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的话还没说完,台下便有看客抢声追问:“偌大一个云家,为何独她一人如此特殊?!” 说书人并不因看客抢白而愤怒,反而捻须轻笑,摇头道:“诸位有所不知,那云家麒麟女来历惊人,其母在孕育她的短短十月间便有感而梦,数十次梦到仙鹤送喜,白龙游吟,有凤清啼,在云锦诞生之时,更有霞光万道,得天之护佑。” “因而云家数位老祖早早出关为其母生产护.法,在云锦出生之后,更是为她违逆族规,取天衍大陆传说之中那片化开天地搅弄清浊之气的锦缎为名,此为:云锦。” “我听说她小小年纪便以登仙境踏入浮世大陆,可她晋升为登仙境时,年龄到底几何?” “我听我姑母的儿子的三舅的朋友那个在剑宗做洒扫的青梅说过,云锦圣尊晋升为登仙境时,年仅一百一十三岁。” “嘶!!一百一十三?!” “是啊,堪为古往今来最为耀眼夺目的天骄了吧?其他宗门世家悉心培养的仙苗仙葩们,哪一个能及得上云锦圣尊的天赋?” “此等天赋……当为妖孽!” “噤声!休要妄言!!” “……” 二楼的天字号茶室里,一男子手持玉壶,笑着给对坐之人斟满一杯清茶。 “如何?听到自己的生平被传唱议论,是否会心生他意?” 云锦闻言,垂眼看着刚刚入杯仍在晃动的茶水上空缓缓缭绕的清苦白雾,从始至终神色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被询问此事,她也仅仅平淡地回答:“不如何,他人议论之声,难以乱我心神。” 因此,也就更不用说什么心生他意了。 无论是骄傲自矜,还是愤怒于凡人的评说随意毫无敬畏之心,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杂乱思绪,统统都不会在云锦心中出现。 她生来便少情魄,虽家族苦心培养引导,但云锦对父母,对亲族,都无任何感恩戴德之心,但她仅有的回馈,也足以让云家从九大世家末流,在短短十数年间便成长为世家之首,掌天下风云。 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回答,男子放下茶壶,无奈地轻叹一声:“你啊……为师教导你百年有余,可这百年里,你仍旧不知情为何物,若你此后数千年仍旧如此,恐怕将来你便会从最年轻的登仙境圣尊,变成凡人口中最老不死的圣尊了。” “他人评说,与我无关。”云锦衣仍旧淡漠。 “那你不想成仙?” 云锦沉默以对。 世上修仙者无数,凡尘中寻仙路者更以千千万万计,但凡修仙,谁人不想成仙? 修士,仙人,其差异远甚于天地之距。 同为圣尊,也是云锦师尊的蔺尘风望着自己最小也最让他骄傲的小徒弟,以手支颚,状似苦恼地轻叹:“若想成仙,必过情关,情关不渡……登仙境穷其一生,也只能是登仙境,而非谪仙人。” “情关,如何渡?”云锦终于将目光从茶杯中缭绕淡去的烟雾上挪开。 “小锦觉得该如何渡?”蔺尘风反问她。 云锦听着茶楼里繁杂的议论声,微微拧眉思索起来。 蔺尘风见自己总算是用一个问题难道了小徒弟,儒雅出尘的眉眼间总算多了几分愉悦,也终于有闲心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啜饮着。 上好的雪雾茶在清透的茶水中缓缓变幻漂浮着,一如那时刻都在变幻的道之一途。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云锦原本微皱的眉心缓缓松开。 她似乎从刚才的思索间得到了答案。 蔺尘风便饮了一口茶,安心等待小徒弟开口。 直到小徒弟用仍旧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跟他说:“师尊,如果非要我与人结契成婚,那我宁愿永世不过情关,谪仙人……我也并非不能一剑斩之。” 语气之冷淡,言行之狂傲,是任何人听了都会下意识嘲讽回望的程度。 可说出这句话的,是云锦,年一百一十三岁便入登仙境踏足浮世大陆的最年轻圣尊。 蔺尘风很不儒雅地呛住了。 他呛咳了几声,将茶杯放下后,一抬头就看到小徒弟看着他无声皱眉的表情。 蔺尘风:“……咳,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有一剑斩仙人的能力,我、为师只是……怕你云家族人听到你这番话后,全都提剑要来斩我。” 一旦云锦放言说永世不过情关的事情传扬出去,恐怕整个修仙界都会为之沸腾,云家那些天天盼日日盼夜夜盼,就为了盼着云锦成婚,为云家生下另一个天骄仙苗的云家宗族之人,恐怕真的会倾尽全族之力,来找他这位师尊拼命了。 “我是我,我非云家之人器。”云锦声音微冷:“他们若再敢妄想,我必不会轻饶!” 云锦并不因此而愤怒,却也对云家总是在自己身上耍心思的行为有些厌烦,就如同看到乱飞的蚊蝇一般,不会对她有任何损害,却足够扰人心烦。 “你非人器,可若不成仙,终有一日,会因人心而成为他人手中之器,局中之棋。 ” 蔺尘风又给自己斟满了茶,浅浅啜饮后,徐徐说道:“小锦可知,情之一字,绝非男女伦常那般浅薄?” “而你所渡之情关,也绝非是去寻一男子,与之结契成婚,便能轻易算得作数的。” 云锦目露疑惑。 她自小便跟着身为登仙境圣尊的蔺尘风修行,对于凡尘俗世其实并不精通,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她见得最多,大概就是宗门里那些落魄剑修明明穷的衣服里都要打补丁了,却还要在心悦之人面前御剑而行,努力维持一副绝世之姿风采卓然的模样。 云锦曾经问过她的大师姐,问她为何剑修们大多都是如此作风。 同样由此作风的大师姐当时笑着拍拍她的头,很正直的解释说:“小师妹你不懂,我们剑修想要成为剑仙,就得渡情关斩心魔战天劫,如此方可成仙。” 这和在丹修器修甚至灵兽宗修士们面前故作姿态有什么干系吗? 云锦再次得到大师姐意味深长的回答:“当然有了,你要知道,我们剑修成仙第一步就是渡情关……小师妹你记住一句话,成仙第一剑,先斩心上人。” 于是,从幼时直到今时今日,云锦都认为渡情关,就是要先去故作姿态寻一修士结契成婚,然后杀了对方。 云锦从不关注别人的善恶,因此也从来没有对大师姐的“教导”产生任何疑问,她只是在师尊询问时,拒绝了这种做法。 原因也不是觉得这样残忍无道,而是她不愿意自己的剑染上无辜之人的血液,那会脏了她的诛恶剑,仅此而已。 云锦对大师姐的“教导”铭记在心,此时师尊却告诉她,渡情关并非寻常的男女之情? 云锦难得疑惑,于是她将大师姐当年的教导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问表情逐渐精彩的蔺尘风:“师尊,师姐所言,难道有误?” 蔺尘风:“……” 有误?? 肯定有误!当然有误!还有天大的误!! 蔺乐心这个混蛋!为师就是这么教你误导师妹的吗?! “小锦……”蔺尘风深吸一口气,重拾圣尊风采,像极了当年云锦看到的落魄却又努力维持风姿的剑修们。 落魄剑修蔺尘风努力扬起笑意,语气是咬牙切齿的温和:“小锦啊,你要知道,你大师姐她……她……还是合欢宗的护宗客卿,因此她并非纯粹的剑修。 而我们剑修之所以如此做派,实则是因为……因为……囊中羞涩,若无其他道友善意援助,降低丹药剑器等物品价格,恐怕我们剑宗如今连山头那块试剑石都要抵押出去了。” 一段解释,几次停顿后的欲言又止,全都充分展现了蔺尘风身为师尊对小徒弟的拳拳爱护之心。 决然没有将天下剑修的脸面都践踏后破罐子破摔的摆烂行为。
第452章 云锦听明白了。 师姐独爱男色,剑修则大多囊中羞涩。 所以当年所谓的什么剑修成仙第一剑,当斩心上人的话,仅仅只是大师姐随口说来哄骗自己的话。 想清楚这一点,云锦的手已经握住了桌上横放的诛恶剑剑柄。 蔺尘风清晰的从小徒弟身上感知到一股杀意,用合拢的折扇压住躁动的剑鞘,顺便也压住小徒弟同样躁动的杀意后,身为师尊,蔺尘风不得不为了弟子之间的和谐友爱作出些许牺牲。 “莫燥,且先听为师说完。”他微微敛起笑意,目光清冽认真:“小锦认为,人族比之草木,胜在何处?” “草木无心。”云锦的回答毫不犹豫。 因为类似的话,她已然听了上百年。 自幼时起,无论是父母还是亲族又或是旁的有关或无关之人,总会在背地里悄声议论自己。 他们说云锦用情魄换来绝佳的天赋,如今看着鲜花着锦,实则如同毫无感情的怪物。 无情之人自然无心,无心之人……和草木又有何异? 于是他们将她比作草木,将她比作顽石,更有甚者,还说她长成之后必将因渡不过心魔劫而坠入魔道。 就连魔族,也曾放言,说云锦合该是天生的魔种胚子,众所周知,魔族的成仙三劫中,情劫和心魔劫对他们而言,如同无物。 从小到大,这些甚嚣尘上的议论都不绝于耳,云锦杀了那些宣扬的魔族,却默认了人族口中对自己“无情无心,如同草木”的评说。 “可你我皆非草木,又怎知草木无心呢?”蔺尘风笑着摇头,手中扇柄从剑鞘上挪开,状似随意地敲了敲云锦的额头:“小锦,你看那里。” 他手中以玉作骨的扇柄在指腹间微旋,指向酒楼外一名挑着担子沿街吆喝贩卖的货郎。 云锦清冷的目光随之望过去,不明白师尊的用意,却已经下意识攥紧了剑柄。 剑修的剑,心念一动便可出鞘,世间万物,皆可一剑斩之。 可蔺尘风并非要她拔剑。 而是在云锦逐渐茫然的目光中,将一枚凡尘界使用的铜钱轻轻放在诛恶剑冰冷的剑鞘之上,温声道:“今日不必拔剑,为师只需你去寻那货郎,用这枚铜钱,自他的货担中,买一粒种子即可。” 买一粒种子? 云锦生而知之,并非愚笨之人,无论天赋还是悟性,同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因此她隐约猜测到蔺尘风此举的用意。 看着楼下小徒弟清冷出尘的背影穿过来往行人,径直走到货郎跟前,在货郎怔愣的神色中伸手递出那枚铜钱,蔺尘风“唰”地一下展开手中折扇,原本洁白如新的扇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株小小的浅绿色嫩芽,转瞬即逝。 “小锦,成仙之路遥不可及,仙人劫难却近在眼前,人有七情,草木怎会无心?” “世人皆道情关难渡,又怎知此情关非彼情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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