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大阖的旋律被用在节目伊始,澎湃昂扬,他没有用钢琴而是选用交响乐的版本,更突显神圣的悲壮,舍弃所有纤细的悠扬。 所以他也没有用太多定点舞蹈,只几个动作后就开始压步预备跳跃,第一个萨霍夫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两周跳成功后,音乐仍然在燃烧最炽热的激荡,在这个时间,无论是谁,只要在观看这个节目,就一定会被埃文斯的表演带入沉浸状态。 花样滑冰比赛在选曲时,选择激昂和雄浑的曲子是公认的富有挑战的行为。 精致的曲目容易表达,有主题的情绪也能更轻易让人感知,但越是自由的风格越难以驾驭。可出此之外,有一种主题明确但仍然最难诠释的曲风就是旋律激昂的交响电影配乐。 像是诱饵,这种曲子看上去最容易打动人,让人轻易想要尝试,可试过之后才知道,在冰上的表现只是自我陶醉,徒劳地一次次将手伸向远处,张牙舞爪,但全无感染力。行内人戏称这种表演方式叫“洒狗血”,都是不入流的花架子,越是经验浅的选手越容易落入这种选曲的陷阱。 但埃文斯是真正的冰上王者,他的气势不需要夸张的动作,强大的张力也不仅仅靠尽裂的目眦和张吞满咽的大嘴来表现。 他的肢体动作通过调节快慢的频率来强调情感,衔接的结构每一处都在曲目的要点,这些加上音乐本身的感染力,就已经足够令人相信埃文斯是冰上的摩西、万能的先知,能带人分开红海,眼见他站上最高的领奖台。 四分钟的发挥堪称完美。 只有在最后一个阿克谢尔三周跳时,埃文斯略有失误,但也仅仅是膝盖一弯,身体一偏,上肢轻微的晃动后,平衡又重新主宰他身经百战的身体。直到完成比赛,他的表现再没有别的任何瑕疵。 最后,他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同时也是世界男子单人滑自由滑分数新的世界纪录。 短节目有失误的尹棠即使完美CLEAN自由滑,也难以比拟;成明赫也竭尽所能,但短节目分数落后,自由滑又遇到埃文斯圆满发挥,最后总分从三分被拉至十余分,只能区居亚军。 胜负已分,比赛结束后是颁奖典礼。 为了更好临场观战,何焕这次没有在休息区看屏幕直播,而是偷偷跑到整个观众席最上方座位的后通道栏杆后,居高临下观看比赛。 观众都还没走,坐席附近热热闹闹,嘈杂的叽喳里夹杂着各种语言的议论,有何焕听得懂的,也有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声音穿梭之际,从他所站位置前一排座位传来几句熟悉的中文。 “虽然是埃文斯赢了,但成明赫自由滑的《查尔达什舞曲》啊……好久没在冰上听过了……” “是啊,这是那个人之后第一个敢滑这个曲子的选手了吧?而且他滑得也不输名将啊!” “就很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一个选手不知道爱惜羽毛,不该可惜,有心疼他的功夫,不如多关注关注现役。” “说得也是……哎呀,我也是就算顺口一提……” “走走走,陪我去趟洗手间,这会儿人少。” 听声音是两个女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查尔达什舞曲》应该是挺冷门的选曲,在师兄之前何焕没有听说有人滑过。 场馆的灯光暗下来,冰面的临时领奖台已经搭好,现场开始介绍颁奖嘉宾,追光灯洒下,第三名的尹棠、第二名的成明赫以及冠军的埃文斯陆续登场亮相,何焕站在场边,只觉得自己是这场殊死较量的外人,满腔热情却无门而入,他从没这样希望自己能参加一个比赛,这样属于佼佼者的较量,偏偏他却因为不堪的原因而缺席。 他心底像有团火在燃烧。 “啊!” 一声轻叫传来,是刚才熟悉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 何焕被这声音从恍惚中唤回,侧头去看,是两个脸上还贴着国旗的中国观众,大概就是刚刚坐在前面用中文聊天的两个女生。 她们看见了他,不知是哪个惊喜得叫出声,两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直勾勾盯着面前活生生的一只何焕。
第25章 .25 被何焕发现, 两个女生在短暂的呆愣后反应迅速,一溜小跑,消失在紧急出口。 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吓到了人, 何焕有点尴尬, 看到颁奖结束也自行离开去和教练师兄汇合。 他不知道的是, 两个女生没走远,趁他不注意偷偷拍了张照片发到微博上, 几十分钟万余条转发评论,其中除去心疼他少一站资格只能当总决赛“壁花小弟”的冰迷,还有无数热热闹闹暧昧不明的“我可以”。 没有社交网络的好处这时候显现出来,坐在车上和成明赫聊天的何焕并不关心这些, 马文教练送他们到酒店, 已经过了十二点, 天气预报说是有雪,然而他们订了明天回国机票,不知道会不会受天气影响。 马文教练走后,成明赫和何焕都想起来, 两个人还有落在俱乐部的训练服和其他训练装备,还好离得近,何焕让赛后疲惫的成明赫先回房间洗澡休息, 他要来放在宋心愉那里的备用钥匙, 走出酒店。 步行五分钟, 俱乐部体育馆在铅黑色低垂的天空尽头出现, 夜晚的天色只是一片无边的浓黑, 但风又紧又冷,何焕扯着长长围巾用钥匙打开后门,到更衣室拿走他和师兄的杂物, 离开时他看见走廊尽头的灯依然亮着,于是过去打算帮忙关掉。 然而走廊的尽头外,连接冰场的通道,灯也是开着的,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关灯,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沙沙声由轻到急,愈发强烈,时长时短的交替,很像撕碎柔韧纸片才有的清润畅快声响。 这是滑冰的声音,凌晨已至,这个时间怎么还会有人在冰场? 何焕迈过通向冰场的最后一道门,凉丝丝的寒意迎面扑来,他在场边站下、愣住,一道清亮的弧线打他面前划过,像猝不及防在天顶出现的流星,快得骇人,美得惊人。 冰场只开了顶灯,冰面幽幽泛蓝,埃文斯深红色的训练服看上去与黑色没有区别,整个场地只有他一个人,不停重复尝试阿克谢尔三周跳,不知道摔倒过几次,黑色裤子上满是尚未融化的冰霜碎屑。 何焕看他来来回回,失败了又成功,然而比赛刚刚过去两三个小时,在大雪即将落下的午夜,孤独的冰场上,已经拿到冠军的埃文斯还在训练他比赛时只是略有失误的跳跃。 要打败这样一个人,自己究竟要付出多少、付出什么? 何焕还在愣着,埃文斯已经发现有人出现。 但他没想到会是何焕。 他刚好滑到冰场远端,与何焕隔着半个冰场对视,两个人都有些惊讶,更有些尴尬。 没有像在机场初见时那样,埃文斯没有笑容也没主动说话,他静静站着,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证明他已经很疲惫了。 不想打扰他训练,何焕只是出于礼貌点头问候,然后走向正门出口,那里有个自动贩卖机,是训练场地唯二的光源,他饿了,想买点东西带回去,街上的超市和快餐店都已经关门,更何况还要下雪,没有办法往远处再走。 “那个机器坏了。” 何焕刚掏出硬币,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他不得不转头,埃文斯已经走下冰场,离他不远,却又站住。 “谢谢。”何焕只能这样说。 他们又没有话说了。 停顿须臾后,埃文斯友好却又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笑容,“机场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选手,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真的对不起。” 他这样开口,何焕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确实因为当初的事略有介怀,但是因为那次偶遇和签名,但他又不想说曾经无意听过雷普顿教练和埃文斯的对话,更不能一言不发,不擅长应付这类社交的何焕最后只得开口说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介意,不必道歉。” “但从你看我的眼神我能看出来,你其实很讨厌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除了这件事以外让你不愉快的事情。”埃文斯笑得已经有些难过的意味了。 傲慢的人也会这么细腻敏感吗?何焕没有将心底的诧异表现在脸上。 “我们是竞争对手,我对你有一点敌意可能只是太想打败你了。” “我见过你和尹棠还有俄罗斯的安德里安说话,你们更是竞争对手,但你和他们说话就……不这么……”可能是任何形容词都会让两个人的氛围发酵到更尴尬的境地,埃文斯索性闭口不言,最后像在哂笑自己似的摇摇头,“算了,不该打扰你说这些,早点回去吧,要下雪了。” 何焕从没陷于过这样的对话当中,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气了?愧疚和不安作祟,他下意识开口喊住埃文斯,“不是,我真的没有……特别针对你的意思……”其实他真的只是对雷普顿教练的话心有不平,但这样的辩解又无从说起。 他话说到一半,埃文斯掉转头看他后,下一半又说不出来,何焕反应算快,干脆转移话题,“对了,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吃夜宵的地方?” “没有,这边是生活社区,夜生活只能去市中心,但马上就要下雪了,去了可能要暂时被困住。”埃文斯说话慢条斯理,笑容也适量恰好,根本不像在机场和在赛场遇见的那个神采飞扬到近乎傲慢的他,何焕想过他并不像众人所以为的样子,但忽然一下子体验到另一面的对手,心下不安,只能点头道谢告别,飞快转身。 “等一下。” 埃文斯叫住他。 何焕因为尴尬而不情愿地回头,但还是站住了急于离去的步伐。 埃文斯仿佛也是鼓起勇气后才开口,“我住在附近,你是想吃夜宵,可以去我家和我一起随便吃点,刚好我也要回去做饭。” “你……不是在加拿大训练吗?”面对邀请,何焕不知所措但强装镇定。 “到美国东部比赛的时候总在弗兰这里训练,干脆在旁边买了个小公寓住下,更方便。”埃文斯顿了顿,试探性轻声又问,“如果急着回酒店,我从家里冰箱给你那些吃的也行。” 他越是这样说,何焕越不好意思拒绝,他一向吃软不吃硬,遇到对自己客气的人就会变得很顺从老实,也没那么固执,眼下情况实在超出他十八年做人积攒的社会经验所能解决的问题范畴,点头可能是最好的应对。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 训练中心外,雪早已落满路面,茫茫的雪白里只裹着深夜的静谧。 十分钟后,坐在埃文斯公寓开放式厨房的餐桌前,何焕不禁后悔。此刻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看着系着薄荷绿色围裙的埃文斯背对他忙碌,时不时传来水声和烹调的声音,还有他肚子饿极了时震颤的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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