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还是难以更改吗? 玉盒中的骨灰一点点被雾气染红,桑昭愣愣看着,眼眶中倏然落下一大滴泪,淹没进盒子是的粉末中。 若是普通的化鬼不会有邪异的红光。 抱着盒子,重新盖上,紧紧揽在怀中。 桑昭受到其中情绪牵引,脑中走马观花,尽是些不堪的回忆,憎恶与苦痛,痛失所爱,这世间的恶念和怨气,仿佛都被收进这一个小小的盒子中。 屠城灭国,那些破碎的画面里,戴着面具的恶鬼修罗仿佛自地狱而来,以一己之力扫荡过无数城镇,无数凡人的尸身堆积成白骨,一点点累高,腥气冲天,日月失色。 哭喊声,血色和雨水,死亡蔓延,烟尘浮动,流血漂橹,火光中有人伤口处白骨森森,依旧奋力求生,战火烧过草木,一片萧瑟。 一瞬间,无数的情绪上涌。 对人世凉薄的憎恶和怨恨,对芸芸众生的怜悯和慈悲,交杂在一起,一个人原来可以承受那么多沉重的情绪。 悲怆、不舍、痛恨、无可奈何,善与恶,爱与恨,交织在一起,仿佛被左右拉扯着坠入深渊,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最不堪的境地。 这人世苦难…… 桑昭依旧抱紧玉盒,蹲下身,掩面失声痛哭,“哈哈哈……哈哈哈……” 她知道自己可以。 以渡劫期的实力,可以轻而易举碾碎幽月的骨灰,让他化鬼失败,她知道幽月曾经立下天道誓言,若戕害无辜之人,则五雷轰顶,当场毙命。 她知道,为了不让无辜的人受到殃及,她应该这么做。 可是死去一次的友人活过来…… 是为了再死去一次。 这也是对她的考验吗?苍生道,苍生与挚友之间,只能择其一吗? 一次还不够,非要第二次吗? 非要让她亲自打碎一切。 天命就这么难以更改吗? 江厌站在一边静静观望,这是桑昭的因果,是她的命数,他干涉不了,只能由她自己抉择。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 白玉盒抱在怀中微微发烫,桑昭喃喃自语,又将盖子掀开,一滴滴泪水浸润进粉末中,幽月缓缓现形。 乍一眼见到桑昭,幽月还有些懵,又发现自己周身疼痛全无,四肢健全,更是不知所措,“青山神医,你怎么了?” 话音一落,忽觉心脏处蔓延上一股难言的感觉,有点痛,还有点酸涩,然后是一种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的感受,阴暗而暴虐,冥冥之中牵引着他,好想—— 好想杀人。 幽月一怔,眼中一片迷茫,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住。 他定定看向桑昭,神色无措,桑昭也看他,眼角有泪,却仿佛洞穿他的想法。 “青山神医,我……”幽月倏然抱住她,着急忙慌地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 “为什么我想杀人?我是不是病了?” 幽月浑身发抖,双眸猩红,泪水洇湿了桑昭肩头的衣服。 “我不想这样……但是我好恨!” “火一直在烧,我好痛,为什么他们要逼我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幽月声音颤抖,口中喃喃,神智混沌,“把他们都杀了!他们都该死!” “都该死!都该受尽折磨!都杀了好不好……” 桑昭不答话,只是紧紧抱着他,玉盒翻倒在一边,骨灰洒出来,其上怨气萦绕,一点点积聚,她静静看着,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幽月心如稚子,连死前都还在护着那颗焦糊的果子,责怪是自己没能早一点剜心护住叶痕…… 幽月绝不会这样…… 是她。 是她带着幽月的骨灰,在他化鬼的关键时刻却难以压抑痛恨和戾气,只身荡平宿星峰,死阵中杀意凛冽,一片血腥中葬送亡魂无数,怨气横生。 本来,都该是她的因果啊。 却将幽月牵扯进来。 “青山神医……”幽月又低声唤她,将脸埋在桑昭颈间,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我变得好奇怪,为什么我要说那些奇怪的话……” “好想杀人……把他们都杀了!” “不,不能杀人……我怎么了……” 幽月神智模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忽然,一滴热泪溅到手背上,仿佛将他烫伤一般,他心底发慌,急忙看着桑昭道歉,“对不起,青山神医,你别哭,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怎么了……” 桑昭对上幽月的眼神,轻轻笑了笑,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很轻,“对不起,是我,是我让你失望了。” “明明是我的因果和怨恨,却让你来承受……” 是她杀人,是她怨恨,是她想报仇雪恨。 但最后心愿未遂,却将幽月牵扯进来,明明是她的因…… 都是报应。 “青山神医,你别哭了,对不起……我不杀人……” 幽月着急地慌张抹泪,眸中混沌,倏然间,又用力狠狠将桑昭推开,自己也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瞳孔中眼白消失,他猛然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神情痛苦,嘴唇翕动,呜咽出声。 “我好恨,为什么……杀,都杀了,都该死,都该死……” “不,不要杀人……” 少年缩在地上,抱头痛哭,又哭又笑,眼中时而闪过疯狂和暴|虐,时而又是不谙世事的迷茫和懵懂。 桑昭也跌坐在地上,垂眸看他,面上平静无波,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骨灰有一半撒在地面上,与沙尘混在一起,一半在玉盒里,邪异的红光愈发刺眼,而眼前苦苦挣扎的少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桑昭抬首见苍天辽阔,四野茫茫,垂眸,缓缓向幽月靠近,伸出手。 幽月忽然扑上来抱住她,失声痛哭,“青山神医,救救好不好,我不想被控制……我不想杀人……我好难受,你杀了我好不好。” “我想吃灵果,你再给我一颗好不好……我不想被控制。” 幽月狠掐手心,声音哽咽,桑昭摸了摸他的头顶,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粒种子,指尖灵力涌动。 发芽、抽条、成长、开花、结果,最后瓜熟蒂落,草木一生,如埃如尘。 将一大堆灵果递给幽月,幽月指尖颤抖,好像在极力压抑些什么,接过,抱在怀里,只捧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 “好甜。” 少年怀中的灵果滚落一地,眸中又泛起猩红,神情痛苦,最终被暂时压抑下去,又抬眸看向桑昭,“青山神医……帮帮我。” “我好像……真的要被控制了……帮帮我,杀了我就好了,你帮帮我。我不想杀人。” 桑昭抿唇不答话,幽月哭着捡起脚边的果子递到桑昭手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几近崩溃,“我受不了了,答应我好不好,求你。” 伸手颤抖着接过那颗平平无奇的灵果,桑昭嗓音干涩,两行眼泪滑落,“好。” “谢谢。” 幽月笑了笑,倒在地上挣扎起来,浑身抽搐,萦绕在她周身的诡异红光变得愈发强盛,红中泛着黑,如烟似雾,缭绕不散。 “青山神医,将我的骨灰用来种树吧……毕竟我吃了那么多果子……” 桑昭闭上眼,将手放在白玉盒上,指尖蓄力,周遭灵气搅动,强盛的灵力一寸寸碾压过骨灰,那是鬼修的本体,也是死穴,但凡化鬼的修士都会小心保存,绝不交给他人。 法诀散发出的白色光芒盖过红光,桑昭缓缓睁开眼。 幽月躺在地上,已然昏迷,黑红色的雾气点点散去,少年的身形也慢慢虚化,桑昭伸出手想最后再碰一碰他,却只捞了一手空。 神魂抽离的刹那,那一盒骨灰也变得与普通骨灰无异。
第83章 黎深 桑昭抹去脸上的泪,取出聚魂灯,手下的动作却犹豫了。 收敛起幽月的魂魄,她又能做什么呢?送他往生,结一段与今生毫无干系的缘分?还是就这么留着,让他以神魂的方式,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毕竟复生死人,夺舍与制造傀儡,这种邪异的术法,伤人伤己,罪孽深重,她不可能去做。 至于叶痕,叶痕只剩下一缕残魂,虚弱不堪,她只能想办法温养修补,不然,就是真的连来生都没有了,消散天地间。 明知无望,还是想挽留。 或许江厌说得对,这气运造化,人世凉薄,她要如何守住道心? 江厌见到桑昭的动作,抬手拿过聚魂灯,仔细端详着里面拿到浅蓝色的焰火状神魂,虚弱不堪。 “这东西对他来说用不上。” “什么?”桑昭抬眸看他。 “受罚结束,神格归位。”江厌言简意赅。 魂魄抽离,下界的人看不见死人的魂魄,江厌却看得见。 方才,幽月脱离那一盒骨灰的束缚后缓缓向上升起,一点金光洒下,露出旧日面容,他缓缓飘到江厌身边,笑了笑。 “好久不见了,你居然还活着?” 江厌眉心一跳,还挺巧,没想到这人竟是黎深转世下界,当初还是受他牵连,被罚下界历劫的那种。 “替我跟她说声再见吧,等我解决完上界的事,就下来看她。” 话毕,神魂在一片金光中消散,重回上界。 天地间恢复寂静,只风声呼啸,四野苍茫处。 江厌随手捡起一颗灵果,走到桑昭身边,蹲在少女面前,将果子递出去,十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淡声说道,“他没死。” “他是上界神仙,下凡历劫?”桑昭愣愣看着他,一张脸上满是血污,狼狈不堪,还有些滑稽。 “是,他是黎深。” 江厌默默收回伸出的手,把玩着那颗鲜红可口的灵果,挥手施法替桑昭整理好仪容,三言两语解释缘由。 “当初我被关在神族天牢,他是负责看管和用刑的狱卒,因私自带我出逃,被罚跳下轮回台,历劫数百世,世世命途坎坷,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而这就是最后一世。” 桑昭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他,似乎在消化这条消息。 江厌无奈,“你若是不信便入我灵府亲自查看记忆。” 桑昭:“好。” 江厌:“……” 江厌默然,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桑昭居然顺杆爬,真要进他灵府看个究竟。 桑昭平复好心情,捏诀将骨灰珍之重之仔细收好,盖上白玉盒的盖子,神色冷清,抬眸看向江厌。 江厌知道,她这是真打算进他灵府了。 无奈一笑,青龙族天生神力,个个都是实力强悍的天之骄子,又是出了名的自矜自傲,目下无尘,他好歹活了近万年,如今才发现,对上桑昭,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前往上界一趟,徘徊在龙渊之境,接受先祖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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