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三月春光正好,明媚无比的阳光,催促人脱下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装。 前一日,知府府衙。 侍候的老仆推开门,就见自家大人袍袖半挽起,白皙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逗弄旁边鸟笼中皮毛绚丽的鹦鹉。 “大人万福,大人步步高升!” 鸟儿带着些许尖利的声音响起,歪着脑袋,一声不停,显得十分伶俐。 “杭州府不愧是有名的风流富贵之地,一只鹦鹉也养的这般好。” 老仆赞了一声。 孟子维收回了手,轻轻一笑:“市面上,这样一只训好的学舌鹦鹉,至少要三百两银子。” “更不用说,这鸟儿只是搭头……” 目光落到了鸟笼之上,竟是纯金打造而成,精致富贵,连给鹦鹉喝水的小碗都是莹润的羊脂玉打造而成。 昨日,他终于见了晾了几日的杭州府“乡绅”,宴后就连笼带鸟的得了这一只鹦鹉。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孟子维长相只是清秀,唯有一双眼睛生的最是精华。 黑白分明,天生带了笑意一般,此时这双眼睛的目光落到了无知无觉的鸟儿身上,笑意更深,缓缓念了一句诗。 顿了顿。 他声音更轻的又重复了后一句: “鹦鹉前头不敢言……” 这只“鹦鹉”指的是无忧无虑,学一句舌就摇头晃脑的鸟儿,还是指初来乍到的帝王心腹呢? 老仆闭了嘴,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能。 送来的这一份“大礼”,既有十分珍贵之处,又暗含了提醒和试探之意。 这一连串的试探,充分暴露了杭州府中人的不安。 “大人,是否要把这鸟儿送还回去?” “不用了。”孟子维一点鹦鹉的头,激的它又叫起学的几句奉承话了,笑意加深: “我本来就是陛下放在江南的眼睛和舌头,他们想的也没错。” 侧头吩咐: “备一份好一些的礼,回给送鹦鹉的那个……孙家,是吧?” 得到老仆肯定的答案后,他才继续道: “就说我很是喜欢这只鹦鹉,只是不知其习性害怕养坏了,所以问一问养法,还望不吝赐教。” “对了,金质太软,鸟儿的爪子太尖利了怕是没多久就用不得了,把金笼子送回孙家,让下人做个木头的来。” “是。” 老仆退下了,心中有了数。 随大人下杭州一路,早知道这地方有什么人物了,这孙家,正是个不大不小的盐商。 送鹦鹉一事,明眼人都知道这家是被人推出来的,不过敲山震虎,该知道的自然会明白他的态度: ——本大人就是皇帝的人。 这个明堂的态度一摆出来,一时杭州府上下反而不好做些什么了。 不然,那不就是真的和皇权作对了? 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孟知府初战告捷,还不忘将连日来所经历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记在了密折之上,以特殊渠道,发往了京城。 作为皇帝的自己人,他有一项特权,可以将所闻所见,不经内阁直接呈递给皇帝。 由此,才让人忌惮不已。 …… “孟知府怎会突然邀请我?” 被冯老爷子唤去的时候,许玥正在纸上给自家小狸奴取名,已经千挑万选了几个候选的名字。 就等选出最好的一个了。 冯老爷子也不懂这一出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意之的师门,和孟子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相交不多。 这位是有实无名的“外戚”,还未中状元的时候,清流文人为免攀附之嫌,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入了朝堂,他也是孤臣。 “勿怕,可能是听闻了你的才名,想着见一见,才邀你去的。” 冯老爷子不得其解,对许玥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需怕什么,只小心谨慎一些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许玥点头。 上了马车,到了地方许玥下车一见,脚步微顿了一秒随后恢复如常。 这里竟然是府衙后门。 各地地方长官,一般所居之处都是府衙后的官宅,绝称不上好,甚至会有些许简陋。 但杭州府这样的地方,园子不少,如李知府一般自己出钱,租下一方漂亮的园子居住是常事。 也无人会不识趣的弹劾。 上任之人即使一时囊中羞涩,过不了许久,也自然会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住。 许玥路过黑漆在角落处脱落一些的大门,心中微有好奇。 这个孟知府,是严于律己,还是沽名钓誉呢? 转过垂花门走小道,到了一处临湖所在,湖中冬日的枯荷叶还未凋尽,边上的八角小亭内,坐着一个人。 还剩十余步的时候,领路的下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许玥没有贸然上去,而是在亭下行了一礼。 “不用多礼,上来吧。” 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许玥才抬起头来,便见亭内,白皙温雅的知府含笑端坐着,手边是摆好的棋盘。 孟子维远远见到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有想到,李知府给他推荐的身家清白的数算奇才,就是自己在码头惊鸿一瞥的那个少年。 走近了一看,年纪确实不大,只气质高华,待人有礼而冷冽,如高山之巅的极寒之雪。 才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年纪。 “坐吧。” “谢大人赐座。” 许玥没有玩什么战战兢兢,不敢的把戏,刚坐下,就听见: “我才踏入江南,就听闻了许解元的声名,彩云易散琉璃脆一句,实在为十年来诗坛最佳。” “所以心生好奇,冒昧请了解元一见,还请许解元海涵。” 孟子维这话半真半假,江南有许郎的名声确实广,可他为的可不是诗才,而是其他。 “大人过誉了,些许微末声名,是文友们过于抬爱于我。” 许玥不卑不亢的回应。 谁知,对面的青年官员摇了摇头,笑道: “好就是好,金子埋进污泥之中也能焕发光芒,碎石被摆放在华堂之中,也无人问津。” 言下之意,许玥就是珍贵难掩的金子了。 赞完,孟知府又邀请许玥一起下棋,许玥欣然同意,想看看这位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134章 棋局,答应,宫中来信 玉质棋盘尽管可以看出其保存十分妥善,但一望即知,年份比较久远,是个老物件了。 散发着经过时光浸润的气韵。 黑白棋子,白子晶莹如玉,黑子乌黑透光,似玉而非玉,世人称之为“云子”,触手温润清透,常用常新。 “你执白,我执黑。” 孟知府将装白子的棋罐移过去,示意许玥接了,他捻了一颗黑子在指间。 此时的规则是白子先下,有先手之优势,这是让了一步。 啪嗒。 许玥第一步棋下在了角落。 两人你来我往,都不说话,竟然真的下了一会子棋。 过了片刻,棋到了中局的时候,棋盘上黑白子已经呈现出了胶着之势。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一盘棋对弈的两个人旗鼓相当,要分出胜负,只能靠时间去熬了。 见对面之人能和自己下到这个地步,孟子维有些惊讶和欣喜。 下棋需要很强的计算力,何况两人一者而立,一者年少,至少说明李大人所言,有那么一点真实性了。 今日自己真能有收获也说不定? 他思考一会儿,将棋子下在了中心一处,正解了白子的包围,随口又问: “许解元年少有为,今年是十三岁吗。” “正是如此。”许玥轻轻点了点头,脑中虚拟的棋盘,一刻不停的模拟下一步该如何下。 “真年轻啊,我这个时候连个秀才都不是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孟子维似叹非叹。 但许玥却知,这位十三岁的时候,大靠山当今还在边疆挣命,作为其奶姐之子过得并不好。 别说秀才了,这时他连读书都没有…… “大人后发先至,七年之间,从童生至三元及第,天下文人无不视大人为榜样,学生如何能比较。” 许玥捧了人一句,就听: “我年纪大了你一轮有余,不比,不比。” 孟子维又含笑道: “倒是我有一子,已经十岁了,只差解元郎三岁,如今连个县试都没过。” “他生母早逝,我又事情太忙没时间管教,他祖母又过于溺爱,不知天高地厚,难以管教,比解元差远了。” 这话让许玥不知道怎么接。 难道要说你儿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或者,没有读书的天分就别逼孩子? 作为对比的人,她说什么都不太适合。 于是只能说一些长大后就好了,令郎只是年少贪玩之类的好听话。 好在,孟知府在这上面并没有纠缠太久,而是转了话题: “来杭州之前,我曾拜访过李大人,从他口中听说许解元曾和他学过数算之道?” 迎着对面探问的目光,许玥只有一小半心神在棋盘上。 心思电转,道: “大人所言不差,李大人是我的数算之师,承蒙其教导,在此处小有心得。” 数算。 许玥福至心灵,明白这可能就是今日这一次会面的原由了。 果不其然。 孟子维赞了一句李大人是当今数算大家,名师出高徒,许玥在这方面一定也不差之后,图穷匕见: “……解元曾助李大人理过钱粮账目之事,我初来乍到,正是缺人的时候,不知若有需求,解元能否帮一帮忙。” 棋盘上,许玥正下一枚白子的手顿了顿。 孟子维敏锐的察觉到了,看过去,少年的手与白云子竟毫无分别。 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是眨眼之间,她就下了决定,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抬头道: “大人乃一府之长,我为治下百姓,事关己身,岂能置身事外……自然是帮的。” 答应知府所求,看似卷入了他和杭州府一些势力的风波之中。 但仔细一想,其实危险并不大。 首先,这一次孟知府下杭州代行的是京城之中天子的意志。 名正言顺。 且据她和冯老爷子分析,并不会把杭州的天捅破掉,也就不会引起大的反抗。 其次,许玥也是心中雀跃欲动,想要参与其中试一试自己的成色。 在杭州府这样可以说自己经营最久的地方,她都不敢动的话,日后真进了官场,岂不是任人鱼肉? 正式上场之前,实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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