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主教们争吵的功夫里,先前保护过有夜的修女嬷嬷悄然走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那慈善的笑容令有夜一下想起福利院院长,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修女嬷嬷轻柔地解松她的领口褪至肩部,凑近左右仔细嗅闻她的脖颈后,得出与文森特一样的结论。 “颈动脉附近确实有罗勒叶的气味盘踞,我自小便于教廷侍奉,绝不会弄错这股味道。” “既然连正二级的特蕾莎嬷嬷也这么说的话。” 年轻的主教们这下算是相信了圣女误食罗勒叶致使测试有误的说辞,此刻正局促地伸手遮挡自己的视线,极力不去看有夜敞开的领口。 现场只有大主教还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她裸·露的脖颈看,那视线令有夜感到十分不舒服,但不过片刻,文森特就自然挡去她的身前,阻隔了那来者不善的视线。 有夜面无表情地将领口拢好,然后自己也低头努力嗅了嗅气味。 他们究竟是怎么从这浓郁的白茶花香中,嗅到她昨晚上夜宵的味道? “我们这些自小在教廷长大的修士是从不食用罗勒叶的,所以对它的气味格外敏感。哪怕只是一点儿,我也能准确嗅出。” 特蕾莎嬷嬷像是看出了有夜的疑惑,笑呵呵地解释道。 她慈眉善目地拉住有夜的手,轻轻拍打抚摸她的手背,仿佛怜爱小辈的长辈。 “圣女你说,你是那里得来的罗勒叶?” 有夜想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又不是什么啮齿类动物,不会专门去啃叶子。 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昨夜蛋黄酱里似乎有一些罗勒叶了。而且因为好吃,她还特意多放了一些。 特蕾莎嬷嬷见有夜似乎对此有些印象,连忙追问。 “你想起来了?是谁给你的?” 罗勒叶在教廷内是违禁品,任何修士都不会蠢到去主动食用这恶魔之草。它会令信仰魔法全盘失控,据教典所述,这恶魔之草就是害月神陨落的罪魁祸首。 所以定是有人诓骗了圣女,逼迫又或是偷偷在她的食物中混入了罗勒叶,想陷害污蔑她信仰不纯,以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蛋黄酱里有罗勒叶。” 有夜言简意赅。 只是她的言语似乎太过简洁,半响都没人接话,无奈,有夜只能继续补全情景。 “昨天夜里我肚子饿,就溜去厨房自己做了一份三明治,台面上的蛋黄酱里似乎含有罗勒叶,我吃了很多。” 噗嗤。 文森特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 有夜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可文森特并未看她,他只抚摸着腰间的教典,弯唇垂首,嗓音柔和却不失威严。 “你倒是饿得很是时候。” 世诞祭前夜…含有罗勒叶的蛋黄酱…与今日这一切放在一起看,怎么都不会是巧合。 定是有人蓄谋已久,想要赶在圣女任期结束前,彻底毁了她。只是这人手段仍略显稚幼,不痛不痒地倒更像是个警告。 “胡说八道!教廷内不可能出现含有罗勒叶的食物!更何况那还是圣女的居所!” 大主教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捉有夜,但却被文森特直接抓住手腕挡了回去。 “让开!我要亲自确认圣女身上到底有没有罗勒叶的味道!” “大主教阁下今夜还打算召新进的下三级修女们去房内修习教典么?” 文森特压低嗓音,抓握对方手腕的手嘲讽地用力。 ——咔嗒。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且响亮。 大主教疼得立刻狼狈喊叫着退后,半响才惊魂不定地低吼。 “你怎么,怎么…” “怎么知道?” 文森特表面仍温和笑着,可他拢在袖子里虚空抓握的手掌内却再次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啊啊啊啊!!!” 大主教彻底瘫倒在地,两只手臂皆凭空扭去了十分奇异的方向,口中不住地吐出粘稠的血渍。 他粗嘎的痛呼恰巧盖住文森特阴冷的后半句台词。 “你那些腌臢事差点脏了我学生的耳。” 他冷漠地微微睁开眼,不甚明显的鎏金竖瞳冷酷至极,仿佛正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死物。 以有夜的角度,其实是压根听不见文森特对大主教说了些什么的。 她只能看见文森特挡住对方伸出的手,随后那只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拧弯一般呈螺旋形地翻转。 再后来,大主教在地面上翻滚挣扎的狼狈模样就像是一只蛆虫,血液同泥沙全部污在一处,随风传来阵阵骚臭的异味,令人作呕。 “大主教阁下若非心虚有愧,何必咄咄逼人?” 文森特好整以暇地取出帕子擦手,他神情中带着几分悲悯,铂金发丝随风飘扬时,带出不规则的闪光,犹如星辰点点。 许是大主教平日里就树敌无数,在场竟无人愿意上前帮助搭救他。 那些主教们皆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在装作没看见的同时,藏在教袍下的手却悄悄握拳竖起大拇指。 修女嬷嬷们就更坦然一些,她们轻蔑的眼神简直要将大主教灼穿,似乎只断他双臂对嬷嬷们来说压根不解气。 最后还是大主教自行爬起身,用治愈魔法治好扭曲的双臂,咬牙切齿地高声问道。 “倘若圣女的确是被诬陷的,那含有罗勒叶的蛋黄酱又在何处?” 大主教扶着双臂,妥协而怨愤地相信了“罗勒叶”的说辞。 见此,文森特满意地翘起唇角,侧身露出身后的有夜,并将话语权重新交还给她。 可有夜还沉浸于先前文森特能轻松扭断他人腕骨的事实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有夜记得一周目里,她假装腿受伤时,文森特曾说过他背不动自己,还表现得十分柔弱,身姿纤细得仿佛易折的水仙花。 但现下的二周目,他却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轻易拗断他人的腕骨。 那样纤细精致的手指究竟哪里来的力量? 只能说不愧是龙族了…但这家伙未免也太能装了吧。 文森特分明单手就能提起她,为什么一周目时还要大费周章地背她回教廷? 讲道理,他该去圣殿才是,为什么还要冒风险混在全是人类的教廷? 而且为什么上届圣子甄选之时,谨慎的教廷会没发现他的真身? 越来越多的问号挤占有夜的脑海,她现在只想伸手调出弹窗再仔细确认一遍信息。 可文森特却侧身一闪,轻松躲开她去抓握他手掌的手,并用自然紧闭的眼不解地望他。 两人的“你来我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持续了好几个回合。 “…注意场合。” 文森特又一次躲过有夜的手,无奈地轻声叹息。 随后他快速拉开与有夜的距离,颦眉高声道。 “圣女,主神自会为你做主。无需忧虑,告知真相即可。” 这番话自然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得。 文森特眼看着有夜沮丧地收回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手掌。 其实有夜焦急依赖的姿态令他十分受用,有好几次文森特都想干脆被她抓到算了。就算小姑娘攀着他的肩哭诉自己没有证据,他也有办法惩罚那些卑鄙小人。 可四周的视线却令他不得不考虑周全,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躲过有夜伸出的手,维持彼此体面的距离。 “圣女,在这紧要关头,你依赖导师我能理解,但这儿毕竟是公众场合,你该注意影响…就算为了你的导师,也该好好想想。” 特蕾莎嬷嬷连忙挤进两人中间,安抚地拍拍有夜的肩,将她从那莫名的二人世界中拉出。 她早就听闻圣女似乎对导师十分依赖,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这般…好在文森特主教是个明事理的,会主动拉开与圣女的距离,不然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这届圣女太过特殊,如若她先前展现依赖的对象是自己,特蕾莎嬷嬷自认她绝对做不到去推开有夜。相反,她还一定会好好安慰……扯远了。 “…昨日的蛋黄酱你还留着吗?” 特蕾莎嬷嬷轻咳一声,赶紧拉回话题。 其实她觉得那瓶有问题的蛋黄酱肯定已经不在了,毕竟没有人会蠢到把罪证特意保留。所以只要圣女说声不在了,她再训斥注意几句,文森特主教就有能力将此事轻轻揭过。 可有夜却是个完全听不懂这些的,一听到问她要证据,她面上的焦急之色简直溢于言表,就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救命稻草。 只见她连忙抬手指向远处聚集的检察官,高声道。 “维克多!维克多知道在哪里!” 闻言,原本还围拢在一处,相互商量并交换有关大主教罪责情报的检察官们立刻停下讨论,齐齐望向维克多。 维克多苍白着脸,紧拳努力维持着镇静。 以他的角度能清晰看见文森特是如何扭断大主教双臂的,那些轻到不能再轻的台词也借由检察官特有的监听魔法听得一清二楚。 检察官们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了圣女不过遭人陷害,而大主教抓住此事咄咄逼人的理由则是想拖文森特主教下水,好将师生两人一并铲除,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将教廷私有化。 他们早已得知大主教触犯戒律,却一直苦于证据不足,今日倒正好得了机会,能借文森特主教处理掉对方。 检察官的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便是无论事情对错,都千万别惹文森特主教。 起初维克多还以为是文森特主教的背景雄厚到能在教廷只手遮天,但现在想来,怕是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维克多检察官,圣女在问你话呢。” 同僚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我…” 维克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没底气地高声回话。 “我无从得知。” 他怎么能够答应… 若是此刻他应声,那么昨夜他与圣女深夜会面的事实就会被众人周知,而那罐蛋黄酱出自谁手也会直接明朗。 不应该这样的… 维克多死死咬唇垂首,唇瓣上溢出的暗红血液被他直接咽下咽喉,压制晦涩的悲鸣。 “维克多检察官的意思是…你对圣女所说,完全没有印象是么?” 文森特问这话时,眉眼含冰,仿佛已从维克多先前的迟疑里品出了几分谎言的味道。 他冷哼一声,微掀眼帘去望有夜。 为何深夜夜宵的佐料会有他人知晓,这个问题十分耐人寻味。 “没有证据,那便是有罪!” 大主教见此,又赶紧跳了出来,嗓音嘹亮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 对啊,凡事都得拿出证据才行。 有夜盯着维克多,急得只会重复无意义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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