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曲之微既担忧又心疼地看着他,“你可还好?可是哪里受了伤?我、我给你看看——我前些天刚和医修学了点皮毛,给你看看许是不打紧的……” “之微,”他一把攥住爱侣的手,从她明亮的眼眸中看清如今自己卑劣的样子,樊季听见自己哀声道,“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之微!” “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了!” 曲之微惊诧地看着他,迟疑道:“我自然会帮你,毕竟我们是夫妻……可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无情剑道、”樊季颤抖着甩开长剑,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泣声道,“我修了无情剑,” 曲之微:“我自然知道,尚宗主告诉过我。” “无情剑道要比其他功法修炼得辛苦,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练剑上,”她宽慰地搂住颤抖的道侣,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着小鸟的。” “不、不只是这样,” “什么?” 青年抬起头,双眼满是痛苦:“师尊告诉我,修无情剑,若想飞升——” “小鸟,”曲之微打断了他的话,她像是提前知晓了樊季要说什么一样,“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樊季沉默:“……你知道?” “我,”曲之微顿了一下,“我只是‘看’到了。” …… 曲之微当年拿着包子铺老板提供的包子,离开了那座城。 走到乱葬岗时,听到了有泥土翻掘的声音。 她踮着脚躲在半人粗的被扒皮枯树旁偷看,就看见一个老太正坐在坑里,面色平静地将挖出来的碎黄土块压在身上。 曲之微吓了一跳,连忙跑到老太身边。 “老太!”顶着泥巴脸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喊她,“我拉你上来!” 半截入土的老太坐在坑底,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她,忽然笑了,曲之微只听得见她咕哝了一句:“这我倒是没算到。” 拉着老太出坑后,曲之微又将为数不多的包子分了她一个。 她没问老太为什么自掘坟墓,毕竟这个世道,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 “既然太多了,又为什么要救我呢?”老太用那张没几颗牙的嘴艰难地啃着包子,含含糊糊地问她,“我身上可没什么好东西。” “可要我眼看着你被活埋,”曲之微往嘴里塞着包子,同样含含糊糊的,“我心里难受。” 老太就又笑了两声。 “你才多大,懂什么叫难受吗?” 曲之微:“我不大,但我又不傻。”她指了指心口,第一次那么诚挚,“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像吃了酸果那样难受。” 泥巴满脸的小姑娘这样说,老太就沉默了。 “我的确是要死的。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当作两脚羊被灾民给吃咯。”老太慢吞吞地开口,“既然如此,倒不如选一个好点的死法——你叫什么名字?” 吃完包子的小姑娘舔干净了手指缝,漫不经心地答道:“曲之微。” “这名字不算太好,前半生挫折太多,后半生亲缘浅薄。不过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老太看着她的眼睛絮絮叨叨,“姑娘,你信命吗?” 曲之微:“不信。” 她心想,一个名字还能定下一个人的命吗? 老太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你说得倒是利落。” 到底是年纪大了,老太停下来喘息片刻后,才道:“不信就好。” “要是认了命,才叫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曲之微,我教你个东西,让你以后这心里呀,不难受。” …… 老太教她的是能观测日后会发生事情的妙法。 但这个妙法不是谁都学得会,得看悟性。 “我悟性不高,只能看到近些天的事。”老太缺着牙,嘴巴里直灌风,“你不错,或许能登上高高的修仙界,和那群修者去争夺天道降下的机缘呢。” 她教了曲之微三天,三天后就走了。 但不是被饿死,也不是被当作两脚羊吃了。 曲之微凭借着刚学的本事,从那群灾民的手里把她抢了回来,恭恭敬敬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向下挖了六尺深沟,将老太埋葬。 “你看,”她抹了把脸,露出娇俏的脸蛋来,曲之微不无得意道,“我不信命。” “因为我可以改命。” 我名字哪里不好?这可是我自己取的! 曲之微,是天底下最微小的曲子,也是天底下,最高昂的曲子! …… 与樊季再度相遇是在大比上,俊朗的少年人被团团围住,不好意思地享受周围人的夸赞。 只有曲之微第一眼就看清了他的命运。 一只被关在织金牢笼里的小鸟。 我改了很多人的命,她想,我也可以改你的命。 和樊季相处越深,她就越喜欢这个不曾自满,刻苦自修的少年。 可也越发清楚少年人的执拗。 樊季就像是紧绷的弓,而这张弓只能越拉越满。 一旦松掉这股力,就只能断弦。 曲之微曾以为自己能改变樊季断弦的命运。 剑刃没进心口时,她还抱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少年郎崩溃大哭,用长剑杀死了她。 “微微、对不起——” “我想赢,”他流着泪道,“我不能输。”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剑……” 曲之微心道:那我呢?我算什么呢?难道你从未将我当作你的另一半吗? 她叹了口气,血沫从嘴角涌出。 修者就这一点好,死得还算慢。 于是曲之微抬起手,摸在樊季的脸庞。淡淡的光痕从她身上涌出,随后,一股强烈的冲力在周围荡开! “……你竟然发现我了吗?” 远处空间动荡几许,随后,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青山山巅。 是尚启寒。 “只是一介散修。”他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躺倒在樊季怀中的散修咧嘴一笑:“只是看到了。” 看到? 尚启寒沉默不语。 “师尊?”他的好徒儿泪眼婆娑,看向他,“我——” “做得好。”尚启寒勾唇,“等她断气后,你就可以迎接飞升雷劫了。” 风刮过,樊季拥着爱侣,听着敬畏的师尊这样说,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他茫然地低头,看向曲之微胸口的大洞,忽然泪如雨下:“不。” “师尊、师尊!”他哀叫道,“我不飞升了——师尊,求你救救她!” 他嗅到浓厚的血腥气,这股气味搅得他头痛欲裂。 好像自己被剑劈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冷静地说,让他再给曲之微一剑,死得透透的才能迎来飞升的机会;另一个掐住他的脖子,看着他怒吼,说你为什么要杀了微微!她是你的妻子! “……是我学艺不精,”曲之微咳出一口血沫,眼神逐渐涣散,“竟然没想到你是从名字上下的手。” 曲之微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因为叫出来,总会幻视那只被笼子困得死死的小鸟。 尚启寒道:“名字是我赐给他的。汎祭,如何?” “双凶之名,被送上祭坛的工具,”曲之微长叹一声,“傻鸟,你被骗了啊。” “名字的咒,是最简单也是最方便不引人注意的。”这位端着清风霁月皮囊的人渣笑道,“我选了很久。不然还真没办法让他动手——” “谁知道一条没有尊严的狗,也会有那么珍视的东西呢?” 曲之微没有力气再动嘴骂人了,她的意识昏沉,只用了最后一点力气牵住了汎祭的手。 “别听那蠢货的话,”她努力想睁大眼睛,最后再看一眼她的少年郎,“小鸟,要是咱打不过,就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别想着复仇了。” 就让我,改一改你的命运吧。 …… 汎祭疯了,他搂着曲之微的尸体,一下笑,一下哭。但直到曲之微彻底断气,天空上也没有任何雷云的踪迹。 尚启寒皱着眉观测了一番。 又失败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他盯上了曲之微尸体的眼睛。 这个散修几乎讲破了他大半部分的计划,就是凭借着她那双眼睛? 挖掉移植给下一个亲传弟子,或许能够飞升的几率会更大。 这样想着,他抬起了手:“汎祭,把曲之微交给我。” 他的乖徒儿沉默许久,随后歪着头,看向他:“不给你。” “微微、微微是我的,”他搂紧了怀里还留有余温的尸体,神经兮兮地蹭着尸体的脸颊,“微微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她要一直陪着我的。” 尚启寒惊愕:“疯了?” 他放出灵识探测,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装傻,却没想到汎祭的识海内一片混沌。 “果然是养不熟的下等货。”他失望地叹气,“竟然如此脆弱。” “不中用的东西。” 尚启寒手一抬,一柄冰裂长剑显现在他身边,随后顺着主人的意愿直刺汎祭的胸口! 既然没用,就杀了进行下一个吧。 “呛——!” 刀刃与刀刃擦出火花,冰裂长剑被击得倒飞了出去。 少年人冷冷抬头,脸色诡异。 “你教我的,我都有好好学着。”他抱着妻子起身,本命长剑浸染了曲之微的心口血后,剑身变得鲜红刺眼。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他拥紧了曲之微,看向尚启寒的眼神冰冷。 疯狂与清醒在眼中连番闪烁,汎祭大声笑道: “老混蛋,来战!” …… 漆黑的沙滩公园里,汎祭周身悬浮着两张带着亮色纹路的符纸。他的表情似哭似笑,已然全部想了起来。 他与尚启寒的那场战斗结果不得而知。 本该死在尚启寒剑下的汎祭却失足坠落进青山巅突然裂开的缝隙中。 深渊里满满的都是鬼气,即便是尚启寒也不愿进去。 他皱眉看了几天几夜,最后确信对方无法爬出来才离开。并对外说,剑宗大师兄走火入魔坠入鬼道,现已身死道消。 修仙界人才济济,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了。 数年时间一过,谁还会在意曾经的剑宗大师兄汎祭的名号? 再不济,只需找个人取代就好。 而坠入鬼渊的汎祭却出乎意料地没受到鬼魂的撕扯,但也没得到任何帮助。 过了很久,很久。 汎祭的脑袋有时清醒有时疯癫,但不管是哪种状态,他都对着曲之微的尸体陷入长长的沉默。 直到最后,他吃了曲之微。 …… “你是说,”听完所有事情后,最惊讶的不是罗诗琴,而是尚开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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