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了方言的病房。 温念本以为会见到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没想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依旧是那副大咧咧地样子: “哟,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连弟妹都来了。” 定睛一看,方言脑袋包着纱布,左腿绑上了石膏被高高吊着,配合他的语气,甚是滑稽,倒是冲散了几分沉重。 “这不听人说你伤得很重,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嘛?”崔凡率先走到他旁边,把路过时买的补品放在了桌子上。 方言眯着眼睛,挥了挥手:“多大点事儿,活着呢。” 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 谁都没提到冬奥会。 两人陪着方言嗑了会儿瓜子,顺便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还是方言朝崔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温念有话要单独讲。 随着关门声响起,病房内安静下来。 温念多少猜到他要讲的可能和时凌云有关系,不过没想到方言直接就把话题抛了出来: “你们应该听说我去不了冬奥会了吧。” 空气停顿了两秒,温念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有些来不及掩藏地惊讶,好在她没有将惋惜摆在脸上。 温念犹豫了半晌,还是喃喃开口:“听说了,你还好吗?” 虽然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因伤错过比赛实在太过可惜。 她捕捉到方言眼底的苦涩,知道他也不过是在强撑着无事。 方言把视线移向窗外,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支支吾吾想要打散空气中沉重的气氛: “有什么不好的,既来之则安之呗,把你留下来只是想让你安慰安慰你男人。” 即使知道现在不是把注意力放在称呼上的时候,温念还是因为“你男人”三个字狠狠地红了耳朵。 “我前面就感觉他状态不太对,我当时摔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我怕他想起之前的事情,你等会儿安慰安慰他,咱们单板啊,命运多舛呐。” 方言时不时甩甩自己唯一康健的右腿,语气又恢复了漫不经心。 “不过你说真有意思哈,那天跨年咱们几个许的愿望还真是一个都没达成。” 温念听懂了方言话里的涵义,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和池如烟那会儿还期待着世锦赛能多赢回几张冬奥门票,而方言和时凌云也正畅想着终于有机会能够一起征战冬奥。 只是她和池如烟到底最后还是把失去的机会抢了回来,可方言却是真的要错过奥运了。 这四年都是日复一日迎着同一个目标在努力,方言尽管表面看起来毫不在乎,温念却清楚他心底的苦闷。 做运动员的又有多少个四年呢?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时凌云那家伙可得揍我了。”他撇过头,晃悠着腿,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温念,“再过四年我也才二十七呢,年轻着呢,怕啥,以为我和时凌云那小子一样?我爸妈可支持我滑雪了呢,我可不会随便退队。”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得坚持了,我们单板滑雪的顶梁柱呢。”温念被他的话逗笑,尽可能将语气变得更加轻松。 “行了,被时凌云知道咱俩独处一室他得醋了,我爸妈好像到医院了,你快去找你男人,别打扰我们家人团聚。” 方言又晃荡着他的腿,手指向门的方向,送客之意明显。 温念没再多待,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走出病房。 她进去前吵吵闹闹的走廊这会儿安静了不少,只有时凌云仍然是同样的姿势,靠在墙边。 大概是崔凡告诉过他她过来了,所以听见关门声,温念就对上了时凌云的眼睛。 就像是一汪深潭,让温念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他身上。 温念在他那双如水的黑眸中看见了无措,看见了悲伤,看见了疲倦。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时凌云的脆弱。 平昌前时凌云受伤的时候,她还不认识他。 洛根离世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 而这一次,温念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时凌云看着她,手指从她的额头划过,来到鼻尖,最后是脸颊。 明明是很亲昵的动作,明明在他面前现在只有她,温念却没办法在时凌云的眼睛里找到自己。 空洞的,复杂的。 他的情绪好像还停留在方言摔倒的那一刻。 温念捏了捏他的胳膊,感觉到时凌云回过了神,才开口: “打起精神呀。” 她没办法告诉时凌云这没事,或者这一切都会过去。 温念踮脚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到周围有视线移向了他们,只好退开了一步。 时凌云没有回答她,所以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出现会不会让他心情好一点。 其实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比如告诉他这是竞技体育的常态,你永远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比如告诉他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脆弱的时间,因为只有拼命训练才能带着方言那份一块赢回来。 这是属于竞技体育的残酷,即使有人中途跌倒,其余的人还是要拼命向前。 但温念都没有说。 她不想再给时凌云压力,即使这一切是作为运动员必须承担的。 然后她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心疼起了时凌云。 明明完成自己日常训练就已经够难的了,为什么老天总要给他额外施加挫折呢。 可惜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之间已经隔开了一段距离,她听见崔凡喊她名字的声音。 她连陪他一下午的时间都抽不出。 温念有些不舍地捏了捏时凌云的手,感受到对方的回应,才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地望过去,希望时凌云能给她一个哪怕是逞强的笑容。 但她没有看到。 时凌云看起来恢复了正常,接下来的日子每天仍然会和温念互相问候。 可是温念也经历过这种状态,知道此刻他表面的平静随时都可能被撕裂。 她在聊天中几经试探,想要知道时凌云没有坦白的伤口。 可惜没能成功。 2022年1月11日,世界极限运动会(X Games)男子单板滑雪U型池比赛在日本开始了第一个比赛日。 中国队派出时凌云参赛。 微博热搜、体育论坛、电视直播纷纷将注意力对准这位首位摘下单板世界杯桂冠的未来之星。 除了直播解说提到了另一位选手方言因伤无缘比赛外,没有太多人注意到缺少了一位参赛的中国选手。 这或许就是大众的冷漠。 他们极尽掌声与鲜花献给体育明星,看似对这项体育运动热爱非凡,可却没能分出一点眼神无数同样付出汗水与努力的方言们。 温念没办法到现场观赛,但在第一时间就打开了电视直播。 她从选手还在候场时就没有放过一点镜头,想找到时凌云的身影,看看他是否已经状态恢复。 可惜日本电视台的转播总喜欢把镜头分到自家选手,温念连时凌云的影子都没看到。 倒是在记者采访现场观众时,在第一排看到了林慧如的身影。 他妈妈果然来现场替他加油了!! 温念蹭的站起身,不知道时凌云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应该能够鼓舞到他吧? 就在她因为紧张手心出汗的时候。 比赛开始了。
第51章 预赛共有20位选手参加,其中不乏温念熟悉的面孔。 在时凌云之前出场的有前不久世锦赛的澳大利亚黑马皮尔耶特,以及日本老将松下藤野。 皮尔耶特延续了一贯的强势风格,在第一跳就以两周1440加上难度抓板获得了89.13的分数,松下藤野则以保守而完美的一套动作获得87.32。 轮到时凌云了。 隔着屏幕,温念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明明上一次见面不过半个月而已,温念却觉得恍如隔世。 从医院离开,她始终放不下时凌云的状态,几度想要跟教练请假去看看他。 但都被拒绝了。 “你担心他的状态吗?我还担心你的状态呢,你去了能干嘛呢?他现在也在最关键的封闭训练,你耽误了自己的训练也见不到他,别瞎折腾了。” 傅明的话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如果她不是运动员就好了。 温念默默叹了口气。 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陪他训练了。 她想起那晚在帐篷里问过的话,时凌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喜欢你这件事,就是让我最能从这忙碌生活中感到放松的事了。” 记忆原来如此牢固,这句话就在当下印刻在了温念的脑海中。 让她稍微缓解了焦急的心情。 电视中时凌云已经出现在出发台,温念没能看到他的表情,因为时凌云始终戴着护脸。 她看见他的教练在一旁不断地说着什么,时凌云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 然后转身面朝坡台,就这么滑了下去。 不对。 温念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很不对劲。 她看过时凌云复出后的几乎每一场比赛,他习惯在进槽前等待十秒,她曾经问过时凌云,得到的回答是,用这十秒去回忆动作与重心。 而时凌云这一次的出发,丝毫没有停顿。 这不可能是简单地忘记或者已经想好了。 作为运动员,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习惯恰好是影响结局的关键因素。 温念没有猜错。 时凌云在进槽后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这么顺着惯性滑到了槽底,然后也没有再次起跳。 观众席上纷纷响起惊讶的声音,温念看见镜头扫过了站在人群中的林慧如,她戴着墨镜,让温念分辨不出她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 裁判吹口哨表示暂停,教练跑到槽中央去询问情况。 画面停留在了这一块,然后啪,转播画面中止。 或许是中央台也意识到时凌云有什么问题,为了避免更大范围的传播,所以没有再继续直播比赛。 温念立刻掏出了手机,不出所料,时凌云的名字已经登顶了热搜。 她绕开微博上的一众猜测与纷纷议论,把别人截取下来的时凌云的那一跳重复回放。 他从教练在他旁边讲话开始,就一直目视着U槽的方向,而在出发的时候他就没有那10秒的准备,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或者没能完成动作。 她看着时凌云纵身一跃,竟然察觉出几分自暴自弃的堕落。 温念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想起之前听时梦筱说过,洛根去世后,时凌云始终没能从亲眼看着恩师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所以看过很长一段时间心理医生。 那他究竟走出来了吗? 心病真的这么轻易就被治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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