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这个曲目是他自己决定的,根本没有和教练沟通过。 可想而知宋心愉的暴怒形态有多可怕。 他在滑冰这件事上只听宋心愉的话, 启蒙教练带至成名, 教练为他操过得心他都知道, 这次自己的行为已经很是出格,可能自打从小跟着教练训练以来也算是头一条错事。 不知宋心愉会怎么生气。 何焕走进办公室,戴着耳机的宋心愉不知在桌上用笔划拉什么,头也不抬:“回来了?” “教练, 我回来了。” 宋心愉抬眼看他时眉目里没有蕴含半点怒气,平静的像是每天训练后的日常交流反馈,这让何焕把快到嘴边的道歉重新含回, 规矩站好, 别说坐下, 连座位都不敢瞥一眼。 “去看过谢老师了?” “去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何焕就是去探望仍然在医院卧床的谢英蓉, 只不过谢老师重病当中还不知道这些消息, 他也没有提及。 “嗯。”宋心愉抬了抬头,“我看我不到谢教练的年纪,就得被你气到栽在医院床上起不来。” 宋心愉个性外露坦率, 有种快步舞般直截了当的爽快利落,说话也不肯拖泥带水,只是听不出生气,平静极了。 “教练,对不起,我不该私自公开选曲。”何焕停顿一下,“还是没有和您商量过的选曲。” “你不是不喜欢那个曲子吗?我和你谢教练当时给你选出来的时候,你就差以死明志绝对不滑了,我人坐在北京,听你在韩国的采访,人都傻了,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宋心愉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迷惑。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何焕,但消息传到她耳中时,震惊是多于生气的。 何焕说:“我一直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次我想试试不喜欢的东西我能不能做到最好。” “在奥运赛季?” “在奥运赛季。” “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卫冕冠军,全世界都在盯着你的位置,所有要和你走上一块冰场的人,每个都以打败你为目标。” 何焕点头,“教练你说过,冠军就是要有能力成为众矢之的,决不能在挑战者面前怯懦。” “可是……”宋心愉没想到自己从前教小何焕的话被他用到说服自己上面来,“可是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取得成功,为什么一定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能因为除了赢,我还想赢得漂亮一点。” 何焕一向有超出年龄的成熟感,但说这话时,眼中清澈的天真却像个小孩子,纯粹又干净。 宋心愉一时无话可说。 “教练对不起。”何焕见她许久没有回答,低下头,再补一句道歉。 “你真的觉得,赢了自己比赢了对手更重要吗?”宋心愉并没有回应他的道歉,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何焕并不否认:“我已经向别人证明过自己了。现在我也需要向自己证明一下自己。” “今年你的对手并不好对付,你不能太自负了。” “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所突破才做好挑战我的准备,我也不能让他们和自己失望。” 宋心愉苦笑摇头,“你真的……太自负了。” “教练,如果你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学生,还会带我吗?” 何焕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外,其实很少有疑问,但这次,他坦率得让宋心愉猝不及防。 是啊,如果早知道这小子的脾性毛病,自己不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就像他一样。 “真是烦人!肯定不带了!”宋心愉一拍桌子,“快gun回家收拾收拾,这几天先跟盖佐练别来烦我,新节目我编完再说,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何焕笑时如释重负,宋心愉又好笑又好气,直摆手赶他离开,但等何焕真的离开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那种孩子大了不好带的愤懑却也变成一股自己从前当运动员的时候才有的劲头。 宋心愉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编出一套真正配得上何焕的卫冕冠军节目。 明明准备兴师问罪的她此时却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立刻打开电脑调出尘封许久的选曲文件夹,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何焕进办公室见宋心愉前低眉顺眼,出来时却步履轻快,少了固执己见带来的愧疚,最后那点犹疑都化成了踌躇满志。 他刚出走廊拐进训练场,就看见盖佐人在禁烟的地方抽烟。 早场训练的学员没到,中央空调开得极大,顶着排风口刺骨的冷风,盖佐只穿短袖训练T恤,从容又熟练得飞快吞云吐雾。 因为被何焕屡次孜孜不倦提醒不许在训练场抽烟,盖佐只被允许没有学员的时候在角落里对着排风口快速解决烟瘾,最开始他还不停嫌弃,后来竟然也慢慢习惯,即使这样,每次被何焕看见还是会被提醒,不能在训练场地吸烟,见一次提醒一次,可以说和他在比赛时的顽强如出一辙。 但这次,何焕却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把刚刚按灭烟蒂的烟灰缸顺手倒掉。 盖佐倒是不大习惯,似笑非笑说道:“你是谁?原来的那个臭小子呢?” 听出戏谑的何焕并不生气,他平静极了:“我这两天明白了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盖佐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问道。 “有些习惯和毛病是没必要改的。”何焕说完一副云淡风轻,仿佛已经和世界和解了般的好心情朝他笑笑,“教练,我回家收拾一下行礼,上午就来体能训练。”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错愕的盖佐站在原地。 返回家中,何焕从床底取出尘封已久的小提琴。 这琴虽说不算极贵,但也是当年父母从一位德高望重的音乐学院器乐教授手中买来的名牌旧琴,旧琴容易上手,不那么挑人。 然而此琴被幼年何焕拙劣的琴技折磨,仿佛早已经伤痕累累,响声也变得喑哑,又沉寂多年遍布灰尘,显得颓丧可怜。 他演奏的肌肉记忆还在,擦净打好松香,简单校弦,比出极其规范的姿势,奇怪的是,许多谱子随着动作就出现在脑海中,根本不需要努力回忆,手指之间就能准确压住琴弦的音韵,拉出准确的音调……组成诡异的节奏。 试了试,何焕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居然还找出了点当年刚学乐器挫败前的兴奋和期待,简单收拾收拾变拎着小提琴告别父母,返回俱乐部训练。 他走之后,住在他家隔壁的、与他父母在同一所大学执教多年的朋友和同事小心翼翼敲响他们家的门,仿佛陷入什么极其恐惧的回忆当中,战战兢兢地询问:“那个……小焕不是已经该滑冰还拿了那个什么全满贯吗?怎么又想不开练琴了啊……” 父母也只能苦笑,像从前一样道歉赔罪,只说他找找灵感。然而到底发生了什么,终究他们也不知道。 “你小提琴到底拉得有多差?为什么非要放弃不可?” 训练场边,陆陆续续来的学员都已经开始慢跑和陆地训练,一时人逐渐多了起来。看何焕带来了不是训练装备以外的东西,盖佐很是好奇发问,他虽然不会主动夸何焕乐感一流世所罕见,音准节奏与艺术见解相得益彰,但心中不解始终萦绕。宋心愉告诉过他何焕不喜欢小提琴的原因是因为当年学琴考级失败又被老师劝退,可一个乐感如此出色的人,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何焕并没回避这个问题说道:“确实不怎么样。” “比你滑冰呢?” “天壤之别。” 盖佐觉得很神奇,说道:“那我就更好奇了。” 何焕一副你是自己找死的表情,也不再多话和谦虚,只是架好小提琴在肩上一侧,琴弓搭好,稍微用力,来回两次,整座喧嚣的冰场安静了下来,俱乐部场馆内回荡着琴弦声嘶力竭的呼救声。 “宋教练俱乐部改屠宰场了吗?” 陪朱绯师姐推着刚刚出院坐在轮椅上的谢英蓉,尹棠刚走进场馆就忙不迭堵住耳朵发出灵魂的问题。 但朱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耳膜都跟着抽筋;谢英蓉原本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听到这个旋律眉头紧紧皱起来,缓缓睁眼。 “这是在干什么?”她轻轻问一句,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嫌弃,但破碎的旋律里,勉勉强强她还是听出挣扎的断续中还有点最后残存的规律在,原来是《梁祝》里的已经支离破碎的一小段。 看到何焕闭着眼睛完全不顾周围人目光依旧继续演奏,而他面前的盖佐已经露出正在被谋杀般的表情,谢英蓉蹙眉叹气。 “这就是咱们的天才冰上小吟游诗人吗?老天看来还是公平的。”她摇摇头,碰了碰站在一边的朱绯,“叫你师弟停下来,他小提琴拉《梁祝》成这样我不管,要是他敢滑成这样,这轮椅等我好了就给他用。” 作者有话要说: 奥运会到了,我灵感来了感谢在2021-03-28 20:15:37~2021-07-27 02: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pt 10瓶;trac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80 拯救在场所有人耳朵的, 是眼疾手快夺下何焕手里琴弓的盖佐。 他不耐烦朝自己肩上轻敲琴弓,对四周摆手驱赶围观的学生和工作人员回去继续练习和工作。 “就是这样。”何焕坦然极了,好像刚才的噪音是小提琴自己扯着琴弦演奏出来的一样。 “我反对你自由滑选《梁祝》, 听到了吗?我不同意。”盖佐说道。 何焕正要开口, 视线越过盖佐却看见尹棠推着轮椅上的谢老师正朝这边走来。 “想不到你还身怀绝技。”朱绯腿脚和口吃一样爽俐, 先一步拍上何焕的肩膀。 “谢老师。”何焕第一时间朝谢英蓉问好,规规矩矩站得笔直, 低头颔首一丝不苟,再和相熟的朱绯师姐微微一笑打招呼,最后才和脸上仍旧未退掉方才震撼的尹棠对上视线。尹棠的出现也引起训练馆不小骚动,他本就是人气选手, 抛开世界赛屡创佳绩的缘由, 单是独特的表演风格和无数优质成套节目就足够让他收获众多粉丝, 尤其在国内,他的冰迷数量与何焕可谓不分上下。专注滑冰再加上还是个纯粹宅男,他几乎不曾出现在国家队训练基地以外的地方,今天能在俱乐部场地看见这位中国男单双子星之一, 简直就是奇遇。 手机的快门响动很快被冰场内外渐渐由小骚动变得嘈杂的人声淹没,最后还是几位助理教练敦促学员、家长各回各位,场面才重回冷静。 何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尹棠, 按照国家队的规矩, 这时候他们都在半封闭集训才对。 “师姐, 我去给宋教练送教练让我带的东西了, 你们聊。”尹棠并不对何焕的小提琴演奏发表任何意见, 丢下一句对朱绯说的话,飞快消失在走向办公区的走廊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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