很多。郎君带上吧。”玄序说话时,难掩哽咽之意。 崔遇盯着那手炉看了许久,忽而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当即推拒道: “已死之人,如何会觉得冷,圣人多虑了。” 玄序又怎么会不知,只是今日圣人连朝都没临,从昨夜到现在,一个人枯坐于东宫承恩殿内许久,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让他将库中全部瑞炭取给娘子带上。 “记得将炉子烧好再给她,不要让她等。” 临出门前,李暻更是如此吩咐道。 玄序咬了咬牙,再次劝道: “全当留个念想,若是娘子知晓,定然会同意的。” “没有若是,死了便是死了。” 崔遇仍旧冷着脸,背着手,不肯接。 实在没有办法,玄序刚要拿皇命来压,却听崔五郎开口道: “我现在伸手,稚娘的一片苦心便全部作废,她会怪我的。” 如果是以前,玄序大概不会懂这话的意思,可是见过这些时日看似毫无变化却又处处透着古怪的圣人,他又怎么会不知娘子想要做什么。 咬了咬牙,玄序终是将手炉收回了袖中。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崔遇,忍了又忍,还是说了一句: “郎君,节哀。” 眼前之人,嘴里说着「人死灯灭」,可方才那最后一句话,还是将他心底藏着的和圣人一般的虚妄念头表露了出来。 看着玄序离去,崔遇没有立刻唤扶棺的队伍继续前行,而是朝着不远处一直跟着的人提声喊道:“你也是,不要继续跟来了。” 在崔五郎的逼视之下,窦旬终是驻马。 可在那只踏雪前行的队伍几乎要消失在视线之中时,他又夹了夹马肚,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一次跟了上去。 「崔小般,你终于回来了。」 「既如此,当初说好要了一起去扬州,我绝不会食言。」 春风起时,云眠寺遭了一场大火。 放火的人,正是废后曾经的侍女,兰时。 李暻清楚,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不过是因为,发现自己常常假装不经意的站在晓山之上,朝那座小院子里望。 崔稚晚离开时,便已将所有可能可以拿走的东西,全部带离太极宫。 如今,连她最后住过尚且残存着一丝温度的地方,亦被付之一炬。 她就是要这样反反复复,将他的执念一点一点,全数斩断。 她就是要告诉他,无论如何,哪怕他求的只是一缕残魂,她也绝不可能再到他身边来。 知晓崔稚晚的意思,李暻自听长赢禀报着火一事开始,再也没有登过一次晓山,去过一次望云亭。 直到这一年,秋风起时。 李暻才第一次于山巅亭中,垂目望着脚下的那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废墟。 许久许久,他终是轻声叹道: “崔稚晚,你的心软,是不是都给了旁人,所以一丝一毫都不曾留给我?” 言罢,他从亭中步出。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阿善,没有李暻。 只剩下,大梁的圣人。 庆熙二十五年,秋末。 梁高宗李暻驾崩。 励精图治了一生,他的身后,留下了一片蒸蒸日上的盛世繁华。 去前,高宗曾留下遗诏,不允许任何人在死后进入陵寝作陪。 因此,随着他的入葬,一座庞大的陵寝,就此封死。 李暻如愿孤身躺入这个原本为两个人设计营造的陵墓之中,而在他的棺椁里,靠近头侧的位置,正放着一扇金玉鸳鸯枕屏。 这是景隆二十一年,崔稚晚不要了,还给他的东西。 亦是她决绝之下,唯一的漏网之鱼。 可李暻活着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提起过。 依照崔稚晚走时的心意,他克制了一生的种种执念,直到离去的最后一刻,方才露出了这一丝可循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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