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暗哑,还有着不甚明显的轻颤。 吼出这些话,连景黎自己都震惊。 他曾跟沈熹微说过,他不怨恨自己的父亲,这是实话,的确不恨。 因为那就是陌生的存在,他对他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又何来恨? 但如果提到他母亲,那对不起,他永远都不会替那个女人原谅对方。 李昂怔忪着,犹豫过后,低声叹道:“沈临渊是黑莲的第二任头目,他接替的,是你父亲...也就是说,你父亲他,应该也遇害了...”所以这四年来一次都没出现过... 景黎的瞳孔不由得瑟缩着,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仓惶,“那又如何...跟我没关系,一直都没关系...”他下意识的否定一切,逃避所有。 “锦鲤...”李昂张了张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所以李昂,你今天突然告诉我这些,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因为瞒不下去了?”景黎抬起头,原本微垂的眼尾此刻却斜挑着自嘲的弧度,唇角也勾起了怆然的笑意,“你打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带着目的对吗?” 李昂的目光蓦地闪过怯意,不自觉地咬了下两腮的内壁,愧疚道:“抱歉,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以为——” “你以为只要找到我、守在我身边,就能蹲到秦伽?哈、”景黎讥嘲,透着说不清的难过和委屈,“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喜欢演戏是装的,跟我做朋友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你接近我,无非就是想找我那个有能力的便宜爹,想找他帮你报仇!” 他越说越激动,双目连着眼眶红成一片,似乎随时能流出点什么。 “现在你知道他死了,失望吗?不过没关系,唐守德也死了,剩下的什么主神执行官,监管局早晚也能逮到他们,你离大仇得报不远,兄弟我祝你得偿所愿,毕竟我没当过豪门小少爷,家仇滋味我体会不来,我妈既然没跟他结婚,那他也只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你们的事儿,你们顾氏也好、秦氏也罢,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无论他是黑莲白莲,我景黎认的是人!我会记得沈临渊帮过我,曾国林护过我,对我好的,我一定会还...” “至于你,李昂,咱们、”景黎直视着对面的人,眼底浮现悲凉,牙齿用力扫过唇,咽下哽咽,“咱tຊ们做了四年的兄弟,我记着你对我的好,同样你也骗了我四年,咱扯平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报你的豪门仇,我度我的百姓日,今儿这地方不错,鸿门宴散伙饭,就这样吧。” 李昂猛地一震,他能理解景黎的痛楚与迷茫,也觉得羞愧自责,但他以为他一直是好脾气的,也是心软的,绝不会因为这事就跟自己断交的。 可他忘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骗他了。 “锦鲤,我、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我跟你做朋友不是假的,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兄弟,我也是因为你才喜欢上演戏的,我不跟你说,一是觉得自己动机就不纯,二是觉得,你母亲什么都没告诉你,我拿不准,也不敢说,而且秦叔叔一直没出现,我知道他是不想你暴露,就像沈临渊对女侠一样,他们黑莲都是这样!但你现在、你遇到这么多事,一次比一次惊险,我怕主神会对你做什么,我想,如果你多知道一些也许会多一些准备,我真的....锦鲤,对不起,但我真的真的真的...真心拿你当朋友,当兄弟。” 李昂慌张地解释着,试图将他的一切动机和出发点合理化。 “你觉得?你以为?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影帝啊。”听到李昂的话,景黎不禁觉得可笑,“真心?你准备了八百个剧本看着我玩儿,你在这儿跟我说真心?我他妈是给你唱戏的猴吗?” 李昂一怔,难过的看着景黎,他从未见过景黎如此一面,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才能挽回。 李昂:“锦鲤,你别这样,要不你打我吧,你打到解气为止!” 景黎胸口憋闷无比,头疼眼睛也痛,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他顿觉无趣,不再理会李昂,起身逃离这个跟他八字儿犯冲的西图澜娅餐厅。 “锦鲤,锦鲤,你等等我,你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李昂立马追出来,自顾自地跟在景黎后面认错,险些带了哭腔。 西图澜娅餐厅里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时刻,四周投来古怪又暧昧的视线,只不过二人完全没心思在意。 景黎出门就拦了辆出租车,完全不理后头的呼唤,抬脚上车,让司机开走。 李昂望着出租车离开的背影,眼底写满了失落。 车尾的那只鲸鱼眼 logo 与他遥遥相望,似乎在对他进行审视...... ......
第84章 似真似幻 景黎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夜色,眼里尽是无边的茫然之色。 李昂的话,他没办法消化,但此刻他说不清自己接受不了令人震惊的事实,还是接受不了兄弟的欺骗。 景黎(OS):这安格斯小牛排是真不敢吃了,每次都没好事儿。 景黎(OS):景禾女士,咱俩不是说好了么,我是你自己一个人生的,你怎么还给我安排了个身份这么复杂的便宜爹啊...... ...... 没爹这件事,景黎也不是从没介意过,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把景禾缠到抓狂。 在去福利院之前,他和妈妈住在城南胡同里,前后打转不过三十出头的小平房,破到砖墙都磨褪了色,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毫不夸张。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那里。 喜欢种满了花的院子,喜欢每到夏日傍晚,吸满了灿阳的院子馨香四溢,蔓延着左邻右舍,喜欢自己只要推开院门,就能看见景禾借着余韵犹在的霞光,坐在院子里,支着画架描绘着引人入梦的图案,暖阳柔柔的洒在她披着的如瀑卷发上,仿佛为她罩上了淡金色的薄纱,更显得她馨柔婉约。 他从小就知道,他的妈妈很漂亮,比胡同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都漂亮。 但即便是最漂亮的妈妈,却没有一个他该称作爸爸的人来照顾她。 ...... 他不止一次问过她,关于爸爸这个话题。 “妈妈,爸爸是什么啊?小虎和圆圆他们都有,我能要一个爸爸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宝贝你是妈妈一个人的宝贝啊,是妈妈一个人生的,妈妈是不是很厉害?但是这是秘密,咱们不能告诉别人,万一那些坏人觉得妈妈很厉害,要把妈妈从宝贝身边抢走怎么办?” 妈妈会被坏人抓走?那可不成! 除此之外,她还装过可怜。 “黎黎宝贝,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了,怎么只想要爸爸,我好伤心哦,我的宝贝就只想着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妈妈要哭了,好委屈~” 他才五岁,听了这话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哄啊! “妈妈别哭,黎黎最喜欢你的,黎黎不问了。” 后来又一次,他蹲在院子里看景禾画画,画上是一家猛犸象,象爸爸象妈妈和小象,这画面让他瞬间产生了疑问。 “妈妈,你有爸爸妈妈吗?难道妈妈也是你的妈妈自己生的?” 但他美丽动人的老妈开始了话题转移。 “咳咳,宝贝啊,你去给妈妈倒杯水,一会儿你橘子阿姨就来收稿子了,妈妈要赶紧把这张画完。” ...... 他是年纪小,但不是儍,既然妈妈不想他问,他便不问,而且说到底,没有过的东西,他并不期待,那一点好奇也不值得他惹她心烦意乱。 ...... 出租车缓缓停下。 司机:“小伙子,到地儿了,回家再睡吧。” 景黎回过神,开门下车。 一路走到了别苑的大门,望着眼前这处住了几个月的地方,神色变得茫然。 不禁喃喃自嘲:“嗨,我的人生就是一部奇幻小说,只有银行卡余额平凡得像个普通人啊......” 他深呼吸着,调整好情绪,这才迈步走进去。 兜里的手机震动不停,景黎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他手伸进去直接挂断,然而对方锲而不舍的呼叫,他索性直接关机,没再理会。 ———— 两日后,营养剂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Aspirational 系列,所有批次,所有种类,均未检验出芯片胶囊的存在。 也就是说,营养剂只是营养剂。 这个结果让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产生疑惑。 胡文斌硬盘里的那份资料,沈熹微等人都看了,也认可张非的分析和猜测,但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虽是喜闻乐见,却并不能让人真正放心。 尤其是沈熹微,她几乎能确定以及肯定,唐守德在死前埋下了计划,如果不是胶囊,究竟还会是什么呢? 他知道暗格的存在,又为什么不愿意早些说出来? 还有,吴涯子,到底在逃避什么?不想交出秘钥,真的只是因为沈临渊的嘱托? 沈熹微绕着天台顶的半球玻璃走了一圈又一圈,在发现将自己绕得更晕后,索性仰面躺在了地上,视线穿过玻璃罩,漫无目的地划过天幕,肆意停留在某片云上,就这么将自己放空。 此刻整座城安静的,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这天空,湛蓝得浓烈而夺目,就像最饱和最明亮的油彩铺就而成,卷云点缀在上面,流动的节奏是那么规律,挂在天边的鱼眼轮廓,含着炙热的太阳珠,凝视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 【 “祂想要的,不是现在这些,祂妄图掌控这里的一切。” 】 【 “......你们眼前所以看到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都并非你们原本认知的那样......” 】 ...... 耳边蓦地响起唐守德的话,她的神情霎时恍惚,脑海里闪现出许多碎片—— 她在和谁说话... 许多屏幕的房间...... 有人在叫她...... V,我们一起吧...... ......任务...... ......他回不来的,唤醒失败...... ...... “嘶——” 尖锐嗡鸣刺穿耳骨,头疼如撕裂一般,沈熹微瞬间冒出冷汗,她蜷缩着将头埋进身体,发出隐忍的痛苦呜咽。 折磨持续了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小时,半昏半醒间,她心里冒出异样的念头—— 这里,是真实的吗? 如果是假的,那所有发生一切,是不是都可以有不同的结局? ...... 另一边的办公室,张非正在清查从唐守德的暗网基地带回来的那些设备残髓,基本上,能堪称为‘重要’的东西,都被销毁清除的差不多了,剩下来的,是对死人来说不再有意义的指认证据。 不过,一组银行转账的截图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几笔从胡文斌私人账户转出的巨额凭证,没有收款人的部分,只有付款方的转账时间和凭证号,而标注的转账说明,都是项目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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