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陆老太太一个人到海市打拼, 靠着股票赚了第一桶金,然后开始投资房地产建筑,如今儿女们各在不同的行业发光发热, 难得有齐聚一堂的时候。 但客厅里的气氛非常焦灼, 众人的表情也很不好看。 陆老太太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就立下了遗嘱,把家产平分成四份, 各自按照孩子们的性格分给他们不同的财产,大致上是公平的。 但孩子们不这么觉得。 长子是和第一任丈夫生的, 他觉得自己没了父亲, 而且多年来在继父手里讨生活, 应该得到补偿,次子和亲女都是与第二任丈夫生的,次子家里有三个孩子, 认为自己是孩子最多的,作为祖母不应该多分点给第三代吗? 亲女儿不擅长经营, 目前在教书,所以陆老太太给她留的都是不动产,她认为没有太多升值空间,是妈妈偏心眼。 而所有儿女一致对外,觉得养女已经进了公司,凭什么还能获得一样的资产,分明是母亲朋友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后寄养过来的而已。 如今养女不在,只有养女的一双儿女在别墅内,顶着没血缘关系的亲人们的注视,只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陆老太太刚发过一趟火,吃了药去卧室休息,但儿女们都没离开,要么留在客厅喝茶,要么在窗台边看雨,年轻人则玩着手机平板,没人聊天。 天花板上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然后是一声压抑的尖叫,似乎从走廊里传来,接着隐约能听到“什么”“怎么”“报警”等等词汇,儿孙们愣了一下,一齐往楼上跑。 楼上现在只有陆老太太! 房间里响起了警报声,似乎有人按响了报警器,冲在最前面的是陆大的儿子,老太太排行第三的孙子,此时喉咙里发出半声惊叫又猛地止住,双脚后退一步,恰好堵住了自己的老爹。 ——走廊里都是血! 无数血丝向着走廊当中的那个身着校服的女孩汇聚,血丝缠住了保姆,女孩半浮在陆老太太的房门前,在孙子上楼时,房门恰好发出扭曲般 的声音。 鲜血涌入房门的缝隙,似乎要将它彻底掰开。 跑慢了的兄弟姐妹叔伯们也看到了这一幕,楼梯口响起了一片抽气声,有人哆嗦了一下手臂就拿起手机报警,还有人试图去寻找合身的武器,更是有人直接往楼下冲去,差点脚一崴摔下楼。 “外婆!” 养女的儿女中,略冲动的那个男孩子摘下墙上的画框就往走廊里的血肉怪物掷去,而女孩则抓住管家:“灭火器在哪里!快去拿!” 那的确是个血肉怪物,虽然有人类的形态,但浓郁刺鼻的鲜血淹没走廊,并在四面涌动着,她被血雾环绕,被抓住的保姆既无法挣脱,也说不出话,双眼流露出恐惧与哀求。 走廊上的摆件倒在地上,似乎是怪物女孩出现时推倒的。 房间内,睡眠极浅的陆老太太已经醒了,她听着外头吵闹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戴上眼镜,一眼便看到了门缝中渗入的鲜血。 “外婆!外婆——” “奶奶——” “妈!” 厚重的房门疯狂摇晃着,下一秒,房门像是扭曲般被强硬地掰开了,外面的喊声变得更加急切,甚至带了点哭腔。 陆老太太看到门外一片白色雾状,而后一个瞳孔通红的陌生小女孩走……不,被地面翻滚着的血肉簇拥了进来。 她面色苍白,穿着滴血的雨衣,背着染血的书包,右手居然握着一把匕首——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寻仇的恶鬼。 但陆老太太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如儿孙们那样恐惧。 她回想自己的往事,并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害过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如今虽然被找上门,但即使出了事,似乎也并不是她自己的过错。 她清清白白地走到这个世界上,也清清白白地走。 正好,遗嘱也用不着再继续改了。 女孩飘到她面前,陆老太太平静地看着她,又看了眼门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但别伤害我的家人。” 女孩似乎根本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对她伸出了左手。 陆老太太:“……” 她盯着对方苍白的小手看了看,然后伸出手,那只手触感冰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血红色的双眼根本不像活人。 下一秒,陆老太太发现自己沉重的身体突然变轻,血液簇着她微微飘起。 但女孩没进一步动作,只是盯着她的脸发呆。 就在陆老太太想说什么时,这个小女孩拉着她,走出了门。 她的儿孙们似乎是想要救人,但女孩一挥手便把他们用血拍到了走廊尽头,看着这群平时西装皮革的家伙现在闹哄哄的不成样子,陆老太太反而觉得哭笑不得。 这孩子拽着她继续下楼,她则高声道:“好了,都别乱动。” 她又看向身边这个孩子,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要把我带到哪去啊?” 女孩再次停下脚步,转头死死地盯着她,陆老太太硬生生从她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两分迷茫。 陆老太太:“……” 哎呦。 他们走到了楼下,抱着瓶瓶罐罐拿着凳子的儿孙们才赶到楼梯口,管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只等在下面,盯着女孩的模样,他咽了下口水,并没有后退,而是给老太太倒了杯红茶。 老太太眼风扫过,他又给一旁的女孩也倒了一杯。 别墅里的气氛平静又古怪,空气中弥漫着慌乱与不安,穿着雨衣的女孩左右看看,动作略有些迟钝,似乎想要带着陆老太太离开这个家门。 如果不是年龄性别和画风都不对……就像是有人闯进了陆家要带上老太太私奔似的。 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 大约是因为强行破门的力量影响到了天花板,天花板上的灯具突然砸了下来。 下方的管家和陆老太太都没来得及做反应,但下一秒,他们头顶一暗—— 一只血肉制成的巨大手掌托住了灯具,而后轻巧地把它甩到一边。 “呀,”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她跳了一步,避开灯具的碎片,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我闪得快!” 众人下意识朝她望去,然后一怔: 门口的女孩,居然和抢强老太太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穿着和眼睛的颜色都不一样。 红眼睛的女孩也看到了她,微微一歪头。 裴游对着歪头的小一露出一个笑,然后蹦跳着避开灯具的碎片,站到一老一少面前,伸手便托住小一的脸捏了捏:“哇,可爱!” 小一眼睫毛颤了颤,却没有什么动作。 裴游顺势搂住她的肩膀,把手腕上缠着的氢气球套到她的手上,信口便道:“这是姐姐特地给你带的!” 管家眼角抽了抽。 穿着鸭子睡衣鸭子拖鞋的女孩,拿着一个鸭子气球说特地给妹妹带的,这合理吗?明显是给自己买的啊! 裴游又抬眼看向陆老太太,露出看陌生人的表情,然后挠挠头:“陆无绯……婆婆?” 陆老太太倒是很沉得住气,语气仿佛是在描述一个迷路到自己的家的正常孩子,忽视了周围不断滴落的鲜血:“你妹妹不小心到了我家,你是来带她回去的吗?” 裴游含糊地“呃”了一声,拉住小一让她看:“这个婆婆不是小孩子啦,她不会被欺负,会照顾好自己。” 小一低头。 “你看,这是她的家,”裴游皱了下鼻子,“她在自己家待得好好的,你能带她去哪?” 小一被迫抬头。 她盯着陆无绯看了一会儿,然后,半空中开始浮现出鲜红的字迹—— [她被欺负了。] 裴游“啧”一声:“那是电视剧里演的!你刚刚突然跑出去,我都去影视城找你了,找不到你后才想到,那个电视剧讲的就是陆婆婆的人生,她只是原型角色而已,电视剧肯定和现实不一样的!” “她现在已经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大人啦。” 她还尝试敲小一的脑壳,被一层血垢挡下,就毫不在意地继续去捏她的脸。 陆老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便是哭笑不得。 她看了看裴游,又看了看小一。 “电视剧……讲外婆的那个,最近好像是在播放?”楼上有人轻声说。 陆老太太一生传奇,家里人去年就筹备着拍了这部剧,算是为长辈准备的生日礼物……结果,一个疑似拥有不寻常的力量,非常像鬼怪的女孩子,看到了这部剧,居然找上门来了? 任谁也想不到这一点会引鬼啊! 血字变了变。 [她在心里说,她被欺负了,刚刚。] 小一依旧是那副表情,但没有松开陆老太太的手。 陆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这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子说了一句真话,是的,在刚刚,她被儿女们气到了。 她已经长大了,但长大后的人还是会难过。 也许隔着几千里,这个正在看电视的孩子突然通过屏幕,感知到了她心里的想法,然后她就出现在了门外。 拆开门,扫开所有妨碍她的人,被血肉拥簇着,像一个恶鬼一样飘进她的房间,把她看成多年前那个被父亲殴打的小孩,抓着她想要带她走。 这一刻她不是陆老太太,而是重新成为了陆无绯。 但女孩在楼下茫然四顾,房间外在下雨,她不知道要去哪。 陆无绯很想笑。 她说:“你们报了警吧,去打个电话,道个歉,告诉警方不用来了,浪费警力做什么?” 儿孙露出不赞成的表情,但却不敢撼动她的权威。 裴游刚想说什么,却看到小一转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我才是姐姐。] 裴游:“我刚给你气球了耶!” 血雾开始涌动,裴游立刻认怂,哼哼着说:“好,你是。” 你是真正的小朋友,假小朋友不和你计较! 她松开小一,蹦过去抓住陆无绯的另一只手:“如果不高兴 那就出去玩呗,陆婆婆我带你出去玩,我也不喜欢待在家里!” 陆无绯把两人当成了双胞胎,一手拉着一个,笑着说:“好,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叫什么呢?” 裴游指了指:“她叫小一,一二三的‘一’。” 她又点了点自己,随口道:“我叫小又,又一个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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