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新县令姓曾,年近四十,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因家中贫寒,早年科考场上的许多弯弯绕绕都不知晓,吃了许多苦头。 以过来人的眼光来看许玥,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场上人人都是竞争对手,淘汰一个,说不定自己就进了,于是往年考场上,总有被污了卷子,碰了笔砚的考生。 到那时候,你再怎么哭叫也是无济于事。 还有冬日寒冷,手指容易僵直,匆匆忙忙应答的话,笔迹常有错漏,甚至污了卷面,要知道,每场考试发的纸都是有限的,少了可不会给你补上。 “此子是何人?家中有长辈有功名在身否?” 曾县令问左右。 小小年纪,自有静气,不骄不躁,即使是有长辈提醒关窍,但能够一一不漏的照办,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长得还赏心悦目。 有人在他耳边说了许玥的底细,曾县令抚着胡须,眉目之间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他还以为这般出色的弟子,是哪位官宦人家的骄子。 原来只是乡间地主之家的孩童,不过天资聪颖,拜了那位冯意之为弟子。 咳咳,说起冯意之,曾县令嘴角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哎,不好说…… 又听到许玥在苏州曾留下的“琉璃”之名,曾县令看他更为喜欢。—— 辖地出了神童,这是他的政绩啊! 且同为文人,曾县令当然有一颗文艺的心,日常也好做些诗词什么的。 这一联“彩云易散琉璃脆”他也曾试着补过,却总是没法尽善尽美,所以更明白其中的精妙之处。 “果然骄子,冯意之能收了这个弟子,即使官场不顺,也能聊以慰藉了。” 曾县令嘴上不咸不淡的赞了一句,心思却已经转开了。 冯意的弟子,虽然早早下场大概只是为了熟悉一番,这是江南世族教养子孙常干的事情。 许玥的文采可能并不如何好,但是曾县令已经决定了,要成全许玥的神童之名。 只要卷子的文理还算通顺,县试便允他过了。 一是给了冯意之面子,毕竟撞破他夫人和和尚的私情,曾县令委实觉得有点伤了人面子。 二便是为了他自己的政绩。 六岁过了县试,即使府试不过,也能吹上几句,再者,若是府试也侥幸过了……曾县令心头一热。 当然,这也要许玥的水平不差到一定程度,最好处在过于不过之间,他也好操作,曾县令心想。 …… 许玥并不知道高台上威严的县令正想着怎么给她放水,全神贯注在考试上。 答纸上有笔直红线划分格子,一页十二行,每行可写二十个字,这是正式上交的答卷,还有素纸两张,是用来起草稿的。 衙役扛着考题板巡回展示。 县试题目不难,试帖诗一首,试四书文一篇,试四书文,也称之为制艺、八股,即以四书中的句子为题,写一篇八股文。 许玥先去看试四书文的题目,眼神顿时凝固了,她呼吸错乱了一秒,差点笑出声来。 ——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这道题她做完以后,冯师看了大加赞赏,为所作诸文中最佳一篇,因此,许玥印象很深刻。 甚至里面一些小小的瑕疵,冯师也指点许玥改了过去,将此文精雕细琢了一番。 “冯师其实才是她的金手指吧?这是什么运气,难道他绑定了名师系统……” 这个念头在许玥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在草纸上抄下了题目,沉思了一会儿,下笔破题: 穷理即以致知,致知诚在乎格物矣。穷究事物之理,就可以求得知识了,致知的关键就在于格物。 破题之后的承题、起讲,许玥不假思索,落笔如有神,好似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般。 本来她在场中,年纪最小,姿容最盛,如同一颗烨烨生辉的明珠般醒目,现在笔下不停,更是引人注目。 经历过大型考试的人都知道,自己只做了第一页,突然发现,旁边坐着的同学刷刷刷,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自己那种内心的崩溃和紧张。 顿时,考场上一阵嘻索的声音。 砰砰砰,几声锣响。 曾县令威严的声音响起,警告学子们不要吵闹,违者逐出考场,很快,场上又恢复了安静。 他看了一眼头也不抬的许玥,心里不太确定的嘀咕: 诗词上有灵性也就罢了,不会在学问上也是超出众人吧? 这一段时间,许玥已经将草稿在素纸上打好了,她再仔细检查了两遍,最后在第四行发现一个错漏,某个字犯了当今的御名。 许玥呼出一口气,将其改了过来,再看了几遍文章,确定再无错漏之后,方才提笔一字一字,用小楷抄在了答卷上。 写完四书文,接下来轮到试帖诗。 可能是因为试四书文比较难,所以试帖诗题目比较简单,秋日。 许玥耳边传来一阵松气的声音,春夏秋冬四季为题的诗,学子们不知道做过多少。 许玥也不例外。 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名声,许玥花在试贴诗上的时间,比起试四书文还要多的多。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对于这首试贴诗,许玥还是很有自信的。 既然已经写完,离收卷还有许久,许玥不想枯坐,拿起卷子示意自己已经做完,被带到曾县令面前。
第44章 县试完 面前小儿离得近了,越发惊心动魄,好似宝玉、珍珠累砌而成的人,行礼过后,曾县令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许: “许玥,离闭场还有许久,你确定不用再斟酌一番。” “启禀县尊,学生已经检查几遍,确认无错漏之后,方才斗胆请县尊一阅。”许玥委婉的回复。 “好。”曾县令点了点头,低头去看手中的答卷,映入眼帘的字迹先让他心中一赞—— 骨架森严有法度,笔势轻灵而有神韵,令人眼前一亮,虽力度略有不足,也是年龄之故,不可多加苛责。 再过几年,可能自己就比不上他了,曾县令惭愧的想,对许玥问道: “你的书法已经隐隐有了名家气象,不知学的是哪家法帖?” 许玥恭谨的站着,闻言心中一动,不卑不亢的道: “启禀县尊,学生蒙冯老爷子指点,先学欧体,再佐以柳体、王体等,未成大器,让您见笑了。” 提到冯老爷子,自然是为了狐假虎威一番,可以利用的资源为何不用,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果然,曾县令反应过来冯老爷子是谁后,看向许玥的眼神多了一分慎重,能得那种官场大佬垂爱,必有过人之处。 他仔细去看卷子,果然,此文从破题开始,气象就大了起来! 往下看,结构精巧不凡,气势徜徉肆意却没脱了圣人言的框子,直至结尾,收束自然,一腔子文气勃然而发。 曾县令连赞了三声好,如同看自家子侄一般望向许玥,手指点着卷子: “这篇文章,便是去乡试考场也有一席之地!” 此言一出,曾县令左右的主簿、师爷、衙役等人惊讶不已。 乡试可是考举人功名的,这岂不是说这个六岁小童,就有了举人的文采? “县尊谬赞了。”许玥脸上并未显露轻狂之色,见此,曾县令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筹。 试四书文已经如此之好,试帖诗不知如何,许玥可是先以诗词扬名的,曾县令看向答纸,却没抱太大希望。 试帖诗限制极严,有固定的格式,就像带着镣铐起舞,考生们在这一项上一般失不了分,但也得不了高分。 带着漫不经心的眼神去看答纸,曾县令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是,自己又小看了人啊。 题目是,赋得秋日悬清光,试贴诗开头要有“赋得”二字,所以也叫赋得体。 ——寥廓凉天静,晶明白日秋,开篇点题。 后面的“圆光含万象,碎影入闲流”,曾县令以为最佳一句,以光影之变化,描述秋日,隐有悲意。 直至最后一句“馀辉如可托,云路岂悠悠”却表达了旷达而积极的态度,意境便开。 过了半刻钟,曾县令才叹息一般对许玥道: “天纵之才,冯意之好福气啊。”说着又笑了起来: “不过本县运气也不错,当了你一回座师,幼鹏初展翅,就有惊天之势。” “你若是还不能过,世人就要骂我有眼无珠了,哈哈哈哈。” 曾县令大笑出声,也着实畅快,如他所说,他是许玥座师,那么天然就有了一份联系,眼看许玥是个有前途的,他自然欢欣。 所以他才不惜以自己抬高许玥,为他扬名,也算追加投资了。 许玥心思一转,便明了曾县令不吝溢美之词的原因,欣然接受,这对她又没有坏处。 于是态度越发恭谨却添了一份亲近,几句话下来,两人一拍即合,关系拉近了许多。 “好了,也留你许久了,且去吧。” 曾县令挥挥手,让身边的师爷亲自送了许玥出去。 提前交卷并不代表可以出场,这样容易有舞弊的机会,于是许玥在门内不远处等着,托师爷的福,有一个小小的座位。 她闭目养神,复盘自己刚刚的一言一行,须臾,露出一抹笑来。 …… 贡院大门开启,许玥与何顺、夏雨仍是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方才一同出贡院,外面翘首以盼的家人们一拥而上。 上了马车,许地主没急着问成绩,哼,他家乖孙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县试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忙着将在炉子上暖了许久的裘衣给她换上,又端了热热的红枣杏仁茶给她: “快用了,莫要结了寒气在身子里,以后遭罪。” 许玥依言,双手捧着小碗一口一口喝尽了,没有发现许地主满目的怜爱之色。 哎,玥哥儿是个女孩儿身子,受了寒的坏处可比男子多的多,要好生保养。 因为冯师早就发话了,出了考场不用急着去他那里,大家都回了自己家。 许地主没有让人打扰许玥,催促着她回房歇息,一夜黑甜甜的好眠。 次日起身的时候,许玥浑身酸软,好似打一架一样,兰芬不敢大意,禀了许地主,请了大夫来看。 只说是心力耗费太过,小孩子筋骨未长成,还太稚嫩,多养一养就好。 包在软被里,许玥想着自己也该把锻炼身体素质提高上来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若不然,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糟糕了。 对于这一番动静,其他人却有不同的理解,元娘等人是担心心疼,对许玥有敌意的李氏幸灾乐祸,拉着儿子吐着瓜子皮道: “公爹还总说那个小崽子是什么文曲星下凡,呸,这一考,不就显出原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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