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学生确实沉稳,但骨子里还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小鬼——否则也不会成为顶尖运动员。何焕从来看重输赢,争胜欲极强,这次拿银牌心情反倒轻快,甚至刚才走在自己旁边时,隐约听见他哼了两句歌。 奥运赛季前的训练,这小子和自己较劲弄得一身疲劳伤,怎么会甘心失败? “教练,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何焕觉得盖佐像是有话要说。 何焕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知道《电闪雷鸣波尔卡》该怎么滑好,盖佐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但既然何焕先提,他也没必要再委婉。“你打算怎么修改短节目?” “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滑。”何焕看他的时候眼睛被月光照得荧亮。 “你还是不喜欢我和宋教练对这首曲子的诠释和给你的合乐编排是吗?” 何焕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很喜欢,甚至感谢你们替我选了这首曲子,要是我自己,一定选不出这样棒的音乐。至于编排我也没有任何异议,现在的编排就是呈现这配乐最好的效果,我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完成每个技术动作,绝不敷衍,但是,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这些。”说完,他看着盖佐又问道:“教练觉得我在冰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绝无仅有的执行力、强大的竞技能力、对音乐的理解和诠释水平。”盖佐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立刻回答。“这是最优秀突出的三点。” “可是这三点,未必会让我的短节目更出色。”何焕停住脚步轻轻吸了口气,“我一直来太看重控制力,收放自如是我非常自信的一点,但我却太强调收,而忘记放才是在第一位的。” 盖佐也站下,他刚好停在路灯投下的光晕当中。 “我在比赛前,偷偷去陪安德里安街头卖艺,他一点也没有束缚和压力跳出来的舞可能我这辈子都跳不出来。但是在冰上,如果我能摆脱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和限制,那一定会做得更好。精的华丽和自由的疯狂,现在轮到我创造后者了,用我自己的本能。” 很长时间,何焕和盖佐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人说话。月光擦过灯影的地方像是给光线织上一圈柔软的银色绒毛,盖佐明明自己站在光亮当中,但却觉得讲完这些的何焕比自己四周的灯光月照还要闪闪发光。 终于,盖佐笑出声,他点着根烟,吸了口后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是从挫折当中学到一点谦虚的智慧跟我分享,没想到只是让你本来就有的自负更上层楼。不过说得对,我喜欢这段话,世界冠军就是要有这样的骄傲,因为你既然成了冠军,那说明全世界没有人在这项运动上做得比你更好。你小子个性讨人厌,但这段话说得实在漂亮。或许我和你的教练也是太相信你的执行力而忘记了对于天才来说,滑行就是一种本能。” “对,就是本能,我很想试试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才。”何焕没有笑,他认真起来有那么一点可怕,正常人会有的犹豫迟疑已经彻底在他的眼神语气中消失,一个人明明作出这样大胆猖狂的决定,但语气却平淡的就像打算今晚吃什么一般顺其自然。 盖佐朝他鼓鼓掌,远处有行人听见声音朝这边驻足观看,河边有夜晚归来的水鸟扑棱翅膀的声响。 何焕忽然想到一个疑问,他一直以来很想问的问题。 “教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有没有后悔过为花样滑冰付出这么多?” 盖佐愣住了。 “安德里安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俄罗斯芭蕾舞蹈家乌兰诺娃的故事,他说她的自传里写自己是苦累的驮马,挡好眼罩,拉着沉重的车,只能看见眼前的路,这就是她毕生的舞蹈事业。他说这个形容很像我,但我知道,宋教练曾经说过我们两个有点相似,你在被拿下‘眼罩’后重新再看自己走过的路,会后悔吗?” “我很后悔。”盖佐的回答很轻,像他口中四散而逃的烟圈。“这个答案会不会让你失望?” 何焕摇头,“我没有资格失望,我只是单纯好奇这个答案,因为这个答案我自己现在还不能给出来。” “有天你也会摘下眼罩,可能因为年龄增长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但你都是自愿的,而我不是,所以,我非常后悔,不是后悔最初的选择,而是后悔每一段路都太专注无忧无虑,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但就像有本小说里写过的那句很有名的话‘他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可能是气氛太过压抑,盖佐自己自嘲般笑了笑,主动说起了另一个何焕刚才话里提过的事情:“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以前觉得我们很像,但现在我明白,其实我们从来没有一点相似过。” “是宋教练说的。”何焕实话实说,“其实我也觉得我们一点也不像……” “怎么?”盖佐眉毛立起来的速度和语气变调的速度一样快,“像我怎么了?” “我还是像自己更好。”何焕又变成平常的样子,说话不咸不淡,也听不出是不是有别的意味,但就是可以无端令人火大。 “我就不该觉得你有一点可爱,你真正的天赋不是滑冰,一定是惹人生气。”盖佐在灯柱上按灭烟蒂,扔进一旁垃圾箱里。 “要是真有这种奥运项目的比赛,如果我可以夺冠,我也会试试的。”何焕认认真真说道。 盖佐和他生不起这么多气,催他快走,何焕难得吵架没被盖佐气到血压升高又反将一军,心情又再好一度。 可是他的好心情也就只维持到回到集训中心开始训练前。 宋心愉听完他的打算,并没马上否认,但也没立刻肯定,她不像盖佐,更容易认可选手的观点,她当教练的年份太多,早就形成完全从教练角度出发思考问题的定式。 “你有考虑过你自身的条件吗?” “教练你指什么?”何焕没有明白。 “你滑行快,动力强,尤其是跳跃的时候,如果不加以控制,那怕是长边都不够你施展,跳跳都要往围挡上撞。要知道,赛场可不会为了你的自由追求加长加宽,你要怎么去利用场地而不是被场地打击呢?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 “所以,教练的意思是……” 宋心愉字字分明地说道:“首先,适应场地变得极其重要,这意味着比赛时变量增多,冰质的软硬和场地长宽的限制都会影响甚至决定你的发挥;其次,起跳的位置可能要为了安全修改,这些都需要时间成本,距离奥运会还有不到四个月,我可以接受你的意见与要求,但是你自己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 她以为说到现实情况会让何焕犹豫,或者至少让他明白他面对的是什么,但何焕却忽然笑了,仿佛在说她原来担心的只是这个。 “教练,是不是只要我学会怎么不撞墙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心愉:???不是,你是不是脑回路有点问题啊小焕!!!
第92章 .92 凭借一站冠军一站亚军的成绩, 何焕顺利进入大奖赛总决赛。 总决赛在日本横滨举办,深秋早冬,这里几场寒流造访后刚落初雪, 然而晚点的航班和糟糕的天气一点也没影响观赛的热情。 纯粹的高水平竞技从来都是一票难求, 更重要的是, 本届奥运会的男子单人滑金牌几乎是百分百会在入围这几人中产生,再贵的黄牛票也有人甘愿掏钱。 但短节目比完, 与其说结果出乎意料,不如说过程心惊胆战。 这其中最令人错愕当然是,何焕在总决赛短节目比赛时,接连跳跃失误两次, 一次比一次摔得更重。因为损失巨大技术分带来的差距, 导致他短节目结束分数垫底, 令人瞠目结舌。 短节目结束,领过小奖牌,埃文斯衣服都来不及换,比赛服外面套着个运动衫就往医疗中心紧赶慢赶, 他还不知道何焕伤势如何,此时格外着急担忧。 但没在医疗中心看见何焕,却看到了尹棠, 对方也是一个人, 带帽套头罩衫的帽子盖住整个脑袋, 一直拉到眉毛以下, 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 尹棠余光看到有人过来赶紧站好, 不过,埃文斯走进后他看清来人,又放松回稍微有点驼背的样子嘟囔:“是你啊……” “恭喜, 节目很棒。”埃文斯再着急也还是彬彬有礼,他说得是短节目的成绩。 埃文斯这次短节目发挥很好,排在第二,尹棠表现出色,得分暂列第一,麦考尔得分第三,倒是安德里安也有个落冰失误,然而他没有摔倒,分数受到影响却不像何焕那样严重,排在何焕前面。 尹棠当然知道自己很棒,他也知道埃文斯不是为恭喜自己而来。“何焕进去好半天还没出来,我教练也跟进去了。” “这么严重吗?”埃文斯顿时焦虑起来。 “我看他还能自己走,就是一瘸一拐。”尹棠嘴上这样说,但表情暴露他的担忧不比埃文斯少。 这次肉眼可见何焕摔得比分站赛重,下冰后走路都接连趔趄,看得人很是揪心。像埃文斯和尹棠都受过大伤,知道多疼多难,对比赛和日后训练影响巨大,虽然他们和何焕是直接竞争关系,然而也确确实实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走上冰面他们必须你死我活,然而回到生活,他们不过是一群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替朋友牵挂担忧再平常不过。 他们在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时,忽然一只手伸到两人当中,白皙修长的五指间夹着两根花花绿绿的棒棒糖。 “甜食有助于缓解焦虑。” 安德里安的英语口音本来就重,加上他嘴里还含着棒棒糖,黏黏糊糊的舌音末端像粘在牙齿间出不来一样。 尹棠不爱吃糖,直接拒绝了,埃文斯其实也不怎么喜欢甜食,但随和的个性使然,他还是接过来道谢。 这时,胡一鹏终于走出医疗中心,他似乎没料到门口堵着三个选手,吓一跳,转瞬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但他英语实在一般,只能让尹棠帮忙转达。 原来何焕经过检查没有大碍,更没造成伤患,只是从膝盖到腰胯淤青大片,自由滑时怕是要吃点皮肉伤的苦头。 他也不催尹棠早点回酒店歇息,难得看自己徒弟和除了何焕以外的同龄人说话,便让他们一起回更衣室,再顺便走走放松一下,男单自由滑隔一天才开比,这时间光顾着紧绷也无益于比赛状态。 三个人换好衣服后同路返回酒店,尹棠在知道何焕没事后就变回从前不大爱理人的状态,低着头听着歌,兜帽拉得好低,走在最后面。但埃文斯和安德里安都是健谈的人,平常没什么说话机会,这次遇见倒是因为有了何焕这个共同话题攀谈起来。 “他这短节目,怎么越来越往回滑了……”埃文斯很是疑惑,于是转头问尹棠:“你们回国后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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