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思常年练剑,指腹上覆有一层粗粝的薄茧,轻轻刮过皮肤时的触感带着无尽的痒意,令有夜忍不住侧过头,拼命想要躲过那双手。 “如果您现在被安吉大人发现,可是会被好战的石像鬼不由分说地拎去高空,再重重扔下砸成肉饼的。” 塞浦思笑着吐出恐吓般的话语,有夜注意到他虽眼里泛着笑,但周身又隐隐压着极度不安后的局促。 “毕竟您在会客室,同阁下一起待了大半天…不吃也不喝。” 塞浦思好像格外在意费诺。 这股感情在有夜看来早已超越了仰慕的范畴,倒更像是害怕父亲另娶后便再不会关注自己的幼童。 明明身为血仆,与主人应当只有不平等的供给关系。 可塞浦思却将费诺当作父亲来敬重、仰慕,他对亲情的信赖或许也是源自于这段扭曲的信赖关系。 他害怕不再被费诺所需要,从而失去容身之处,所以在听见安吉吼出费诺的名字后便又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她这儿求证……求证她与费诺确无亲密关系。 有夜抬眼迎上那双缓慢游离于她颈侧的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要怎么确认,她配合就是了。毕竟她可一句谎话都没有说,就算要她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也没关系。 远处安吉还在胡闹,可有夜却怎么也听不清了。 她耳旁全是被异常放大的布料摩擦声与快速鼓动的心跳声。 发觉有夜忽然平静下来的塞浦思微微撑起身子,掩住动摇,礼貌地勾起嘴角。 “您似乎已经猜到我想做什么了。” 有夜用闭眼代替点头。 大概就是对着教典发誓,或者重新描述一遍午间到底同费诺说了什么呗。 没关系,这次她把自己不小心睡着的事情也说出来,塞浦思一定能理解的。 短暂闭眼的漆黑视野中,耳垂被对方微热的指尖轻轻擦过,那只手缓慢撩开她的发,细细扶按着她的侧颈。裹有薄茧的深色指腹用力擦过时,雪白的颈便不由自主地颤栗着泛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不对! 有夜猛地睁眼。 可燥·热的手掌却进一步下压,仿佛要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夺去。 “别出声…您会被发现的。” 鼻尖被迫抵在塞浦思的虎口,手腕上永远带着未愈伤痕的血仆似乎连身上也缠着挥不去的血气,无形中增强有夜的恐惧。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阁下的命令。” 塞浦思沉下晦涩的暗色眼眸,一指勾住有夜的领口,缓缓向下拉扯。 荷叶边的领口被一寸寸剥离纤长颤抖的颈,有夜惊恐颤动的眼睫也制止不了眼前青年荒诞的行径。 “我知道您先前的确没有撒谎…” 那双浸在月色中的暗金瞳仁谨慎又缓慢地审视着她。 “可真相究竟如何,我想,只有看看您身上有没有咬痕才能确定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六六替我找回自信!!啾啾啾! —— 泡芙是不是算错更新时间了? (挠头,是不是应该单数日子更的?为啥我看日历会错开一天啊
第41章 过往 跨越帝国以南的边境线,再一路向南,便能到达塞浦思四季如夏的故乡。 那真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在塞浦思印象中,从王城一路乘板车到与帝国接壤的边境线可连两个钟都用不上。 而从边境线到帝国西部可就远了,究竟具体是多少个日夜,他无法计算……那时他被当作物品一样塞进大木箱,混在前往帝都的商队里。 他的双眼被继母亲手用布艺书签(1)蒙住,双手则被父亲毫不留情地紧紧缚在身后,一路上只能获得最低限度生存所需的饮用水。 那年他十三岁。 事发前夕,少年时代的塞浦思还在训练场,天真地折下突刺剑,检查剑身的弹性,踮起脚尖轻轻跳跃着热身。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为了能给继母一个惊喜而挑战了他的剑术老师。 如果能赢下比试,继母或许会奖励他一条她亲手缝制的布艺书签。比起毫无诚意的宝石与武具,他更想在生日收到一些亲人手制的小玩意儿。 塞浦思的亲生母亲死于疾病,那位前来联姻的公主早早便留下年幼的子女,独自前往神庭侍奉神明了。 他的父亲怎么也走不出失去妻子的阴影,过度的悲痛令父亲变得十分神经质,完全不能接近女性…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可在塞浦思九岁时,出于政治目的,身为国王的父亲不得不娶了继母。 继母是典型的,那些王公贵族们最喜爱的性格。 温顺,少言,美丽又优雅。平日里的爱好只有饮茶与做手工。 她将他与妹妹视为己出,处处照顾爱护…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到她那样完美的继母。 可她着实不是称职的王后。 不仅身体差,没主见,缺乏身为王族应有政治嗅觉,甚至还会在父亲演讲的途中直接晕倒。 塞浦思知道她有严重的心脏病,所以他尽力将事事都做得完美,从不惹继母生气。 父亲自然也知道,可奇怪的是,他却从未提过要为继母治病。 直到那天,他在赢得比试后找上静坐于庭院,就着阳光缝制布艺书签的继母时,继母望向他的悲伤双瞳似乎让他读懂了些什么。 ——不是不治,只是治病的代价太高,父亲一直犹豫至今罢了。 父亲在那时从庭院后的科林柱阴影中走出,不容反驳地狠狠按下他的头颅,再用膝盖压住他的肩,然后扯下绣有国徽的外袍绶带,紧紧捆住他的双手。 混乱中,他被灌下暂时不能言语的哑药,再被拽着头发起身。 继母还在赶工手中棕银的书签,那是塞浦思第一次见继母不符仪态地垂首用牙咬断最后的绣线。银丝断裂之时,他仿佛看见继母的泪也落上布艺书签。 “不用担心妹妹,我会……” 继母的话语混着浓重哭腔,含糊不清。 她颤着手用那条布艺书签覆住他的双眼。 那块被阳光微微烘热的布条蒙住眼睛后,就迅速浸入更深的暗色,湿漉漉的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继母掉落的泪。 他被生父亲手封进木箱,用来交换能让继母续命的珍贵药材。 ……也是,若是能治好继母的病,像他这种前王后留下的孩子确实没必要留着了。 反正他们还会有孩子,若是着眼未来,不是亲生教养的王子确实碍眼。 ——他不再被需要了。 哪怕每天刻苦练剑,勤学苦读,他也还是被自己的亲人抛弃了。 一路颠簸晃动的木箱终于在某个时刻静止,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他蒙眼的布条被人用尖利的利器从中划断,直直坠落。 几日无法视物的眼睛艰难运作,在一片朦胧的视野中,塞浦思只看见奢华精致的蛇头手杖慢慢敲击地面。低沉优雅的嗓音缓缓响起。 “倒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塞浦思眯起眼,艰难辨认着周边景象。豪华绚烂的屋壁,低调简单的家具。 眼前这人似乎是帝国的贵族,但看屋子内简朴的样子,或许他的爵位并不高。 “父亲,可以把他给我吗?” 偏软的嗓音自他侧边传来,塞浦思这才发现还有一名面容精致的青年正弯腰用尖利的指甲勾划着他背后紧束的绶带。 “不行。” 执手杖的优雅贵族唇畔含着冰冷尖利的獠牙,他开口说话时,那尖牙的存在感十足,诡谲又艳美。 束缚轻而易举地就被解开,塞浦思被路德维希直接抓出木箱,面前就是满是茶点的茶几。精巧的食物近在咫尺,数日来的饥饿令他不管不顾地急急扑向桌上食物,但又被黑发青年急急扣住手腕,压跪于地。 “你这家伙!” “放开他,路德维希。” 费诺摇首制止了路德维希。 他屈指一勾,断成两截的布艺书签便晃悠悠地飞入他的掌心。 “我欠了别人的情,正需要这个小东西来偿还。” 那书签的两层稠布下,藏有一层隐藏极妙的白色丝布。 费诺面无表情地将其直接剥离,塞进手杖的装饰蛇头。 塞浦思见了,下意识地便抬手去夺,可一股难以形容的重压却骤然压制住他的一切动作。 几乎是立刻,他在那股难熬的窒息感里理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巨大实力差。 随后,那手杖冷不防地横在他的颈间,强势抬起他的脸,逼迫他望向那双冰冷的血色竖瞳。 “今后你便是我的血仆了,丢掉那些王族的陋习。身为血仆,首先第一课便是要时刻保持谦逊。” ……保持谦逊? 即便压制自我,保持谦逊,也还是会不被需要,不是么? 思绪骤然回笼,塞浦思望向平静趴伏于地,任凭摆弄的圣女。 被他扯下的领口斜斜卡在圣女单薄的肩上,平直嵌入肩胛的紧绷领口就像是一条正再三告之他“他早已逾矩”的境界线。 即便被他扭住手腕,强势按伏于肮脏的蔷薇花泥旁,圣女依旧是触目惊心的雪白。她毫不在意地闭着眼,偏过头任由他确认的手指慢慢划过后颈,再缓缓向下。 圣女后颈处的肌肤也洁白如玉,没有丝毫印迹,干净得都令塞浦思怀疑起午间他看见的景象是否真实。 可那时所见之景却持续灼·伤着他的内心,彼时圣女软软哭求的模样不断与现下冷漠闭眼之人重叠,形成鲜明对比,搅乱好不容易平静的思绪,令塞浦思流连于对方脊柱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暗暗加力。 干净得近乎诡异…这么干净反而更不合理。 圣女与阁下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就算没有牙印,又为何连半分印记都没有? 塞浦思俯身用指腹不死心地揉·擦着有夜的颈,似乎正期望能从上头擦掉一些化妆用的香粉,来找出他想要见到的东西。 只是他指尖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愈来愈大,令有夜再无法平静地闭眼等待,只得睁开眼望向满脸阴翳的塞浦思。 其实原先有夜因为害怕而拼命挣扎过,可当她发现塞浦思不过是想看看她的脖子后,立刻就配合地不动了。若非对方一直压制着她,她甚至愿意自己拉下领口给他检查,以安抚正处紧要关头的彷徨灵魂。 可饶是她如此配合,塞浦思也还是不愿意相信她。 …比起信任与否,倒像是他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己,正下意识地拼命搜寻能反驳自己的证据。 塞浦思原本卡在有夜后颈正欲收缩的手掌被那双荧红眼瞳一瞧,瞬间卸了力,竟直接松开了扣压有夜手腕的手,任由对方赶紧拉好衣领,坐起身回首奇怪地望他。 …只要一个念头。 先前只要一个念头,折断那截纤细的颈,再嫁祸给远处大大咧咧席地而睡的安吉,他就能一直被阁下所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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