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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是个擅长讨好人的人，最基本的夸赞都能参杂着冷水凉别人一头，可他又不能直接跟江瑾言说，“追人这事我从没经验，多多包涵。” 所以为着透露点自己的心意，陆成蹊辗转反侧了一夜，连一身倨傲都决心不要了，腆着脸皮蹲人家办公室等—— 等了许久，江瑾言多余一眼都没留给他，背影干净利落。 陆成蹊站了很久，脸上少有的几抹温柔在慢慢褪尽，转眼成为重逢时裹着一身寒冰碴子的模样。 几乎以为这人一动不动之后，皮鞋终于挪了寸地，一声叩响。陆成蹊抬脚进电梯回六楼，传耳朵里有点明晃晃兜得心疼。 吃完饭回来陆成蹊果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江瑾言握着门把手在门口顿了很久，走廊处来来往往陆续有人经过。 孙文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拍了下她肩膀，“江经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瑾言：“没什么，看你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孙文嘿嘿了两下，跟在她身后进里，“没什么，就是中文吃饭时听了个八卦，”他神秘兮兮压低了声儿，“那孤高倨傲连宋董都不太请得动的陆顾问，听说中午亲自从上头下来在您门口等了快一个小时？？” 江瑾言抬了抬眼。 孙文：“一开始大家觉得是因为工作，你最近不是赶那个龙城项目嘛，可是他只空等不敲门进门该怎么解释？还有，听说你冷着脸跟人家才说了三四句话就撂摊子走人？” 孙文的表情看起来忧心忡忡，像为着自家个性太突出的上司操碎了心，“我知道陆顾问在刚进公司那会议跟你闹得不愉快，可你知道我们最终目标是郭涛他们不是，少个敌人多个朋友只会让我们更轻松！” 耐性子听男人瞎几把分析了这么久，只最后一句才稍稍舒了江瑾言的心，她眼神没从手里文件移开，低头说：“你放心，陆成蹊不是敌人。就算做不成盟友，他也不会是敌人。” 女人的话信誓旦旦，孙文瞪大了眼睛，奇道：“你这么快就把他招安了？！怎么办到的？！” “啪嗒”一声文件夹合上的声音。 江瑾言看着他不耐地抿了抿唇。 孙文心道不好，连忙往后推开几步，摆了摆手边往外走边说，“行行行，不问了，桌上热咖啡记得喝，刚给你带的。” 孙文走后，江瑾言又看完好几个文件夹，等她空出脑袋来休憩时，面前浮上的竟然是中午陆成蹊慌乱的神情。 虽然稍纵即逝，但被江瑾言捕捉得一清二楚。 她老早就从别人口里听说陆成蹊在美国的辉煌战绩。孤身拼杀，在如今顾问遍地的时局里愣是在华尔街有了一席之地，后来个人壮大为团队，只不过目前他回国了，团队还留在美国运作。 男人杀伐决断，手腕狠辣绝情，据说曾协助华盛顿一家公司投资股市，大批买进，直接逼着竞争公司倒闭，老板纵身跳了楼。 在商界厮杀太久，周身很容易沾上点冷冰冰的血腥味，这也是为什么重逢后第一眼她不敢认人，陆成蹊给她的感觉太陌生，好像隔了层盔甲在看他。 内心自信强大，唯我独尊的性格，却看着她给了那么一个眼神。 江瑾言想了很久，随即拎着包出门，“lisa，我出一趟，到下班还有什么情况给我电话。” 江瑾言开车往丽华景园，进了电梯直接按亮九楼按键。 看着红色数字越来越靠近，叮咚一声电梯门在面前打开，她走到对面敲门。 因为来得有些赶，江瑾言一口气还没顺匀畅，敲了门没人应她直接一声接一声按门铃。 三五声后，隔了门板，那头传来锁片松开的响动。 门打开，陆成蹊穿了件毛衣沉默站着，眼底倦色分明。 江瑾言细细抽动鼻子，确定什么后她一把推开男人走进去，语气暴躁，“你在喝酒！” 女人语气肯定，因为一进门就看见茶几上堆满酒瓶子，各式各样，白的红的黄的。估计她来得赶巧，陆成蹊没来得及开喝，开瓶器还卡在瓶盖上没动。 还没到晚上，房间里却黑压压阴郁得吓人，陆成蹊把窗帘拉着，将外界阳光隔得严严实实。不仅如此，他灯也没开，只余门口刚刚泄进来的一两点光亮。 可现在连光亮也没有了，陆成蹊关了门，重新回沙发上坐下。 “有事？” 男人声音很哑很沉。 江瑾言张了张嘴，忍住冲动话没骂，转而在他对面一屁股坐下，问：“酒好喝吗？” 陆成蹊眼帘微抬，神色漠然。 江瑾言继续道：“是酒好还是我好？” 她看到陆成蹊眼睫毛颤了颤，终于还是抬头看过来。 喉结滚了滚，陆成蹊声音紧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你愿意抬头听我说话，那就是证明你承认我比你面前这些酒有吸引力。”江瑾言叹一口气，声音放缓了点，“那你现在能告诉对你有吸引力的我，大白天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为什么呢？” 陆成蹊薄唇抿着，眼神能在江瑾言身上凿出一个洞来，翕动两下嘴唇后，他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就这么过来，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 “没，龙城项目刚起步，我手里数不清的文件要看，客户资料要比对，还有贼几把糟心的大数据要分析，我是鸽了所有的人过来坐在你面前耐心跟你说话，所以，现在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了？” 陆成蹊身子一僵，睫毛下覆盖一层阴影，“你回去。” “也行啊。”江瑾言环胸往后一靠，二郎腿翘起，语气懒散，“虽然不及陆顾问您一分钟几大百的市价，但我一季腾行政经理费用也不低，从公司开车回来四十五分钟，电梯里五分钟，敲门五分钟，又跟您打太极打了快十分钟……因为我们是同事，就给个亲情价折合一个小时整，另外油费就不用您给了。” 江瑾言嘴角勾着，最后一字一顿地下结论，“所以，陆顾问，您现在欠我约五千的误工费。” 从江瑾言开始算账，陆成蹊周身气压就开始降低，等话说完，陆成蹊已经保持着冷冰冰的坐姿一动不动很久了。 他直盯着对面，“我会让助理把误工费给你，既然江经理日理万机，还请早些回去好及时止损。” 江瑾言知道陆成蹊已经炸毛，可她却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继续咄咄逼人，“既然让我回去——那陆顾问顺带把回去的时长一并结了吧，既然算了回程我还可以再给你打个折扣……” 陆成蹊的脸已经非常恐怖了。 再也无法忍受般，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咬牙切齿警告，“江瑾言！你适可而止！” 江瑾言面不改色，仰头，看着陆成蹊不再克制的愤怒，嘴角缓慢牵出笑意来，“这样不挺好吗，你对我憋着火不发，我看得都难受。既然火也发出来了，我们能心平气和坐下好好聊一聊？”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陆成蹊凭空生出一股无力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瑾言三个字成了他的最无可奈何。 “既然决定好好聊一聊，我们就把事一件件理清，”江瑾言非常坦荡，“我先来。” “今天中午当着一众人的面故意刁难我道歉，我承认是我情绪化了，可造成我情绪化的源头却又在你。我们两个已经算得上非常了解彼此，至少作为合作拍档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可靠性。而在昨天之前，我以为我们的合作关系是牢不可破的，但蔡晶晶的出现告诉了我不是。” 江瑾言对上陆成蹊的眼睛，“你跟其昌董事的交涉我毫不知情，如果不是撞破走廊上那一糟，我至今还以为我足够了解陆成蹊这个人的所有，而他也对我毫无保留，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 “但我后来又想了想，陆成蹊又不只属我，你确实没必要事事知会我一声，这样做太无理取闹了些——” “所以，我想清楚了，我们以后依旧是让彼此信任的搭档，而我也会慢慢调整以前错误的认知……” 陆成蹊：“你不用调整。” 男人垂眼站着，语气笃定，“你说的没错，我们的默契度很高，按概率论来说以后再难遇见一个，所以以后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至于那些你没问的，我也可以提前报备。” 他将眼神移到江瑾言身上，也不管女人眼里的吃惊，“现在你的问题解决了，我来说说我的。” 陆成蹊：“三年前你没选我我其实挺恨你的，一个女人，心竟然也能铁到电话微信全部拉黑再不相见。当年我什么也没有所以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之后我离开三年，等我再回来站上这片土地的刹那，我心里想着的却还是如何让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吃点苦头——” 陆成蹊笑了笑，“你说搞笑不搞笑，我设置了无数个折磨你的方案，却到底一个也没能实施。我也想装作冷酷又无情，眼里又总能闯入你的脸……兜兜转转，我们又成了合作关系。” “我跟三年前不一样，我现在什么都有。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一根强有力的拐杖，你可以尽情利用我。如果我费尽心思最终也没能让你对我动心，那我们可以一直保持目前舒适的状态，我是你背后最信任的那个，也是最了解你的那个。” 满室晦暗里，陆成蹊突然走向窗台，一把扯开遮光帘，顿时大把光亮涌进来。 因为在黑暗里待久了，两人都不太习惯地眯了眯眼。 江瑾言脑袋混沌着看过去。 窗台边有细碎的尘埃飞舞，一颗颗绵软地落在陆成蹊肩上，头发上，胸口上，衬得人棱角温暖柔和。 明明没有喝酒，男人说得话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连同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操。 江瑾言磨了磨后槽牙，生平第一次感到难办。 当时孙文告白她怎么做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拉男孩坐了一下午，生动形象逻辑清晰地从六个方面给他分析利弊，最终成功说服孙文怯了步并成为她的意门生。 可陆成蹊不一样，陆成蹊手腕比自己硬，脑袋比自己好，做什么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她是收不起这个徒弟的。 那怎么办呢…… 最让人心悸的是孙文的话江瑾言无动于衷，而陆成蹊说的那些让她心脏里那头小鹿几乎活活撞死。 再次骂了声操。 江瑾言心想他妈的一定是桌上开的白酒开始挥发，此刻脑袋又涨又晕的，这活蹦乱跳的心脏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陆成蹊回来重新在对面坐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只是那眼神没了以往的锋利，多了几点期待，几点犹豫，几点不安，还有不易察觉藏在眼底的微弱的自卑跟不确定。 江瑾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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