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从最后结局来看,英布好歹能比彭越来的体面一点——毕竟那根流矢可是实打实地让刘邦重病一场,甚至药石无医,最终于汉十二年四月憾然离世。】 这可真正是字少事大。 原本以为这个篇章只有匈奴问题的汉初臣子都跟着看傻眼了:彭越被抓,英布造反。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原本满心欢喜地听着天幕对自己“天下第四”这样评价的刘邦也跟着懵住了:汉十二年?我记得现在应该是汉五年了对吧?我还有七年能活? 他心下一阵五味杂陈,模糊的天命突然那样具体地展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得以多少带着点从容地提前安排起后事——七年之后,刘恒纵是按大了算也只有九岁啊! 但是不立刘恒又能立谁呢?在看过了他祖孙三代的功绩之后,不立刘恒,他真的能够甘心吗? 多恍惚,多怅然啊!人的生死那样的难以预知,可偏偏提前预知了死期,又给刘邦带来了新的痛苦。 但是刘邦没能很长时间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牵扯住了力道,转头看见的是韩信泛红的眼眶和不敢相信的眼神。 青年人的执拗,在一旁同样悲戚,却因为年岁的增长,对生死之事更为从容且有所预料的萧何、张良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纯粹的赤忱。 “陛下不可能七年之后就逝世的。” 他的大将军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压抑着怒气和悲伤的字眼,冒着青筋的手已经按在了腰侧的剑鞘之上。 韩信好像从来没有预设过刘邦会比他死在前面的情况,也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刘邦是那样的比他年长。年长到如果没有任何的意外,他此生注定是要送走刘邦的。 但是天幕那样冰冷地戳破了这个虚幻的泡影,将韩信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刘邦是会死的。 刘邦死后,韩信又该去追随谁呢? “陛下是因为被流矢所中,重伤不治病重身亡的……” 他不敢去想,他不想去想,他想不明白也拒绝去思考那样的可能性。 ——所以,解决掉这个,他目前能够看得到的引子。不就行了吗? 他突然恍然大悟。 “那么只要没有那场流矢就好了。” 于是随着字词的吐露,将军的情绪却逐渐平缓了下来。极平静地,他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韩信的怒火从来不是杀人的前兆。眼前这般无情到仿佛万事万物都握于掌中的冷静,才是他真正动杀心的表现。 ——英布完了。 “臣愿为陛下执刀。” 汉朝的大将军握住了剑柄,俯身垂首是悉听君命的忠诚。只要刘邦那样轻轻地一颔首,这柄出鞘就是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绝世利刃便能让造成他死亡的罪魁祸首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英布没机会反抗的,他哪里有机会反抗呢? 纵然不论在刘邦面前的韩信,那左右围过来的汉朝臣子又是哪些啊:樊哙、夏侯婴、曹参、灌婴…… 就连他身旁,本来为了自己的下场而满腹怨气,说不定可以和他同声相应的彭越都紧缩了回去,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深怕被这群汉朝的臣子给顺手一起处理掉,或者被很明显已经气疯了的兵仙无差别送去地府。 英布突然凄凉又嘲讽地冷笑起来:这纵是项羽再世,面对这样的阵容都会觉得双拳难敌四手般的棘手吧……而他到底不如项羽。 “动手吧,反正你不是想要削藩?” 他极嚣张地望向一切危险的来源,那历史上被他无心置于死地的帝皇。再冷面的杀手面对这样的形势都不由多嘴了几分——临死的关头了,还在乎什么惜字如金的沉稳。 “临死之前能知道我原来历史上能拉了个皇帝一起去死,也算值了。” 他看着难以忍受他这般语气,半抬起头向他投来凌厉眼神的韩信,咧开了嘴。 “楚王啊,你也别以为这样忠心耿耿,你最后能落得个什么好的下场……” “就算刘邦不杀你,你迟早得死在下一任皇帝手上。” 他那样直白而恶毒,极尽辛辣地诅咒到。!
第20章 多千钧一发的局势啊,一人的生死,完全取决于刘邦一人的心意。可他已经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沛公了,这般的形状也不过是他最常见的几种画面。 他没为自己日后的生死而暴怒,平静的皇帝只是看着这般诅咒之后,被本就崇敬韩信的樊哙狠狠揍上了一拳的英布。 樊哙是性情中人,他为韩信天授的军事才华而倾倒,自然是对他王爵的地位心服口服。历史上哪怕是韩信被徙为淮阴侯之后,面对韩信他都能跪倒在地,感慨出一句“大王乃肯临臣”。 更何况现在,韩信在他面前愿意为了刘邦而放弃自己的王爵之位,这样的赤胆忠心,已经足以让这个古道热肠的汉子正儿八经把他当自己人看了。哪里忍得下去英布这样的发言? 或者说,对于刘邦真正的核心集团丰沛故人集团来说,他们眼下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只不过樊哙最先付诸于实践了而已。 曹参更是在一旁跟着摩拳擦掌——他是和韩信在齐国共事的人物,对于韩信的感情比起樊哙来还要更深几分。要不是性格更沉稳些,早就先一巴掌呼过去了。 可别太小看这些人并肩作战培养出来的感情: 刘邦当年鸿门宴能顺利脱身,除了张良和项伯的相助,他和项羽携手击章邯,破成阳,攻定陶,杀李由,往来于外黄、陈留之间,最后共同撤回彭城楚都一带的几个月的风雨同舟培养出来的约为兄弟的情谊,也是重要的情感因素。 刘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点奇妙的好笑,天幕固然为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却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最起码韩信能够最终顺利地融入进这些人的行列,就是他一开始都不敢想的。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该处理的是英布。 他看着被樊哙揍了一拳都懒得回手,摆明了一副任杀任剐模样的淮南王,冷不丁地发问。 “你为什么要造反?” 历史上对这个问题的回复,是毫不过脑般只想激怒刘邦的“想要做皇帝”的英布,此刻白了他一眼。 “你既然都擒了彭越,我哪里能得以保全。”被迫心平气和地和刘邦交谈的他继续说着,“我之所以背楚投汉,不就是因为我想要荣华富贵,却不愿意再刀口舔血,为项羽卖命。从而被项羽猜忌,又被你派来的说客随何出卖,不得不投汉吗?”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悲愤来——他原本只是有所动摇,留下了那说客而已。谁知道在项羽的使者到来的时候,随何害怕他出尔反尔,直接冲到项羽使者的面前说他已经投汉,直接把这事在项羽面前坐实了! 这下不反还能怎么办呢?这下不反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于是他又不得不给刘邦卖命以换自己活命,刀口上舔血、风里雨里一路打拼到最后。好不容易恢复了自己的王爵,结果却知道自己将来会被刘邦收拾。 而那群天杀的汉臣,又完全不管是刘邦薄情寡义在前,就像疯狗一般,听到刘邦日后的死讯与自己有关就恨不得冲上来让他给刘邦赔命。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仰天长叹,一时之间情难自已,差点老泪纵横:他和刘邦又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大家不过利益所向各取所需而已。他英布英雄一世,所求也只不过是功名利禄这四个大字而已,他刘邦何德何能让他甘愿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 凭什么啊! “你也别跟我装模作样,假惺惺掩面而泣再来几个宽恕了。”他干脆直接地对刘邦说,“我算是看透你这个人了。当年我来投汉,你偏要在我面前洗脚来羞辱我,前倨后恭、先压再捧,不就是想让我归心于汉吗?不就是你沛公习惯的用人之术吗?” “陛下才没有这样——他明明一直很礼贤下士!” 在座唯一一个既没有见过刘邦早年无赖模样,也没受到过刘邦先羞辱后优待这样的“用人之道”打压的韩大将军第一个跳出来,满脸愤愤不平地提出异议,然后就被一旁脸色尴尬的萧何捂住了嘴。 萧何:我的大将军啊,您可少说几句吧。要不是我当年在陛下面前,就差没有指着他的鼻子跟他明说你这种人,不适合这种先辱后重的操作的话。你当年也别想着一上来就登台拜将解衣推食的,刘邦不先跟你玩一套羞辱挫折那就不是刘邦了! 英布显然也懒得理会这个异姓诸侯王队伍里头的叛徒,继续看着刘邦说道。 “你今日要是放了我,改日我必然还是要造反的。” “你要杀,就现在杀了我——大丈夫从不苟活于世,与其让我在此刻再被你羞辱一通,日后还不知身家性命如何,倒不如就在此让我作为一个王爵痛快地去死!” 透着薄凉的春风阵阵地在汜水北岸吹拂着,头顶着正午刺目的日光和天幕一片纯粹的白亮,头顶着黔面的汉子就那样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好!” 于是刘邦沉默了一会,高声喝出了一句好。举手制止了其余人的蠢蠢欲动,拦住了韩信拔剑的手,他自己抽出韩信腰间那柄长剑,居高临下地看着鄙夷卑躬屈膝而挺直脊梁的英布。 “那么,请淮南王自裁吧。” 宝剑被保持着警戒的汉臣们接过去,继而落入了英布的手中。单手持剑,欣赏着这把韩信不爱外传的宝剑,英布大笑起来。 “算你多少还有几分良心。我在项羽手下和韩信那小子共事那么久,他从来没肯把这柄剑给旁人看过。” 他没理会韩信带着怨念与不满的瞪视,指腹轻轻压上宝剑的剑锋。真不愧是吹毛断发的利刃,血液瞬间染红了雪白的刃身。 “真不错啊,能让天幕盛赞的兵仙神帅的宝剑送我一程。我又何尝不是和项王一种待遇啊!又何尝不算英雄啊!” 长笑出最后一声的壮烈,他毅然下了最后的狠手,给漫天的苍白和满地的黄土多添了一笔艳红。 呼吸着带着血腥的空气,刘邦的目光移向了一旁仅剩的几位异姓的诸侯王。 “各位呢?又意下如何呢?” 作为英布亲家的吴苪第一个的开口,仿佛与他有姻亲的不是英布而是刘邦一般的平和:“陛下想要四海臣服,臣自当从。”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灵活变通的梁王彭越踌躇了一会,然后乖顺地低头:“臣本就没有反心,陛下所愿,不敢违。” 只有作为六国王族的韩王信静默着,没有多言。沉默而忧郁着的目光朝向刘邦身旁的张良,可五世相韩的谋士却侧过了脸去,凝神注视着不知何时停下了播放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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