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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好了？” 楚瑶抿唇，微不可见地点头。 苏画心里稍稍放松，在她身边坐下，手上也不闲着，拿了个柚子尝试剥皮。 “那能跟我说说为啥吗？” 楚瑶低头摩挲着杯子，沉默许久，久到苏画的指甲都已经触碰到了果肉，才幽幽开口。 “我昨天看电视了。” 世乒赛将近半个月的狂欢结束，体育频道邀请随冉和安宁一起复盘各项比赛、每个主力的得失，苏画下午化妆的时候瞟了两眼，两位都是功成名就的顶级运动员，比网上那些半吊子分析要专业得多，当然措辞也更犀利，对每个后辈都抱有殷殷期望。 “其实也就是说了些我自己也很清楚的问题吧，力量型打法，质量上乘而灵气不足，手术之后力量和旋转都跟不上，前三板和战术控制也不够精细，走下坡路是必然的，这次没输外战已经算是体面了。” 苏画剥柚子的动作顿住，她这一路虽然不算顺利，但是天生乐观，遇到什么难事儿都是打怪升级的心态，上面又一直都有师姐罩着，还没有体验过登顶之后守住繁华的艰难，自然也谈不上感同身受，连带着安慰的语言都显得有些干巴。 “哎呀，没事儿，你底子在这儿呢，慢慢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看……” “但是我不想了。” 苏画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因为这一句话戛然而止，楚瑶对上她有些呆滞的眼睛，笑着摇头。 “花妹，从世锦赛回来我就在问自己，还热爱吗？还想继续吗？回头看看我这一路，我跟你还不太一样，没有体育世家的氛围，当初打乒乓球也只是为了矫正视力，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职业，进省队、进国家队，一切都按部就班，就这么走了二十多年。” “爱肯定是爱的，不然怎么可能熬到现在。但是又好像没那么爱，就像有采访问我，乒乓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发现我没办法像成诺那样，眼里闪着光说‘乒乓球是我的生命’，我一直都觉得，应该是乒乓球属于我，而不是我属于它。” “其实大满贯之后我就挺难受的，因为一直以来按部就班的那个目标没有了，但是我又没办法停下来，安宁姐把担子交给了我，我就要做好整个女队的大姐。慢慢地我就发现，乒乓球对我来说，责任好像大于爱了，就像这次世锦赛的外战，我满脑子想的不是‘我要赢’，而是‘不能输’。后来半决赛对上圆圆，第一个球对上她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一个没了求胜心的运动员，怎么可能赢呢。”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快乐地打过球了，我也没有安宁姐那么勇敢……一个人的比赛太难打了，我想退赛了。” “你会祝福我的对吧？花妹？” 苏画沉默半晌，侧过头抹去眼角的水珠，“当然。” 楚瑶看不过去她霍霍手里的柚子，伸手抢了过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整个人都明快了许多，三两下剥出一条完整又漂亮的果肉，还能抽出精力去安慰情绪低落下去的苏画。 “你也别难过得太早，我那退役报告也就是给施指洛指打个预防针，你楚队是那么没责任心的人吗，怎么着也会陪你们走完这个周期啊，安宁姐交到我手里的接力棒，我总得安安稳稳地交给你啊。” “以后你就是画姐啦，我们花妹。” 最新评论： 【加油】 【又要走了】 【啊啊啊，继安宁退役之后又一位大将也要离开乒坛了】 -完-
第53章 五十三个冠军 无价之宝。 楚瑶的诉求本身就不算太过分, 甚至一定程度上还给了教练组在奥运之后的梯队建设一个台阶，因此倒也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拦，洛世奇在长吁短叹之后,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整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解开了心结的楚瑶明显变得佛系了许多，平时虽然也跟着队里一起训练, 但是对于参加比赛的机会、获得什么样的名次和成绩，都没有像之前那么渴望了。 甚至连奥运模拟赛再次止步四强都没有太多的悲伤和不甘, 真的就像个局外人，坐在场边看队友们激烈厮杀，偶尔还跟施华交流两句, 心情舒畅没烦恼, 气色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一姐退出奥运竞争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所有的消息都是队员们直接暗暗流传, 苏画将楚瑶的决定告诉云霄的时候, 他刚从洛世奇的办公室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苏画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苏画狐疑地瞄他, 直觉云霄隐瞒了什么事情，但也没有深入再问，只是略带遗憾地跟他说了楚瑶最终的决定以及那天两人谈话的内容, 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在最后半年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想在世界大赛上战胜阿瑶，也真的很想再跟她一起走下去。” 但是她也清楚, 当一个运动员自己泄了气之后, 每一场比赛都是折磨, 苏画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窘境, 她只能庆幸至少现在她还有这非常明确的目标和动力。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云霄久久没有接话，苏画忍不住抬头看他，却正好对上了他亮晶晶的双眼。 这是……眼泪？ 感受到苏画震惊的目光，云霄迅速移开了视线，明显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刚刚……去找了洛指来着。” 苏画点头，“我知道啊，我看到你从洛指办公室出来了。” “我……” 云霄打了二十多年球，一直都是无畏的，无论是赛场还是生活，从来所向披靡，然而此刻却感觉喉咙涌上一股酸涩，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反常，苏画再粗心也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扯着云霄的袖子把他拽到训练馆角落的椅子上，头顶的吊灯将他们与正在训练的队友们隔成两个世界，搭档之间无需保持距离，是可以放纵的安全感。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跟我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总比别在心里好，嗯？” 云霄沉默了片刻，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身体后倾，靠在了椅背上。 “我可能也要让你遗憾了。” 云霄在世锦赛之后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做手术，是存了一些侥幸觉得靠保守治疗说不定可以恢复，也是害怕自己接受不了被小将弯道超车的可能，反正就这么掩耳盗铃地过了好几个月，平时被关心时都说自己没什么大碍，但是真正的身体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的伤确实不容乐观，为了尽量减少手腕的疼痛，有些动作不自觉地开始变形，赛场上的失误越来越多，刚刚结束的大循环里，总积分甚至已经掉出了队里前三，别说成诺，就连跟谢冬眠比起来都没什么竞争力。 走到现在，所向披靡的云霄也不得不承认，一直带着队伍往前冲的他如今也成了拖后腿的那个，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跟洛世奇好好聊聊，他能不能撑到奥运成了未知，至少一定要让洛世奇先有心理准备，提前多派几个后起之秀去外面历练历练，到时候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云霄选择保守治疗的决定是跟教练组商量过的，可以说双方都在进行一场豪赌，期待真的会有奇迹降临。如今这个情况当初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因此这时候倒是遗憾大于惊讶。洛世奇尽管知道多少应该安慰一下云霄，但是毕竟闹了这么多年，两个大老爷们，煽情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云霄的肩，送他走出大门时才勉强憋出一句—— “云霄，不管你最后能不能入选奥运阵容，你都是队里的无价之宝。” 云霄抬眸，训练馆的灯光打在“奥运会倒计时200天”的屏幕上，刺眼得让人想流泪，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我当然知道。” * 奥运临近，男女队的一号选手先后出了状况，国家队最近的氛围着实有些凝重，苏画和成诺一夜之间成了队里最核心的人物，却很难因为这种上位方式开心起来。 为了提前给奥运练兵，新的一哥一姐各自带着男女队的小队员们连续征战公开赛，苏画和阮圆圆的女双也逐渐磨合，配合默契，隐约有了赶超当年“世界第一女双”的势头。而楚瑶作为团体中的边缘人物，在状态不错时上了两次场，但无论是最后的战绩还是比赛的感觉都远不及巅峰时期，几次公开赛之后，就主动将参赛名额让给别的小朋友，让她们多上赛场积攒经验。 女队的新老交替已经逐渐有了雏形，然而男队那边就显得有些棘手，在过去三年多的时间里，云霄、成诺和谢冬眠几乎包揽了各大乒乓球赛事的前三名，无论是技术还是经验，都跟第二梯队的队员们拉开了相当大的差距，即使是残血状态的云霄，真正上了国际赛场，常年征战的强大气场依然会有无形的威慑，几次比赛虽然打得艰难，但依旧是小将面前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霄哥永远是你霄哥。” 结束掉最后一场比赛，走下领奖台的苏画难得放松，笑着跟坐在场外休息的云霄击掌，还略带调侃地为他朗读今天比赛直播下的网友评论。 然而这样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场馆里喜庆的颁奖音乐还没有停止，周围小将们兴奋的声音就逐渐放大，苏画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奥运名单”几个关键词，心脏瞬间收紧，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缩紧，甚至指尖都有些泛白。 云霄伸手，指甲盖碰了碰她的手机屏幕。 “别发愣了，看看呗？” 人的棱角真的会被时间磨平，当年那么不可一世的云霄如今也能这么温和的眉眼带笑，苏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忍不住暗暗吐槽一声没出息，抿着嘴点开了国家队的大群。 “经过教练组和总局领导合议，现将奥运名单公布如下： 男子团体：云霄，成诺，谢冬眠 女子团体：苏画，阮圆圆，楚瑶 男子单打：云霄，成诺 女子单打：苏画，阮圆圆 混合双打：谢冬眠，阮圆圆 如有异议，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意料之中的安排，甚至云霄还能出战单打都已经让人相当惊喜。当一切都尘埃落定，苏画只能强行忽略掉心头的那点遗憾，抬手撞了撞云霄的胳膊。 “恭喜你啊，又上单打了。” 云霄将手腕上缠着的肌肉贴撕下来，又换上新的，一套动作结束之后，才接下苏画的祝福。 “也恭喜你啊，终于上单打了。” 一个周期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中间的波澜起伏无法阻挡她的船靠岸，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混双的人选，这是从云霄受伤开始就已经预见到的结局，或许上天就是如此公平，从来都不许一个人的生命尽善尽美，耿耿于怀多少会显得有些不知足，就这样吧，也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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