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自己前以为出场选手尹棠210.99的分数时,埃文斯也面色沉静,他今天穿得也和短节目一样简单,敞口的长袖白衬衫里,是一件淡灰色T恤,整洁清爽,他只是稍微抬头看了眼分数,便不再看目前的排名。 此时安德里安仍然总分位居第一,而尹棠位居第二。 后面出场的还有何焕。 被夹在中间的埃文斯好像和这些不再年轻的年轻人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还是第一次带两个学生参加比赛。”马文教练倒显得比埃文斯还紧张,他大概觉得自己有点滑稽,于是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还好你们两个都很让人放心。” “和其他同俱乐部朋友晚辈一起参加比赛我也是第一次,有人一直陪着说说话聊聊天好像还不错?我倒是不如之前那么紧张了。”埃文斯的确显得十分放松。 “可我一个人站在这里还是有点紧张的。”马文说道,“所以,我也找了个帮手。” 雷普顿教练出现时,不只是埃文斯,全场观众都爆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目送老人大步流星走出选手通道来到场边来到埃文斯面前。 “有没有热身充足?你的肩膀肌肉总是需要额外锻炼才能彻底进入比赛状态。”雷普顿教练不笑时严肃得近乎可怕,他冷着脸转向马文教练,“你有提醒他吗?这是你的责任。” “我当然有提醒。”马文教练立刻变回年轻时面对老教练的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二十多岁的选手时代。 千言万语都梗在埃文斯喉咙,他无数次想过将来要如何面对教练,但没有想过会是在奥运赛场上……他的最后一次奥运会。 “教练……”他仍然用旧日称呼,这恐怕已经永远也无法改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来,埃文,但我觉得,这场比赛对你来说如此重要,我只站在电视前是不够的。”雷普顿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几乎从不出现在脸上的表情——笑容,“加油,或许理解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悬崖,但不论如何,我的孩子,我支持你。” 埃文斯听到现场播报出了他的名字,按照规则,三十秒内他必须做好开场准备,于是他必须朝前滑,然后才对老教练说道:“我当然希望你在这里,我运动生涯的第一场比赛是您在场边,最后一场,我希望您也在,教练。” 他朝教练行礼,然后坚定地转身,来到只剩他一人的冰场内。 音乐在倒计时第二十九秒时开始。 埃文斯最后一个赛季的自由滑选曲是俄罗斯作曲家斯克里亚宾的《普罗米修斯》,他滑了一个职业生涯的爵士,最后返璞归真,回到爵士鼻祖一代的雏形,致敬渊源尽头的缔造者。 选曲时,他想,多希望自己就是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不为别人,为自己盗取火焰,尽管这会让自己陷入痛苦,却真正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赎。 他要盗取圣火,不为普度众生,只为救赎自己。他用盗取的圣火点燃了自己的灵魂,用痛苦烧出的光明寻找一条通向未来也可能是通往毁灭的路。 “两条路在树林里分叉,而我——我选择了那条少人行走的路……” 这次的赛前采访,再没有雷普顿告诉他要怎么回答媒体,他说得每个字都是心里的话,他说,这句诗他曾经读到不以为意,后来知晓其中苦痛与美,有一天他终会老去死亡,他希望是这句诗刻在自己墓碑上,并且确凿地是在描述他所经历的人生,而非从未实现的渴望。 已经很少在大多轻松自由的爵士乐里看到如此执念的决绝,埃文斯的萨霍夫四周跳饱满且滞空时间长,像编织进斯克里亚宾独创的“神秘和弦”之间,与每个音符密不可分,却又相互独立,叠织和弦高低错落里每个朦胧的小节都是爵士乐诞生伊始最纯洁自然的模样。 何焕第一次听见这首配乐时还是在科泉训练中心,如今赛场再度聆听,更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去选择下一首想滑的曲子。 他想起埃文斯读过的那句诗,现在,他也要踏上那条少人行走的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是不是没有想到,我这个时候还会更新!!!这一章很多引用,所以需要特别强调一下备注~ 成明赫念得段落摘自莎士比亚《麦克白》(朱生豪译),这里当是致敬每个在解说足球、花滑等比赛时念过诗的解说吧.jpg()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出自海明威《老人与海》(李继宏译)。致敬任何项目的老将。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两条路在树林里分叉,而我——我选择了那条少人行走的路……出自弗罗斯特的诗《未选择的路》(杨铁军译),这个是送给我和大家的,希望我们每个人今后面对人生不同选择的时候,有勇气朝最想前进的方向迈出第一步。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爱您们! 感谢在2021-10-29 18:07:07~2021-10-30 23:2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幼儿园最浪的仔 90瓶;45781307 33瓶;昵称困难户 20瓶;在雨中,独自行走、清歌、大米布丁要焦了 10瓶;夏目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102 何焕觉得, 他等这样一天已经等很久了。虽然不是以他所向往的方式迎接,对于此时此刻,他的痛苦仿佛也是在回应他的期待。 “你要上场了。” 盖佐伸手, 何焕将取下的刀套放入, 冰鞋刀刃越过场地边缘打开的门, 踏上冰面。 “先试试看感觉如何。”宋心愉无时无刻不在忧心何焕的脚伤,她知道此时自己的学生正在备受伤病拷问的煎熬与难卜未来的折磨, 她决不能透露半点软弱,唯有坚强才是真正能陪同何焕战胜苦难的方式,他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只会哭哭啼啼的教练,她必须冷酷沉着, 不能再让忧虑将内心的关爱动摇成不安和犹疑。 于是她的口吻和平常比赛前没有任何区别, 祈使句和冰面一样冷峻, 何焕最习惯的教练便是这样,他试着压步、小跳,然后保存体力返回两位教练面前。 “没有什么感觉,脚下只是有点凉, 好像血液不流过这里一样。” “封闭是这样的。”盖佐和宋心愉都作为选手征战多年,打封闭比赛是什么感觉两人再清楚不过。 但对何焕来说却是第一次。“之前还有点麻痹感,但现在好多了, 我感觉不到疼, 这样挺好, 我可以更专心比赛了。” “不要忘记谢教练教你的事情, 在滑自由滑的时候你必须记住调整气息和动作的缓急,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不擅长去滑出一个爱情故事的真谛,那就去试着创造一种超越爱本身的美。” 何焕复述谢英蓉的话。 宋心愉点头,盖佐望着他, 安静的赛场忽然出现诵读他名字的声音,还有三种语言的时间留给何焕,但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他要孤独踏上自己所选择的路了。 朝冰场中滑的过程,何焕举高双手,向裁判与观众致意,他的服装简单洁白,倾斜的领口缀满微微闪光,白是世界上最严苛与真实的颜色,在冰上选择白色,就意味着对姿态的自信,身体的不协调会轻易在白色的包裹下【暴】【露】。 这是一套新的服装,与之前的蓝色完全不同,整件衣服没有任何蝴蝶的元素,大家都知道何焕所选的自由滑曲目是《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化蝶几乎是人人了解的主题,可干净洁白何焕却过于利落,少了几分浪漫的写意,连解说席上紧张的成明赫都挠了挠头。 教练和师弟难道另有缘由? 此时背对裁判的何焕已经站好。 音乐开始,比赛开始。 叙事结构的不同注定何焕版本的《梁祝》令人所铭记。 它并不像是寻常选手选择叙事和描述,随乐章渐进,最终达到“化蝶”篇章的【高】【潮】。何焕的《梁祝》却从“化蝶”开始,以梦境般的倒叙追溯过往。 音乐一开始便是最广为人知的段落,纤细的小提琴独奏柔婉却不凄哀,低诉但不泣泪。《梁祝》是再现部运用出神入化的作品,引子的主旋律与化蝶篇章最终旋律都由一模一样的长笛独奏引入,安静中轻灵缥缈的旋律由无到有,第一次看何焕的节目起始,都会以为这是平铺直叙,从协奏曲最初的乐章讲述整个故事,然而当长笛声减弱,终章化蝶的再现部涌成情绪的激流,每个观看的人都被猝不及防卷入,再难抽身。 而在长笛与提琴合奏之间,有一段极其短促却清晰的竖琴独奏小段落。 何焕要在这之前完成他的飞利浦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 成明赫的手心已经握出潮热的汗珠,他看着何焕压步和从前一样稳健,却深知此时何焕即便感知不到也仍然是在刀刃之上舞蹈,他要起飞再降落,重重踩在已经出现裂纹的足舟骨之上,然后再轻盈滑出,如果失败,痛苦会立刻将这次奥运之旅葬送,以及何焕所全部压在冰场这张赌桌上的——一个选手的未来。 长笛低回之须臾,压步结束,再行高的音色与何焕一同弹起抛出,滞留在半空。 人人都知道何焕短节目后受伤,但人人都看见,他跳得与从前一样又高又远,像是飞的前兆,快速转体的轻盈弹动,左脚踩回冰面,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他第二次腾空,接上后外点冰三周跳,再度由左脚率先降落。 每次落冰,都像是用刀刃踩在宋心愉胸腔内停滞的心脏上。 何焕成功了,宋心愉却在想,傻孩子,就算是打了封闭,你跳这么高再落回来,肯定还是会很痛吧…… 竖琴的声音成了每个人复苏的心弦,短暂的掌声淹没音潮后,数把小提琴的声音出现、盘旋、上升,每一支都有自己独特的音色。 记住他们。 何焕的脑海里除了疼痛袭来时的短暂空白,还有自己的声音。 记住每个小提琴的声音,但不要当成琴声,这是世界上最接近人声的乐器,低语的旋律很是柔缓,可是滑行不能降速,左脚的疼痛重新转化为麻痹时,他必须得再全力起跳一次。 这是一个路兹四周单跳,在预知即将袭来的痛苦后,何焕仍然没有被人类本能的条件反射支配,他掉转朝前的滑行,于一个音色弯绕的运弓转音处背对前方,全世界花样滑冰选手中最高效率的压步才能达到如此与音乐契合的精简压步,在起跳前最后的顿挫毫无降速的视觉,倒更像是水鸟起飞前抖落翅膀的水珠。 跳到空中时,一切都是虚无,没有感觉,仿佛灵魂也一同滞空,但落冰是最痛苦的,就算封闭也阻隔不了的疼痛从脚底穿入大脑,何焕听到自己要紧牙时发出轻颤的磕碰与咬磨声,他的意识在短暂的苍白后依然通过肌肉记忆做出成功落冰后的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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