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 段雪松放下手中的鸡蛋,“易璇,现在游鸿不在旁边,你老实说,他有没有欺负你?” 目前看来,城主和游鸿虽然是兄弟关系,但为人还算清醒。弟弟要是做出犯罪的事,做哥哥的至少该“解救”易璇,而不是继续放任下去。 易璇摇头,“没有欺负。我过来就是想对你俩说,告密的是陶斌,他拿你们的行踪换到出城的机会。” 段雪松仰头喝下一口牛奶,放下玻璃杯后语调平静,“猜到了。” 怀波嗤笑,“我早说那人是逃兵,现在看来,不仅是逃兵,而且还是叛徒。”把他们卖了不说,还偷走所有物资,不给人留活路,绝对是个狠角。 “你们知道就好,离开F市要是碰到,小心这人。” “什么意思?听你这话,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怀波脸上有些挂不住,“之前没带你走,不是故意丢下,你也知道,当时情况很危险。”事发时易璇就在游鸿的旁边,就算枪响让现场乱成一团,他们也没办法把人带走。 “我知道,我也没怪过。游戏太难,我放弃。最后的时间,我只想过得舒服一点。” “怎么就难了?出了F市,最多再有两天就能到S市,上船的办法千千万,软的不行来硬的,光脚不怕穿鞋的,总之我有信心!”怀波一口气说完。 易璇不为所动,“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要走你们自己走。”说完,她起身端着餐盘离开,只留下一道蹬着高跟鞋的倩影。 怀波有些烦躁地啃上一口面包,“她是不是被游鸿拿什么控制了?好好的怎么就要分道扬镳?估计还是怪我们把她丢下,想换队友了。” 段雪松斟酌后面向穆晚,“易璇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和怀波两个男的不好问,能不能麻烦你打听下?她要是想换队友,我们就不管这事了;她要是被游鸿威胁,我们就再想想办法。” 队伍从一开始的五人走到现在,只剩下三个人,现在连唯一的女队员也不想一起行动,段雪松其实有些挫败。 穆晚将剥好的鸡蛋递给凌寒,“好。” 接下来她要去监工制造部的进度,在此之前能留出一些时间处理易璇的事情。 游鸿住在顶层49楼。这个高度在停电且没能及时切换到备用电源时相当致命。没有电梯,双脚下49层能腿软。 不过游鸿不在乎这些,他要住就住最高的,最好能俯瞰整个F市。49层还是太矮了。 穆晚敲开门,对上的是易璇诧异的眼神。 慵懒的声音在易璇身后响起,“谁啊?” “方便聊聊吗?”穆晚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 易璇有些为难,“聊什么?”她不觉得自己跟穆晚,或者说,穆晚跟她能有什么聊的。 “继续餐厅里的话题。”穆晚没跟她打哑谜。 易璇蹙着秀气的眉毛,“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她话音刚落,身后闪出一道光着上半身的人影,“问你话呢,哑了吗?” 卸掉浓重的烟熏妆,穆晚险些没认出游鸿。眼前的年轻人头发没有了发胶的支撑,服帖地耷拉着,一双狗狗眼少了眼妆的上挑,看起来温顺且无辜。 长得不仅不叛逆,甚至有点清秀。 看清来的人是穆晚,游鸿愣上两秒,很快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挪出两人视线。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找我什么事?” “我找易璇说几句话。” “不是来找我的?”正在往脸上拍水的游鸿一滞。 房门口没有回音,算是默认了他的问题。 游鸿甩掉手上水渍,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要说赶紧说,别在人门口碍事!” 穆晚和易璇对视一眼,“去我房间聊吧。” 凌寒不紧不慢洗着苹果,穆晚带着易璇回房时,他刚关上水龙头。水流声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 易璇没有继续朝里走,只背靠房门,“上次的事谢谢你。刚才在餐厅的时候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所以你找我过来想说什么?” “段雪松和怀波担心你被威胁,也担心因为是异性或者酒吧事件的原因,你不愿意对他们说实话。” 易璇面上一愕,低头扯了扯嘴角,“酒吧的事,我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你也知道的吧?想登船必须先做基因测试。你这么漂亮,体力好,人也聪明,登船肯定没问题。我不行的,我都不知道现实的自己为什么要玩这款游戏。”她攥紧长裙一侧,“我不想再折腾了,就安心等着时间截止吧。” 跟着游鸿也没什么不好,吃好喝好,除了床上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总问她“我厉不厉害?”之类,其它也就脾气臭点,说话难听点,脑子奇怪点,她受得了的。 说来,尽管叫游鸿一声“哥”,可实际没准人家比她年龄还小?这不就跟养了条小狼狗一样?她稳赚不赔。 “真的没有别的原因?” 易璇苦笑着摇头,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个原因已经非常充分。她抬起头面向穆晚,“你大概觉得我太颓废,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厉害,我只想活得轻松点,哪怕玩游戏也一样。”穆晚这样的天生强者,是不会理解她这种人的。 “只要是你自己的决定,没有被威胁就好。我想聊的聊完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穆晚脸上没有易璇以为会出现的,失望或鄙夷的表情,她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弄明白一件事,至于这件事背后的人做出怎样的选择,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与她无关。 易璇忽然有些生气,她也说不上来。假如穆晚看不起她放弃游戏的举动,她大概会奋起反驳,可是偏偏没有,穆晚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啊,强者不仅不理解她这样的弱者,甚至不会想去理解,也不在乎。 “没什么想说的,我走了!”易璇憋下心口的那团无名燥火,转身开门。 眼看着穆晚要去送她,易璇补上一句,“免送!” 房门阖上,凌寒将苹果递给穆晚。 洗过了,可以吃。 这样一款游戏并不适合所有人,绝大部分进来“淘金”的人最终成为被淘的对象。有的死在逃生的阻力之下,有的还没开始已经心态失衡提前放弃。不过有一点易璇说对了,穆晚的确厉害。不仅厉害,而且不会泛滥到试图拉起一个“战场上”直接卧倒的人。 穆晚接过苹果,从兜里掏出折叠刀,熟练地削起果皮。 几乎等宽的苹果皮匀称地如同丝带点点从果身上剥落。 她没有跟易璇提那些诸如“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强”、“也许系统有给玩家优质基因”之类内在或外在鼓励的话。 每个成年人都应该,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易璇摆出了让她自己舒服的姿势,那么结果怎样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享受到过程。 穆晚追求完成任务,但这并不妨碍她冷静看待那些选择不同道路的人。 凌寒盯着穆晚刀下娴熟的动作,心想习惯不一样,他吃苹果从来没费心削过皮。 将削完皮的苹果递回给凌寒,穆晚对上一双疑惑的眼睛。 “给我的?”凌寒有些不太确定。 穆晚点头,凌寒手臂受伤不方便用刀,所以请她帮忙。这是她看到苹果时的第一反应。 凌寒盯着穆晚拇指与食指中间那浅黄色的苹果,眼睫飞快颤了颤。 “一人一半吧。”他说。
第19章 第一次测试。 易璇乘电梯回到49楼,却在走道上顿住,迟迟没有回房。 她讨厌轻易就放弃的自己,却无能为力。临到关键时刻,还是会忍不住冲动,在队友和穆晚面前说出一些破罐子破摔的话,做出一些不愿回头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放弃游戏的念头的?好像是从饶锐锋被肉刺贯穿,哑着嗓子说“跑……”的时候,也有可能是被丧尸贴背追逐,险些被追上的时候。 这几天她总是做噩梦,不是梦见那满口利齿的花苞形肉刺顺着她的喉咙直入心肺,掏碎肚肠,就是梦见段雪松拉下卷闸门,将她和散发着腐臭、面目僵硬恐怖的丧尸困在超市里。 她很清楚,光靠她自己无法平安抵达S市,就算到了S市,也会被基因检测刷下来,所以明知过程痛苦,注定失败,何必自取其辱?不如从一开始就认输。 可是为什么明明这样想,也做出放弃的决定,当看到同性的穆晚无论面对丧尸还是面对城主,都应对从容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羡慕?还是会不甘心? 为什么有的人就能毫不费力地做一些事,并且做得很好,而她却会恐惧会害怕,会饱受神经的折磨,会不顾一切想逃避? 穆晚没有安慰她,是因为觉得她无可救药吗?这种“虽然我放弃了,但还是希望有人鼓励”,“即使有人鼓励,也依然会选择躺平”的心态怎么这么别扭?易璇烦闷地敲响房门。 太烦了,烦她自己。 房门很快被打开,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表情?难看死了。” 易璇抬起头,化着烟熏妆的游鸿正嫌弃地盯着她。很难看吗?她摸摸自己的脸蛋。 “都聊什么了?怎么这副鬼样子?”游鸿转身回去吃他的早餐。 易璇本来想说“没聊什么”,然而心口发闷,满腔情绪得不到宣泄,于是垂着脑袋跟进屋,将房门关上。 “鸿哥,你说,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厉害,而我却如此平庸?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为什么能这么大?承认自己平庸,承认自己得不到关注,怎么就这么难?” 游鸿闻言双脚一顿,转过头来表情古怪地盯着她。 * 穆晚这边向段雪松和怀波转述完打听到的情况,转头去了趟制造部。 机甲配件需要精密的机床才能制造,游龙竟然有本事将整条工业链搬到办公区附近,想来下了不小决心。 丧尸病毒蔓延之初,武器被抢夺瓜分一空,弹药生产链停滞荒废。物流停摆、人员出逃,混乱无序,让人类错过最佳的遏制时机,从此再难建立起完整的武器供应链。和衷军至今用着从各军_区搜刮来的现成武器。 F市由于有着最大的智能汽车制造基地,又收留了机器人项目的团队骨干,这才让机甲配合冷兵器作战成为可能。 可攻,可守,不完全依赖弹药,是最理想的武器。 当有一天人类无惧于暴露在丧尸面前,或许就是走出铁丝网围城的一天。 穆晚一头扎进了设计的汪洋,与机甲配备使用的机枪、大_炮、防御盾、弹药箱、近战兵器等,可以做的太多。 客厅沙发两端,凌寒静静翻阅电子图书馆里的书籍,偶尔瞥一眼穆晚手下的设计图。 时间随着对面写字楼外立面反射出来的光线变化流逝,从浅黄的清晨到深红的日落,快得不可思议。两人各“忙”各的,相安无事,只在用餐、换药、入睡等事情上聊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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