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曹操看着天幕,准备着后世人给出进一步的论述。 【只能说中国古代擅长经济的人真的很少,能擅长货币金融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曹操曹丕父子其实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们都曾经尝试恢复五铢钱,可是中原地区与南方地区不太一样。 不论是蜀汉还是东吴,他们的货币虽然也存在各种缺陷,却因为地理环境原因,到底与董卓隔了一段距离,相较于北方甚至都还能称得上一句相对安定,董卓小钱的流入也比较有限。 而北方地区已经被诸侯多方的混战犁了一遍,又是董卓小钱的主要流通地带,经济状况可以说比南方要更加糟糕。 当曹操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宣布恢复五铢钱,废止董卓小钱法定货币地位的同时,他却压根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哈喽?恶钱被禁用了,那百姓用什么钱呢?】 “用旧钱五铢,啊……” 曹操本来是不假思索着恢复到的,可是话刚说出口,联想到前面“劣币驱逐良币”的理论,原本的话语就有几分曲折。 它之前是不是说过,因为原本的五铢钱更为优良,就很容易被重新熔铸或者收藏来着? 后世人如果只说前者抽象的理论,曹操那肯定是想不通的,可是被后面相对具体的论述点醒,他的思维却是流畅起来。 收藏且先不论,但是熔铸,用原本一枚的五铢,重新铸造出新的多枚董卓小钱…… 曹丞相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心里一瞬间的崩溃,为自己先前的迟钝。 凭空出现了这么多利益,世人怎么可能不会趋之若鹜呢? 那原好的五铢钱,又有多少得以保留呢? — 刘彻:无所谓,我身边有桑弘羊。 本来就是因为精于心算而被父皇放在他身边的伴读,这些年的相处下来,刘彻自然不难发现身边人在数字经济上惊人的才能。 他相信要是这种问题放在对方手里,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自信.jpg 【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像武帝当时新铸三官五铢一样,官府起码得发行新的良币用以补充市场。 要不然恶钱被废,良币空虚,市场就会陷入无钱可用的荒谬状况,只能无奈恢复到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换模式。 可是当时的曹魏政权,不知道到底是缺乏懂行的经济人才,还是没有足够发行新货币的人力物力以及庞大的铜料原材料,亦或者兼而有之,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这使得曹操的第一次尝试压根没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大的印象。 而等到曹丕上位之后不久,在黄初二年(公元221年),他也尝试着恢复五铢钱。其原因可能有部分是受到了南方货币经济的影响,我们等会再说。 这次的行动声势比他爹来得轰动,但持续了大概七个月,当年十月就宣布因为粮食价格上涨,取消恢复五铢钱。】 “黄初二年,公元221年。” 刘秀很快和前面建安十三年的年份进行了一番对比,算出了两个时间点之间的差距,再估摸着减去一年的时间,他得出最后的结果。 十二年。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复杂地把这个数字翻来覆去地在唇齿之间咀嚼,仿佛反刍着回味,那种从心底翻出来的苦涩便能够有所消退。 可是做不到。 ——后汉是真的要灭亡了。 刘秀默默地闭上了眼,五味杂陈。 — 曹操:还行,差不多还能够再活个十年,也不算太短了。 这一把再好好认真培养一下子桓的话——应该会比原本的未来走上一条更好的路的。 【粮食上涨的原因一般有俩,分别是对应供给端的粮食不足和对应需求侧的货币通胀。 而曹丕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我们的葡萄王子那南下亲征东吴,都能正好撞上长江结冰的倒霉运气又发作,遇见了什么天灾,导致谷物的供给量减少。 他只是和他爹一脉相承玩不转金融,甚至犯下了他爹没犯下的新错误: 他在恢复五铢钱的时候,没取消董卓小钱的合法性……】 “原来那长江封冻是那曹子桓时期的。” 孙权可还记得上回天幕说的气候转冷时期举的例子,对上号后每一条,脸上很自然地露出一个带着点戏谑的笑来。 对面都亲征南下了,还指望他还以什么好颜色?礼貌性地心里偷笑一下已经很给面子了。 周瑜倒在乎的不是这个,对着最后半句话有些迟疑:“他,难道是以为,先前曹孟德下令罢免过恶钱,于是不必再重复一遍吗?” 这样的思想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连成逻辑之后,再结合曹丕最终失败的下场,却有种“怎会如此”的稀奇的荒谬感。 【大量恶钱和恢复流通的五铢钱一起涌入市场,并成功因此造成了严重的短时间内近乎失控的通货膨胀,导致谷物价格飙升,最终不得不宣布放弃,让百姓们以谷帛为市。 请注意这一点,在黄初年间的曹魏,正式从法理上确定了物物交换的原则,放弃了象征性货币而选用了实体货币。 哪怕在曹丕的继任者,魏明帝曹叡继位之后,经过曹家两代人恢复经济的努力,曹魏政府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宣布彻底恢复五铢钱,并从此一直延续到晋朝也不曾更改。 可是,由于曹魏五铢钱的质量低下,与南边主要出土的蜀汉政权的五铢钱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粗制滥造,很大程度上被人怀疑是前朝货币的残留。而曹魏政权本身可能并不曾新铸币。这种货币的信用力也就值得人怀疑。 所以,即使在官方已经恢复了货币流通的时期,曹魏内部依旧保持了长久的以布帛谷物等实物代替货币的风气。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蜀汉政权,诸葛亮的经济政策之所以可以实施的一个前提。】 刘备的眼神锐利起来,在听见身边谋士名字的时候,自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孔明确实是他足以托付江山幼子的人选。 而被主公夸赞着的谋臣亦是凝眸,原先压抑的情绪此刻还有着几分的残留,但是作为谋士,他确实可以,并且理当做到迅速进入思考的状态。 这实打实的是一个向未来的自己进行学习的机会。 — 周瑜带着几分可惜地哎了一声:“我原本听见那曹子桓都南征了,会先讲我们的。” 但是看看别人家的经验,不论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也都是值得品味学习的机会,倒也不算完全的失望。 【蜀汉政权的经济基础,实话实说,无论是和北方的曹魏政权还是东边的孙吴政权都不太一样。 曹魏政权是很中国传统风味的农业社会,它在前面对于货币经济的不够重视乃至于手足无措固然是它经济上的不足,但在传统的小农经济方面,它早在建安元年就开始坚持屯田制,并在国家发展早期充分发挥出了巨大的优势。 它一方面稳定了原本流离失所的流民,增加了粮食的生产,促进了农业经济的恢复,而另一方面保证了军队军粮的供应,提高并保持住了士兵的战斗力,体现着一种儒家传统寓兵于农的思想。 等到后期屯田制不断衰败,与百姓之间的分成日益苛刻,豪强地主抢夺屯田土地,百姓在屯田的同时还失去了免服兵役的特权,曹魏政权也就随之步步走向衰亡。 而东吴政权,它坐拥着我国两大重要的产粮基地江汉平原和长江下游平原。尽管三国时期南方经济还未得到彻底开发,气候也明显偏冷,其农业生产的潜力与能力也不容小觑。 它本质上也就自然而然的是个农业社会。 虽然又因为邻海且水系发达的原因,其商品经济的发展也步入转型阶段,与海外诸国包括日本朝鲜印度古罗马等地进行着海上经济交流,但这些都只是东吴统治者重要的商税来源,而不是国家的根本。 但对于蜀汉,事情就不太一样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立国之基才是实打实的,纯粹的商业。 这主要是受限于它自身的地理条件以及古代的农业技术问题:成都平原固然是享誉千年的“天府之国”,而以刘备、诸葛亮为首的蜀汉统治者也不曾放弃过农业建设,开展过包括更新农具,禁止酿酒等法令措施,试图保证国内的粮食生产。 但是四川盆地,除了成都平原这一块地势平坦的沃土以外,尚且存在着大量崎岖不平的崇山峻岭,在没掌握较为完善的梯田技术之前,确实难以开发。 而蜀汉的人口,又因为羌乱、黄巾起义、刘璋时期巴蜀豪族和“东州人”的内战、刘备夺取益州之战、曹操征汉中迁走民众、蜀汉时期坚定的南征北伐等行动而不断减少。 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人口,再肥沃的土地,在尚未进入工业化时代利用机器解放人力的前提下,都没办法完全发挥其农业价值。 蜀汉也就因此没办法成为一个完全的农业社会,在这样的危机之下,蜀汉政权也就需要发挥一些刘家人祖传的灵活变通,另找一条出路了。】!
第80章 “屯田制的衰败……” 曹操沉吟着,他当然不会相信屯田能够一直完美保持下去,可是听后世人三国为晋取代的言下之意,他们政权所存留的光景怕不会很长。 而几代人的功夫,屯田制最终就得以衰败瓦解,这背后的驱使就很有说道了。 豪强地主,河内司马家,司马八达的名声,怎么不算是豪强地主中的一员呢? 手臂自然垂落在身体的两侧,跪坐在席上腰板挺直的丞相,手指缓慢地轻轻敲击着地面,廖廖的不成节奏的响声,应和着的是脑海中的思绪。 倒不一定全然是司马家自己吞没下的,可是,正如后世人所说,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立场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又有谁会追随着那司马家的不知道什么人,试图篡取魏帝的皇位呢? 曹操自己是看重寒门之士的,甚至当他真正打算迈出封公为王的那一步的时刻,他在心中也终于逐渐将原本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的观念打磨完整。 当今乱世,他不求德才兼备,只要是真正大才,那么不仁不孝、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又有何妨?那就更何况是所谓出身门第的局限了! 所以——冰冷地将自己抽离出局外,权术的好手干脆代入进那司马家的角度——寒门将会是魏的一大根基,而他们为了取而代之,首先就是要找好谁是盟友,谁是对手。 就像曹操哪怕对于荀彧的态度,此刻想起来心中依旧不免踌躇,但是他也能足够清晰地明白,两人已然并不完全站在同一条路上,再不能痛快地划分,成为一个全然同盟的存在。 对于司马家来说,寒门天然就值得他们怀疑,怀疑他们的忠诚是否值得拉拢。他们所要争取的势力也就会更加亲近与他们昔日相近的阶层——那些真正世代为官的高门贵胄,或者说,后世人口中的“豪强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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