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早知道九姑婆脾气这么大,一言不合就要把他们家从族谱里踢出去,他就是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会憋住了呀。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跟心里那点不爽相比,还是除族更可怕。 就是要去跪祠堂…… “爸,你给我挑个结实的蒲团吧,别太软乎了,软乎的跪着膝盖疼。” 章家兴捂着脑袋,蔫吧吧地求他爹。 章德富也怪心疼儿子的。 “知道了!祠堂夜里冷,前半夜你先跪着,等到了后半夜,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章家兴一时嘴快,惹怒了九姑婆,被罚跪祠堂一宿,全村人都激动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去祠堂看热闹,又怕被村长记仇。 不去看这个热闹吧,在家里抓心挠肝的,根本睡不着! 听着左右邻居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章德富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晚上儿子光顾着喝酒,饭菜都没怎么吃,又跪了半宿祠堂,这会儿还不知道饿成啥样呢,偏偏今晚不知道咋回事,都这个点了,村里还有好些人家灯火通明,害得他想偷偷溜到祠堂给儿子送饭都不行。 章家兴在空荡荡的祠堂里跪了两个多小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眼巴巴地等着他爹来给他送饭,结果没想到,他爹没来,九姑婆居然来了! 章启慧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忠犬二人组”——章二毛和他媳妇何香菊。 章二毛看到章家兴,就从鼻子里哼出了两道气,还特别幼稚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好像多看他一眼,眼睛都要回去洗洗了。 何香菊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提着一个竹篮子,走到章家兴面前,duang的一声,把竹篮子掼在他面前。 里面叮铃桄榔一阵碗筷碰撞声,还有些汤汁撒了出来。 “吃吧!九姑婆心软,怕你饿死了,特意给你留的饭菜呢。”何香菊丢下饭菜,嘴巴里还小声嘀咕了两句,“你个忤逆长辈的不肖子孙,饿死活该!” 章家兴当村长这么多年,何曾被村民这么埋汰过?气得都不饿了。 “二毛,香菊,今天辛苦你们了,天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把章二毛夫妻俩赶回去之后,章启慧从供桌下面摸出来一个蒲团,随手丢在章家兴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看我干啥?吃呀!吃饱了,给我好好说话!”章启慧催促道。 章家兴本来想赌气不吃的,但他现在也算正面感受过九姑婆的暴脾气了,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赌气不吃饭,九姑婆绝对毫不犹豫就把这篮子饭菜丢出去喂狗! 算了,还是吃吧,不吃点热乎饭菜,后半夜饿肚子的还不是他自己? 狼吞虎咽地扒拉了一碗饭,又吃了点肉和菜,肚子吃饱了,理智也回到了逐渐膨胀的大脑里。 九姑婆主动来看他,还给他送饭,这说明啥? 说明九姑婆虽然生他的气,但还是没下狠心把他们全家逐出章家族谱。 章家兴敏锐地察觉到,这可能是他向九姑婆道歉认错的最佳时机了。 “九姑婆,我错了!”四下无人,村长大人也不怕丢人,干脆利落地向九姑婆服软了。 章启慧叹息一声,也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只问了章家兴一句话: “家兴,你年年都来咱家祠堂祭拜先祖,那你还记得,咱家前面这两排灵位,这四十三位长辈,都是因为什么才牺牲的吗?” 章启慧的语气,无比的沉重。 章家祠堂的灵牌,并不是按照先祖们仙逝的时间前后排序的,也不是按照辈分排序的。 排在前面两排的四十三位长辈的灵位,全部都是在那场战争中,为了去山外买药、买粮食、营救被打散的战士,再也没有回来的先辈们。
第16章 为啥章家兴这个村长懒散又摆烂,红星乡的干部们却不敢直接撸掉他? 并不是章家兴做官有多么圆滑,多么长袖善舞,而是因为他们老章家祠堂这四十三个身份特殊的灵牌。 当年那场漫长的战争中,和队伍失散后逃进深山的战士们,当时已经弹尽粮绝,很多人都受了伤,还有的胳膊腿被敌人炸伤了,一路逃进山里,也没办法及时清理创口消毒,很多人到了章家村之后,就高烧昏迷了。 听说,进村后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两名重伤的小战士牺牲了。 都是一帮才十几二十岁的孩子,村里人看着心疼,当时的族长就组织了一帮村里的青壮,冒险下山买药买粮。 前前后后派出去一百来号人,最后回来的,只有一半。 除了被敌人打散后,自己绕路跑回来的那几个,一共有四十三个村民,永远地留在了山外头,连遗骨都没找回来。 族人们含泪给他们做了衣冠冢,族长亲自把这四十三个牌位,放在了章氏宗祠的前排。 为国牺牲的章氏族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前排,接受子孙后代的香火跪拜! 说完这段往事,章启慧微微仰着头,憋住了眼中的湿润,第二次问了章家兴同样的问题—— “家兴,你知错了吗?” 章家兴没有说话,翻身跪下来,砰砰磕了几个头,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空荡荡的祠堂里,章家兴的道歉,响彻整个祠堂。 “不肖子孙章家兴,其罪有三。” “其罪一,不忠于国!身为村长,却尸位素餐,辜负了国家和组织的信任,实在该骂!” “其罪二,不敬长辈!身为章氏族人,却忤逆长辈,不听长辈训诫,实在该打!” “其罪三,贪图享乐,不顾村民死活,辜负了全村百姓的信任,实在该死!” “九姑婆,家兴知道错了,我会向组织交代一切,引咎辞职,让村里尽快选出比我更有能力的村长。”章家兴抬起袖子,十分没出息地抹了抹糊了一脸的眼泪。 他终于明白了,九姑婆今晚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又为什么要罚他来跪祠堂。 想明白之后,章家兴觉得自己膝盖下面的蒲团,烫得跟一盆火炭似的。 他现在甚至羞愧得都不好意思跪在这里。 摆在他面前的那四十三个灵牌,就好像先祖们用失望的眼神在看着他。 好像在说,他这样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不顾老百姓死活的村官,怎么可能是英雄的后代呢? 他辱没了章家先祖们的好名声! 怪不得,九姑婆气得要把他们全家都踢出章氏族谱…… 章启慧叹息一声,摸出一包手帕纸,丢到章家兴怀里。 “瞧你那点出息!赶紧把眼泪鼻涕擦擦,别弄脏了咱家祠堂!” “擦干净了,就给我好好跪着!老娘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咱家祠堂……”章家兴眼窝一热,眼泪又止不住地飙了出来,忙拿出纸巾,狠狠擦了擦,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 九姑婆说了“咱家祠堂”,她没拿自己当外人! 他不会被踢出族谱了! 章家兴擦干净眼泪,眼圈还红彤彤的跟个老兔子似的,但腰板却挺得笔直,规规矩矩地跪在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章启慧也盘腿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把自己想带着村里人一起种高山无公害蔬菜的计划,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你别怪九姑婆说话难听,这些本来就是你这个村长的职责所在,你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村里人穷得没办法,求到我面前来,你说说,我这个长辈,能不管他们吗?” 一番话,说的章家兴羞愧不已。 尤其是在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和四十三位英雄先祖的面,羞愧感简直是翻了好几倍。 “九姑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放心,就算我不做村长了,咱们村的大事,我也会帮忙一块做的。我明天就把全村人家都跑一遍,把您要的数据统计出来。” 章启慧抬起手,欣慰地拍了拍章家兴的肩膀:“你说说你,要是早有这种觉悟和工作态度,至于大半夜的来跪祠堂?丢人不?” 章家兴老脸一红,臊得不敢抬头。 门外,好不容易躲闪着跑过来送饭的章德富,提着一个大保温饭盒,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祠堂里一老一少的对话,忍不住老泪纵横。 恨不得也冲进去,陪儿子一块跪祠堂算了。 九姑婆今天说的这番话,表面看是在骂他儿子,何尝不是在骂他这个当老子的? 想当初,他铆足了劲想让儿子能选上村长的时候,也是想着,自己儿子有本事,做事情又踏实稳重,让他当村长,以后村里人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可儿子当了村长之后呢? 他们全家都乐得找不着北了,一天天的,光顾着享受村长这个职位给全家人带来的便利和好处,完全忘了当初自己给村里人许下的诺言。 老婆说得对,他们夫妻俩没把儿子教育好,让乡亲们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活该被九姑婆指着鼻子骂! 站在门口擦了擦眼泪,章德富提着饭盒又回去了。 别说九姑婆已经给儿子带了饭,就是没带,这顿饭他章家兴也没资格吃,小瘪犊子!也该饿两顿醒醒脑子了,哼~ 章德富离开没多久,章启慧也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要走了村长办公室的钥匙。 第二天一大早,村口的大喇叭就响起来了,通知全村人,去章家祠堂门口开会。 祠堂? 不是说昨晚村长被九姑婆罚跪祠堂了吗? 难道九姑婆她老人家,真的要把村长一家逐出族谱? 抓心挠肝了一晚上的村民们,顿时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拔腿就往章家祠堂跑。 就这么一会儿,祠堂门口就挤了乌泱泱一堆人。 村长章家兴,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跪在祠堂门口的空地上。 旁边,九姑婆背着手站在那里,表情是说不出的严肃。 一堆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章启慧先给章家的列祖列宗上香,上完香,就从祠堂请出了章家祖上传下来的戒鞭。 这鞭子是纯牛皮制成,浑身上下油光发亮的,村里其他人倒还罢了,章家本家人,一看到这条鞭子,浑身上下的皮都紧了两分。 为啥连章家兴这个村长都怕九姑婆? 就是因为上一代族长去世之前,把这条戒鞭,和一条戒尺,都传给了九姑婆。 现在村里有了支书和村长,已经没有“族长”这一说了,但整个章家,几乎都默认了一点:谁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戒鞭和戒尺,谁就是他们章家这一代的族长。 章家兴这小子,居然连族长的话都敢不听,啧啧~也不知道九姑婆她老人家,是先打人再除族,还是先除族,再把章家兴这小子给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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